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不急不緩地向前行駛著,柴郡貓一言不發(fā)地坐在身旁,似乎睡著了,楊洛透過車窗看著那些穿梭的燈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廣播絮絮叨叨地念著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午間故事,大概就是說一個正常人因心理壓力過大而變成精神病。
聽到這兒,頭頂枯竭的中年男司機借此打開了話題,說道:
“這事我也遇到過,我侄女的男朋友去參加了一個什么什么會,回來后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天站在鏡子前,不是哭就是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p> 楊洛嘴角僵硬地勾了勾,回應(yīng)道:“這么邪門的嗎?”
司機朝前方摁了摁喇叭,說道:
“可不是嘛,帶他去腦科,檢查出來又沒毛??;去看心理醫(yī)生,結(jié)果醫(yī)生還跑路了。最后實在沒辦法,請了幾個老道來家里,還是沒用,白白被騙了不少錢。”
“呵?!?p> 楊洛笑了笑,說道:“說不定本來就沒病呢。”
司機否定道:“那怎么可能,以前多好個小伙啊,為人挺踏實,手腳也勤快,明明都快結(jié)婚了,卻還鬧出這檔子事,也只能說是倒霉?!?p> 不知為何,司機的聲音聽起總有一絲幸災(zāi)樂禍的意味。
當(dāng)然,其中的彎彎繞繞也不管楊洛的事,他目光看向前方的十字路口處。
紅燈了。
“砰?。 ?p> 一股巨力從后背處傳來,視野瞬間天旋地轉(zhuǎn),楊洛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
“啊!”
他咬牙看向自己的胸口,有些難以置信。
此刻,幾根冰冷鋼筋透過身后的皮椅將他給釘死在座位上。
后視鏡里看見了翻倒的卡車,手邊傳來了溫?zé)岫鴿駶櫟挠|感,司機已被鋼筋戳成了篩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楊洛雙手握住淌血的鋼筋,張大了嘴卻喘不過氣,連掙扎的力氣都提不起來。
他渙散的眼神看著扭曲的場景,意識逐漸遠去,有些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
“楊洛!”
耳邊驟然傳來大叫,楊洛瞬間清醒了過來,仍是整潔的車廂,駕駛位上的司機正一邊等紅燈,一邊吹著口哨。
左側(cè)的柴郡貓正繃緊臉看著自己,滿臉凝重地說道:“你剛才差點死了?!?p> 楊洛晃了晃頭,感覺異常沉悶。
自己大腦先前已經(jīng)接受了死亡的現(xiàn)實,如果不是柴郡貓的及時提醒,自己剛才可能就腦死亡了。
想到這兒,楊洛對身邊柴郡貓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你說什么?”
司機聽到聲音后回過頭來,突然看見一張毫無血色的臉。
他嚇了一跳,立馬問道:“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yī)院?!?p> 楊洛朝他有氣無力地揮揮手,說道:“沒事,就是有些低血糖,我要休息一下,等過了馬路后我就下車,多少錢?!?p> “哦……十塊?!?p> 司機看著楊洛蒼白的臉與脖子上的繃帶,慢吞吞地說道。
他雖然覺得楊洛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不好,但他也有些怕惹上事,萬一楊洛真在自己車上出問題了,自己或多或少會受到點影響。
身后響起高亢的車笛聲,紅燈時間已經(jīng)過了。
司機握住方向盤,慢悠悠地將車??吭诼愤叀?p> 楊洛丟了一張十元給他,直接拉開車門,仿佛一刻都不想多停留。
然而他剛走出車門便是一個踉蹌,直接摔到在地,沒有一絲動靜。
這不是因為無力的原因,而是在他眼中的地面突然之間變成了深不見底的懸崖,他正不斷往下墜落,什么動作都做不出。
當(dāng)他的鼻尖接觸到地面,柴郡貓終于叫醒他。
楊洛雙手撐著地面,視野陣陣發(fā)白,鮮紅的鼻血滴落在地,渾身上下都傳來疼痛感,虛假的認知甚至影響到身體了。
一會兒過后,回過神來的楊洛晃晃悠悠地從地面爬起。
看著這一幕,司機又覺得過不去良心的坎,叫道:“要不我送你去醫(yī)院吧,我不多收你錢?!?p> 大腦有些失重的暈眩,楊洛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司機。
與之對視的司機驟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莫名的恐懼感彌漫上心頭,良心什么的全被拋之腦后,也不管車門有沒有關(guān)緊,便是一腳油門踩到底。
伴隨著輪胎驚恐的摩擦聲,出租車飛速馳離原地,仿佛在逃離什么東西。
楊洛慢慢合上眼眸。
柴郡貓站在他面前,嘆氣道:“能被影響到這種程度也是不容易,我只要一次沒反應(yīng)過來,你就會瞬間暴斃,這樣根本就接近不了對方。”
也就在這時……
兜內(nèi)響起了悅耳的手機鈴聲,楊洛睜開了雙眼,低聲說道:“走路去……”
“啥?”
柴郡貓有些沒聽清,向他反問道。
楊洛站起身來,掏出手機直接掛斷了電話,說道:“我說走路去。”
沒有道謝,他的態(tài)度讓柴郡貓感到一絲陌生。
柴郡貓看著他毫無情緒的雙眼,不確定道:“你……醒了?”
楊洛扭了扭脖子,看著南邊的天空,說道:“沒醒,但我好像知道該怎么做了?!?p> 這是他今天所面臨的第三次死亡,強烈的刺激感仿佛打開了某種枷鎖,心臟在胸腔中有力地跳動,在渴求著某種不知名的東西。
追尋獵物,這是獵人的本能。
“幫我?!?p> 楊洛低頭看著柴郡貓,認真地說道:“我要使用你?!?p> 柴郡貓的紐扣眼眨了眨,點頭說道:“好!”
隨后,它的身軀慢慢渙散,化為青煙融入到楊洛的右手之中,在手背上留下一個青黑色的貓眼印記。
楊洛虛握著右手,悠悠吐了口氣。
他的瞳孔慢慢放大,大腦變得一片混沌,開始無意識地朝南走去。
那邊并不是車站的方向。
眼前一片漆黑,外界的聲音被耳膜隔離,只能聽見無意義的雜音,仿佛被世界孤立了,楊洛木然地在黑暗中行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周漸漸明亮起來。
朦朧的視野中,自己似乎來到了一個游樂園,天空十分晴朗,灑下明亮的光。
周圍是影影綽綽的白色人影,他們忽然出現(xiàn),又突然離去,小丑在舞臺上表演著雜技,滑稽的笑語混雜著淡淡的音樂聲。
華燈溢彩,熱鬧非凡。
左側(cè)是永不停息的旋轉(zhuǎn)木馬;右側(cè)是一個圍滿觀眾的音樂噴泉。
伴隨著高昂的曲調(diào)響起,噴泉沖向了天際。
也就在這時,父親將自己高高拋起,大聲呼喊著自己的名字,母親在一旁幫自己拿著氣球,臉上掛著淡淡的笑,透明的水滴停滯在空中。
想到這兒,楊洛嘴角露出一抹無意識的笑容……
只是個美好的夢罷了。
光明如霧氣消融般褪去,四周無比安靜,楊洛的眼神逐漸聚焦,看見自己正落座于一個未曾拆除的露天咖啡廳,一旁破舊的旋轉(zhuǎn)木馬上滿是歲月的痕跡。
桌上擺放著骯臟而殘缺的茶杯,桌子的另一邊,坐著一個相貌平平無奇的男人。
仿佛兒戲一般,男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說道:“醒了?”
楊洛沒有問答,右手做了個手槍的姿勢,手背上的貓眼印記在夜色中散發(fā)著幽光。
楊洛看著他的眼睛,食指慢慢對準(zhǔn)他的頭額,問道:“我跟你沒仇吧?”
男人放下茶杯,半遺憾半感嘆地說道:“只是本能罷了?!?p> “動手吧?!?p> 楊洛沒有任何動作,看著夜色里的摩天輪,感嘆了一句:“改變認知真厲害啊。”
隨后他看向面前的男人,收回右手,將食指對準(zhǔn)了自己的太陽穴,笑道:
“好夢,獵人。”
“砰!”
真實的槍聲突然響徹耳邊,將大腦震得嗡嗡作響。
仿佛沉睡已久,楊洛費勁地睜開了雙眼,臉上滿是溫?zé)岬恼吵砀小?p> 他抹了下臉,看向四周。
頭頂?shù)奶釤粽樟亮似婆f的電車,青翠的藤蔓在車內(nèi)肆意生長著,漏風(fēng)的碎玻璃上,鮮血正慢慢滑落。
在他的對面,一個沒了頭顱的尸體癱倒在座位上,鮮血染紅了那身骯臟的灰袍,破碎的褐色肉塊中能看到未曾閉上的眼睛。
而在那座位之上的提燈,如今已然熄滅。
心中的警鈴終于停下了,楊洛吐出口氣,低頭看向手中這把鑲有貓眼的灰色手槍,叫道:“柴郡貓?”
沒有任何動靜。
畢竟只是工具,楊洛有些無聊的嘆了口氣,調(diào)整了下姿勢,重新閉上雙眼。
“再睡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