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房間,燈光照射出楊洛交錯的影子。
他就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可在他身上卻發(fā)生著變化,變得更加的凝實(shí)。
這里的“凝實(shí)”并不是視覺上的清晰,而是給人一種……
他確實(shí)存在于此的感覺。
就像破水而出的魚,就像霧氣消融的山,就像陽光刺破云層的那一刻,所帶來的一種名為“真實(shí)”的東西。
楊洛微微抬頭,渙散的瞳孔如同深淵,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李默方向。
但也只有身處正面的李默才知道,楊洛并沒有在看著自己,而是看著那個,自己所看不見的“東西”。
火焰在他瞳孔深處燃燒,楊洛閉上雙眼,房間陷入一片壓抑的寧靜,只剩下輕微的呼吸聲。
可僅僅如此,僅僅是身處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中,便讓李默干裂的嘴唇繃緊,渾身不受控制的顫栗。
如果對透明怪物的恐懼是未知所產(chǎn)生的,那么對楊洛的恐懼則源于清晰的自我認(rèn)知。
大腦無法進(jìn)行分析,每一個細(xì)胞都嘶吼著逃離,腎上腺素瘋狂分泌,殘存的理性在警告自己……
那是更加異質(zhì)的,屬于另一個層面的事物。
也就在他心神快要接近崩潰時(shí),一個懶散而又略顯尖銳的聲音在屋內(nèi)響起。
“現(xiàn)在催眠也解開了,等楊洛醒來后,你們幾位就出去吧?!?p> 李默的瞳孔一松,瞬間從令人窒息的恐懼中解脫了出來。
他轉(zhuǎn)過頭去,看見血紅夕陽灑下的門口,一只灰色貓型布偶正靠在門上,那對褐色圓紐扣眼正盯著自己,不斷眨呀眨。
感受到微涼的汗水滑落面龐,李默喉頭滾動了一下,艱難開口問道:
“你是什么?”
柴郡貓嘆了口氣:“唉,為什么每個人都這么喜歡提問題啊,就不知道好奇心害死貓嗎?”
它環(huán)顧四周,最終目光停留在唐曉悠身上,叫道:“喂,那邊那位,你應(yīng)該是委托人吧,等會你負(fù)責(zé)帶這倆位離開?!?p> 說完以后,柴郡貓看了李默一眼,向他走了過來,李默瞬間繃緊全身。
然而柴郡貓并沒有搭理李默,而是來到他身后,在那里癱坐著雙眼無神、淌著口水的王浩。
柴郡貓高舉著右手,利爪從指尖伸出,在燈光下散發(fā)著寒光,瞬間插進(jìn)王浩的手背。
“?。。 ?p> 屋內(nèi)響起王浩凄厲的慘嚎,然而下一刻便被柴郡貓一個耳光給打斷。
柴郡貓的紐扣眼微瞇,對上了王浩恐懼的眼神,輕聲道:
“噓——”
王浩咬緊了蒼白的嘴唇,不敢再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他的身體不斷哆嗦,壓抑著痛苦看向左手,卻驟然一愣。
上面根本沒有任何傷口。
背著獵槍的唐曉悠走了過來,她攙扶住李默的手臂,對著王浩啞聲道:
“快起來?!?p> 王浩驚懼地看了柴郡貓一眼,連忙站了起來。
有了唐曉悠的支撐,李默輕松了不少,他偏著腦袋,壓抑著聲音問道: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曉悠搖了搖頭,說道:“等會出去再說,王浩來扶住另一邊?!?p> 王浩連連點(diǎn)頭,迅速繞開了柴郡貓,猶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握住李默的右臂。
李默深深地看了唐曉悠一眼,沒有選擇繼續(xù)追問,而是重新看向閉眼沉睡的楊洛。
在這種狀況下,真有人能睡得著嗎?
“噗?!?p> 空無一物的前方,突然響起了低沉的踏地聲,讓眾人的心一緊。
那個怪物沒有選擇繼續(xù)等待,而是主動發(fā)起了進(jìn)攻。
李默有些擔(dān)心地看向柴郡貓,卻什么也沒看見,唯獨(dú)身邊憑空響起了似笑非笑的聲音。
“接下來,是獵人的工作時(shí)間。”
…………
楊洛閉上雙眼,感覺聲音與意識在不斷遠(yuǎn)去。
然而世界并沒有因此陷入漆黑,反而更加清晰。
一個灰色貓布偶正坐在不遠(yuǎn)處,地面上還躺著一具蒼老的尸體,仍是那個房間,只不過顯得更加破敗。
褪色的墻壁,腐爛的門窗,屋內(nèi)沒有一絲燈光,只有血紅夕陽將陰影切割開來。
骯臟的地面上整齊擺放著一顆顆人頭,他們面容安詳,頭蓋骨卻被完整地切割下來,暴露出的大腦皮層扎根著還未盛開的白花。
唯一一朵綻放的白花就在不遠(yuǎn)處,生長在一顆五官完全打亂的人頭上。
它的花蕾是一只睜開的眼睛,正毫不掩飾仇恨與敵意盯著楊洛。
也就在這時(shí),楊洛的視線逐漸歪曲,地面的血泊中升起一面渾濁的血鏡,一個虛影從中慢慢浮現(xiàn)。
漂浮的白蠟燭被層層點(diǎn)燃,虛影從鏡中走出,四周響起禱告般的低語。
“認(rèn)清自身,使用工具?!?p> “遵循本能,完成委托?!?p> “忘卻存在,至死方休。”
聲音震顫著楊洛軀體,層層疊疊地回響在靈魂深處,直到那個虛影來到楊洛身前,聲音才逐漸退卻。
虛影看著楊洛,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獵人,讓我看看你的根源?!?p> 沒有思考與猶豫,楊洛的雙手扣住胸膛,手指滲入血肉,慢慢撕扯開來,將自己的一切暴露在對方眼前。
稍許的沉默后,仿佛自言自語,虛影對著楊洛輕聲說道:
“虛假火焰,無知人偶,但是……”
他回頭看向那朵搖曳的白花。
“你依舊得履行獵人的職責(zé)?!?p> 語罷,虛影如同泡沫消散。
…………
襲面而來的破風(fēng)聲將沉靜打破,楊洛睜開雙眼,一個鮮血淋漓的碩大拳頭突兀出現(xiàn)在面前。
在那拳頭的后方,是生有猙獰巨眼的錢三。
仿佛有著無數(shù)絲線操控楊洛的身體,在大腦察覺到攻擊以前,他的左手便已抓住錢三的手腕。
骨骼、血液與肌肉自然而然地引導(dǎo)著下一步動作,楊洛渾身發(fā)出爆鳴,手肘猶如重炮瞬間撞擊在對方胳膊上。
“咔吧?!?p> 空氣中傳來清脆的響聲,錢三的手臂如同枯枝般輕易折斷,噴發(fā)的血霧中伴隨著紛飛的骨渣。
“嗷!?。 ?p> 錢三發(fā)出野獸般的痛苦咆哮,遺憾的是楊洛并沒有給它喘息的時(shí)間。
他左手拽住錢三斷裂的手臂,右手處則多出一把銹跡斑駁的水果刀。
下一刻,楊洛的右手化為一陣虛影,刀光連閃。
“噗噗噗……”
楊洛面無表情,猶如屠宰機(jī)器,每一刀都深深地刺入錢三的軀體,每一次都帶出大片猩紅。
刀尖攜帶的力量讓錢三連哀嚎的余地都沒有,身體瞬息多出無數(shù)個血窟窿。
血漿猶如廉價(jià)番茄醬,在屋內(nèi)四處噴濺。
染紅了燈光,融入了夕陽。
這場屠殺,殘忍又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