徐音想，看來這蘇城之事，遠(yuǎn)比她想象的更為棘手，而且事有蹊蹺，本是下令滅妖的蘇城太守卻被妖精附體。徐音回想這蘇城與她相識的妖精，也不記得有哪個妖會這種附體的法術(shù)。
又有人問：“這被妖精附體是怎么個樣子？”
老先生答：“聽說蘇城太守這兩日不飲不食，見人便要打殺，家里人只好將他關(guān)在屋內(nèi)，聽說還貼了許多黃符在門上，但皆不見起色，凌虛道長說，須得尋到十個上五百年的妖精，以桃木劍取他們的心頭血，再用此劍作法，方能除魔祛障。所以太守之子現(xiàn)下四處抓妖，城內(nèi)一片混亂。”
村民們雖然沒有聽到妖怪害人的事，但各自開始說起了自己所聽過的妖精奇事，還相互傳授避妖之法。只剩一伙小孩還纏著那位老先生問長問短，什么妖精們做過什么事情啦，妖精長得漂亮不漂亮啦，妖精有沒有孩子啦，平日里會不會有現(xiàn)出原形的時候之類的問題。
徐音不再聽下去，自己走到村頭的小溪邊，看著流水發(fā)愣，天色已暗，溪邊一排小樹早就只剩枝丫，孤零零地站在對岸。
她想，自己平日里本來就不愛理閑事，都說這天下生靈自有命數(shù)，可這凌虛曾是胡靈的丈夫，五十年前的事情，兩人各執(zhí)一詞，中間是否有什么誤會也難以分辨。不過就他捉妖殺人這事，就已經(jīng)天理難容了。雖說多行不義必自斃，但報應(yīng)到來之前，被殺的生靈何辜？那些殺她的農(nóng)人也不至于枉死。
想了許久，徐音還是決定入城，這驛站對外叫做云棲酒樓，正巧在西城門的墻根下，來去也甚是方便，徐音捏訣換了個男俠客的裝束，又戴了斗笠面紗，這才進(jìn)了城內(nèi)。徐音也不走正門，一個晃身便進(jìn)了云棲酒樓，為了方便，酒樓里專門有一間丙字三號房，來人只要報出這房的名號，老板便知來人與妖精有關(guān)。
徐音此刻已經(jīng)顧不得許多，直接躍入了這丙字三號房。
在這房里的人明顯嚇了一跳。
“來……來者何人……你你你別輕舉妄動啊……我我我可是天下第一舉世無雙的大妖精……你你你再過來一步我就對你不不不客氣了啊……”
徐音聽了這話忍不住撲哧一笑，再一看說這話的人，原來是酒樓的老板娘云翎，這云翎是只雀鳥成的精，平日里衣著甚是鮮艷，但膽子極小，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都嚇得瑟瑟發(fā)抖，平日里她并不出來管賬做事，都是她相公打點(diǎn)生意。
徐音掀開面紗，云翎才喘過這口氣來。
“原來是徐老板，你可把我嚇?biāo)懒?，你不是逃出蘇城了嗎，怎么還敢回來？”
徐音挑眉問：“我為何不敢回來了？”
“這兩日蘇城四處抓妖，已經(jīng)有不少妖精被抓，一些已經(jīng)祭了凌虛的桃木劍了，你既然走了，又何必回來?！痹启峤o徐音倒了茶，轉(zhuǎn)身又吩咐了丫環(huán)叫老板上來。
“回來是因?yàn)橥擞屑s、怎么我才離開兩日，蘇城就變得這般人心惶惶？”
云翎是只雀鳥，友伴眾多，消息自然靈通。她告訴徐音，這凌虛修的大約是失傳已久的東陽禁術(shù)，除了功法修行之外，以百妖之血祭桃木劍，之后可使持劍人法力大增，橫行天下，神魔無阻。但同時，這禁術(shù)對人心智消磨極大，最后甚至?xí)洃涘e亂、神志不清。這種禁術(shù)已經(jīng)消失了近百年，不知為何這凌虛得了秘法。
“既是殺妖之法，為何有此等反噬？這似乎有些不合情理?！毙煲暨B連搖頭，表示不解。
“徐老板果然聰慧過人，因這東陽術(shù)，殺的本是惡妖。”緊閉的房門被推開，答話的正是云棲酒樓的老板周祺，他與徐音相互行了禮，便坐下了。
“一個術(shù)法怎能定妖的善惡？”徐音不解。
“這便是它之后成為禁術(shù)的緣故了。創(chuàng)此法的東陽道士本是要將這世間傷人惡妖就地伏誅，這術(shù)法運(yùn)起時，若妖起歹意反攻，反而更能激發(fā)這術(shù)法的功力，若妖毫不反攻，這法術(shù)便會瞬間減弱，還會殘害運(yùn)用術(shù)法的道士，但這善惡終究難辨，東陽道士死前便將記載術(shù)法秘籍的書籍毀之一炬?！?p> “除了這個，這術(shù)法還有什么其他弱點(diǎn)嗎？”
“有，桃木劍不能傷人。若是傷人致死，則法術(shù)盡失，功虧一簣?！?p> 一旁的云翎在旁邊插話，“這桃木劍怎么殺人，它并不像寶劍一般鋒利啊。”
周祺答：“這也是傳言罷了，并沒有人證實(shí)過。你近日也別再出門了，蘇城并不安全，我正想要不我們關(guān)了這酒樓，先去其他地方的驛站避避風(fēng)頭?！?p> 云翎滿不在乎地答：“我是妖，你又不是，我可以飛三個時辰到另一個驛站，你坐馬車也得花上數(shù)月，說不準(zhǔn)你還在路上顛你的屁股，蘇城的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呢。”
徐音看著這夫妻倆打情罵俏，忍不住笑了：“我倒覺得周老板說得有理，你們夫妻倆其實(shí)未必需要同行，云翎去其他驛站待一待，風(fēng)頭過了再回來，不是也行嗎？”
“誰知他會不會想找個別家的浪蹄子，從此后就將我撒開，反正也是人妖殊途。”
周祺看見云翎生氣，也急了：“哎喲，快別說了徐老板?！彼D(zhuǎn)頭對云翎說，“娘子，我又何曾說要拋開你，又何曾說過人妖殊途這種渾話，我此生為娘子肝腦涂地，別的念頭打死我我也是不敢有的?！?p> 云翎佯裝生氣，但眉眼俱笑，嘴上卻也不再鬧周祺了。
徐音于是又同周祺商量起關(guān)于鼠族二十年米糧的事，周祺稱贊徐音是個重諾之士，幾番思索商議之下，決定按月將米糧付梓，同時給徐音一個憑證信物，讓她交與定約之鼠，并告訴徐音，既是答應(yīng)給鼠類二十年米糧，最好勸他們少在人家里偷吃食。徐音想了想，說言之有理。
“徐老板，我聽聞，鼠類壽命并不長，最多活一到三年?！敝莒髡f完這話，也不再往下說了。酒樓里的廂房只向妖精開放，周祺吩咐下人為徐音準(zhǔn)備一間上好的廂房，引了徐音到房門口，便走了。
萬千生靈，生有時，死有時。她想，阿錦這樣的生靈，幾年便是一世，喘息之間便走完這生老病死，日月在他們眼中的樣子或許會有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