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p> 車門關(guān)閉的警報聲在身后響起，楊洛突然清醒了過來。
眼前是熟悉的站臺，燈光明亮得有些刺眼，電子屏上標注著廣告與時間，下車的乘客早已正提著大包小包向出站口走去。
仿佛做了個長長的夢，一個噩夢。
楊洛握了握左臂，有些難以置信，自己居然真的就這么回來了。
他突然沒頭沒腦地蹲了下來，雙手抱頭蹲防，身體如寒風(fēng)中的企鵝，抖若篩糠。
下一刻，楊洛“刷”的一下站起，長吐一口氣，整理了下頭發(fā)，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地向外走去。
“喂，喂，你手機掉了?！?p> 身后傳來叫聲，楊洛回過頭去，一位少女手中正拿著一部手機向他跑來。
“哦……哦?！?p> 楊洛有些發(fā)愣，一會兒后才反應(yīng)了過來，準備伸手去拿回自己的手機，說道：“謝謝?！?p> 然而就在這時，少女突然撤回了手，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問道：“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楊洛毫不猶豫地說道：“楊洛，24歲，是學(xué)生?！?p> 少女嚼了嚼口香糖，遞出了手機，說道：“能開玩笑便證明沒問題，我老遠就看見你原地發(fā)呆，還以為你腦梗了呢?！?p> 可比腦梗嚴重多了！
楊洛在心中哭訴一句，臉上還是朝她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健康笑容，準備伸手拿回自己的手機。
然而這時少女又縮回了手，搖了搖手機，問道：“你的手機密碼是多少??？”
楊洛愣了一下，下意識說道：“114514?！?p> 少女點了點頭，打開手機界面，開始輸入一個電話號碼。
期間，楊洛就在一旁悄悄打量著她。
高腰牛仔褲包裹著修長的腿，上半身披著一件淺色外套，光潔的脖頸上有著一顆小小的痣，半敞的外套暴露出里面的黑色運動背心。
打扮得有種……活力的性感？
身高稍稍比自己矮一頭，茶色短發(fā)散發(fā)出清爽的香氣，微卷的劉海差點遮住她的褐色眼眸，纖長手指在屏幕上飛速撥動著數(shù)字，口中吹出一個粉色泡泡。
是一位身材鍛煉的相當(dāng)勻稱，外貌也十分漂亮的妹子。
楊洛撓了撓頭，有些沒搞懂怎么回事，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這妹子雖然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但長得也不差，還特地跑過來還手機、關(guān)心有沒有生病，便證明對方人美心更美！
只要不是性格有太大問題，自己要不就委屈一下吧。
然而還沒當(dāng)他幻想沒多久，二十多年的處男經(jīng)驗便立馬潑了他一頭冷水。
你要錢沒錢、要身材沒身材，人家憑啥看得上你，想多了，人妹子可能只是單純想借手機打個電話……
即使不是，也只可能是想留個號碼推銷保險……
那怕最后真傍上你了！那也肯定是仙人跳，別想多了，別“再”想多了！
就在這時，少女將手機遞還給他，臉上露出明媚的笑容，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你會給我打來的?！?p> 語罷，少女頭也不回地向出站口跑去，唯留下原地一臉懵逼的楊洛看著她的背影。
這是什么新時代以霸掩羞式搭訕？！
搞什么玩意，名字也不說，保險也不推銷，是覺得我買不起嗎？
雖然心里這樣想，可楊洛表面上還是滿臉笑容地目送其遠去，待妹子走遠后，他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有些生硬起來。
楊洛低頭看向手機屏幕，在簡單檢查了下有沒有被動手腳后，直接打開了電話簿。
他掃了眼那個新添加的號碼，沒有搭理，繼續(xù)往下拉，直到看見“楊老漢”三個字，才點擊了“撥通”。
在單調(diào)的等候音過后，伴隨著背景里的綜藝節(jié)目，一個略顯悠哉的男性聲音響起。
“喂，兒子，怎么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后，楊洛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他微微屏息，控制了下情緒說道：“我到站了，快來接我?！?p> 電話那邊傳來了略顯疑惑的聲音：“你自己打車回來不就行了，浪費我油錢?！?p> 楊洛抽了口氣，壓抑著聲音說道：“別問了……快來接我?！?p> 電話那邊的電視聲音小了不少，沉默中，響起了母親的低聲。
“怎么了？”
鑰匙叮當(dāng)作響，父親沒有回答母親的問題，而是對他說道：
“我馬上來，在門口等著。”
電話被掛斷了。
喉嚨有點干澀，楊洛仰頭抽了下鼻子，快步朝出站口走去。
身邊是流動的燈光與嘈雜的車笛，楊洛如同樹樁一般扎根于車站口處，瑩白光線照亮了他面無表情的臉，他一直在不停地刷著手機。
不一會兒后，車燈閃爍，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停在了他面前。
車窗降下，里面那個頭發(fā)油膩、胡子拉碴的男人正看著他。
男人名叫楊鐸，是他的父親。
楊洛“哈”了口氣，邁開了有些僵硬的腿，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汽車發(fā)動了，窗外的場景飛速后退，楊洛低頭悶悶地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fā)。
楊鐸打開車內(nèi)的燈光，狀似隨意地說道：“被女人騙了？怎么沒精打采的？”
楊洛低著頭，聲音低不可聞的說道：“我撞邪了?！?p> “哈？！”
楊鐸難以置信地瞅了他幾眼，又立馬看向前方的道路。
楊洛喉嚨長抽一口氣，再次說道：“我說我撞邪了?！?p> 轉(zhuǎn)向燈閃爍，楊鐸將車停在路邊，轉(zhuǎn)頭看著楊洛疑惑道：“你睡昏了吧？”
他們一家都是無神論者，更別提自己這個兒子，打小心理素質(zhì)就強，被喜歡的女孩騙了都嬉皮笑臉的，怎么會說這種沒頭沒腦的話？
“是不是做夢我還不清楚嗎！”
楊洛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撈開左臂的衣袖，露出那滿是青紫扭痕的手臂。
“我就差拿刀扎自己了，可別說這樣都醒不過來。”
看著這些痕跡，楊鐸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沉默下來。
他不相信世上有鬼，但他更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平白無故的自殘。
楊鐸打開了車內(nèi)的音樂，一頭霧水，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道：“但這種事……這種事我也沒辦法啊，找個道士有用嗎？”
楊洛沒有說話，他也很沒有頭緒，莫名其妙地上了車，莫名其妙地下了站，期間的過程比起撞鬼，更像是自己瘋了。
沉默中，楊鐸試探著說道：“要不去醫(yī)院看看？萬一是腦子出了問題呢?！?p> 楊洛平復(fù)了下心情，說道：“先回去吧，今天我哪兒都不想去。”
“哦，好……”
楊鐸猶豫著應(yīng)了一聲，再次啟動了發(fā)動機。
老實說，楊洛這種狀態(tài)讓他不是很放心。
前方的道路上，綠燈在最后的閃爍中變紅，楊鐸將車停了下來。
尷尬的沉默中，楊鐸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問道：“吃了沒？”
楊洛搖了搖頭，原本的列車上是有盒飯賣的，但他這一路上坐的是怪物列車，沒被當(dāng)晚餐就不錯了，根本不敢奢求其他。
“那你先給你媽打個電話吧，叫她把飯熱一下?！?p> “嗯?！?p> 楊洛沒精打采的回應(yīng)了一句，在電話簿里找到了“洛嵐”，撥打了出去。
“喂，沒事，把飯熱一下，我等會回來吃……哦，不用，嗯……”
“沒事，沒啥大問題……”
“真沒事！等我回來再說，先掛了?！?p> 電話那頭的母親，仿佛以為他得了絕癥一樣，一直在問東問西，楊洛有些不堪其擾，掛斷了電話，說道：
“已經(jīng)熱好了?！?p> 語罷，車內(nèi)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楊鐸切了首舒緩的歌，說道：“實在不行就先睡會吧。”
他撓了撓油膩的頭，接著勸道：
“我不清楚你遇見了什么，也沒辦法理解你，但既然都過去了，你也別太當(dāng)回事，先睡一覺再說，等到家了我在叫你?！?p> 此刻楊洛心情已平復(fù)了不少，他按了按跳動的眉頭，說道：“也是?！?p> 楊洛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座位上，放松繃緊的神經(jīng)，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渾噩中，耳邊仿佛有細微的火焰燃燒聲，不知何處而來的微光，在眼皮外輕輕晃動著。
寒風(fēng)吹過，楊洛莫名感覺有些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突然響起了朦朧的呼喚。
“醒……醒……醒醒！”
大叫聲與搖晃感將楊洛驚醒，模糊的視野慢慢聚焦。
眼前，楊鐸正緊皺著眉頭看著他：“已經(jīng)到了，怎么睡得這么死？”
楊洛捏了捏眉頭，有些神志不清地說道：“可能是之前太緊張，睡著了就停不下來?！?p> 楊鐸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他，說道：“要不還是先去醫(yī)院看看吧，拖出問題就晚了?！?p> 楊洛沒所謂地揮揮手，拉開車門走了出去，說道：“到都到家了，明天再說吧?！?p> 一路來到電梯，楊鐸欲言又止，楊洛沉默以待，最終，兩人都一言不發(fā)回到家中。
滿桌的飯菜傳來香氣，勾起了楊洛的食欲。
他大口地刨著飯，洛嵐在一旁擔(dān)心地看著他，詢問道：“到底怎么了？”
楊洛嘴里嚼著青菜，望著天花板，口齒不清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奇妙上錯了車，車上各路神仙都有，就我一個正常人。”
“下車時又在一片深山老林，一回頭，車也報廢了，手機信號也沒有，沒路可走了，就想著走旁邊隧道試試，結(jié)果撞了鬼?！?p> “后來又……”
說到這兒，楊洛停了下來，他突然回想起那個男人說的話。
……
“幫我做一件事，獵人?！?p> ……
這是整場經(jīng)歷里唯一的交流，楊洛皺眉問道：“我們家老一輩有打獵的沒？”
洛嵐有些困惑的與楊鐸對視了一下，對楊洛說道：“要說抓野豬倒是有過，但真靠打獵維生是沒有的，你外公是教書先生，你爺爺在鍋爐廠工作。”
基本都是與狩獵八竿子打不著一邊的職業(yè)，楊洛問道：“再往上呢？”
洛嵐有些無奈的說道：“都是種田的。”
這讓楊洛疑惑了起來，這如果還要往上的話，那資歷也太老了，就血緣關(guān)系來說都稀薄的不行，找也找不上自己啊。
難道對方這話，其實并不是對自己說的？
但如果不是對自己說的，怎么自己偏偏就撞上了呢……
楊洛用力地撓著頭，感覺腦子里一團亂麻，洛嵐擔(dān)心道：“等會叫你爸載你去醫(yī)院，不管有沒有病，看看總歸是好的。”
這時，在一旁看手機的楊鐸開口了。
“明天再去吧，我剛才找朋友幫忙預(yù)定了個專家號，明天我請假帶他去看看?！?p> “但是……”
洛嵐還想說什么，可房間的燈光卻突然閃爍起來，電視畫面瞬間中斷。
好在這種現(xiàn)象沒持續(xù)一會兒便恢復(fù)了過來，樓棟內(nèi)響起一陣抱怨聲。
楊鐸探頭出窗看了一下，聽著鄰里間的交流，回應(yīng)道：“線路老化？早該修了?！?p> 他回頭拿起遙控板，重新打開了電視。
楊洛回過神來，舔掉手指粘上的飯粒，接著上面的話題說道：
“我沒覺得哪不舒服，應(yīng)該不是什么大問題，等會下樓找譚醫(yī)生問問，明天早點起來就是了?！?p> “那好吧?！?p> 算是個折中的方案，洛嵐勉強選擇了妥協(xié)，又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說道：“我陪你一起下去?！?p> 楊洛走到到門口，一邊穿鞋一邊說道：“就在樓下，多大個事啊，我還沒脆弱到這種地步，你就別操這心了?！?p> 洛嵐也跟著向門口走來，說道：“你媽我脆弱，我陪你一起去更放心。”
“算了算了?！?p> 楊洛不耐煩地朝她揮了揮手，拉開大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