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墨輕敲了下桌面,周圍的霧氣仿佛擁有生命般開始流動,將柜臺一側(cè)的書堆團團圍繞起來。
當(dāng)霧氣散去之時,那個書堆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古樸木椅。
赫爾墨朝楊洛伸手道:“坐。”
楊洛拉過木椅,落座于柜臺另一側(cè),低聲說道:“謝謝?!?p> 一旁的赫卡隨手拿起一本書,略顯無趣地翻動著,對兩人接下來的對話并不感興趣。
“嘩啦啦?!?p> 赫爾墨將手中的書籍放在柜臺上,對楊洛問道:“你明白所謂的‘規(guī)則’嗎?”
楊洛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很清楚?!?p> 他當(dāng)然知曉“規(guī)則”的字面意思,但他不明白赫爾墨口中所說的“規(guī)則”具體指什么。
赫爾墨說道:“很簡單,就是一種概念化,卻又實際影響著世界的東西,例如‘重力’、‘燃燒’、‘太陽’、‘明天’之類的東西。”
楊洛思索了一下,慢慢地點頭。
這個概念倒是不難理解,大概就是指各類法則和現(xiàn)象吧,只不過赫爾墨所舉的最后兩個例子,著實有些抽象。
為什么不是“時間”,而是“明天”呢?而且“太陽”那樣的具體事物居然也算“規(guī)則”?這可能代表著“規(guī)則”的含義,要比自己所理解的更為復(fù)雜吧。
赫爾墨接著說道:“規(guī)則從世界中誕生,世界亦由規(guī)則所組成,但最為底層的規(guī)則始終只有一條,那便是‘虛實’?!?p> “它既是一切的起點,亦是一切的終點。”
逼格很高啊……
楊洛皺眉思索著,疑惑道:“它與其他規(guī)則相比有什么不同嗎?”
赫爾墨笑了笑,再次敲了下桌面,煙霧在空中繚繞著,凝結(jié)出一個近乎實體的小球。
它筆直下落,沒入地面的書堆中。
很快,煙霧狀的根須便從書堆中鉆出,它生根發(fā)芽,抽枝結(jié)葉,構(gòu)建出一棵樹的形狀。
而當(dāng)它生長到與柜臺平齊時,在那頂端枝頭處結(jié)出了一顆種子,隨后煙樹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化為一縷青煙消散在屋內(nèi)。
那顆種子落入書堆中,再次生長,周而復(fù)始,卻始終只是霧氣。
楊洛呆呆地看著這一幕,赫爾墨開口道:“大部分規(guī)則都依附世界而生,如果用‘先雞后蛋’來舉例,便是先有了世界,再誕生出規(guī)則。”
談及這里,赫爾墨頓了一下,語氣深沉道:“但‘虛實’不同,它可能比世界還要更早出現(xiàn),最遲也是同時誕生,是它衍生出了之后的一切?!?p> “創(chuàng)造為‘實’,消亡為‘虛’;現(xiàn)實為‘實’,夢境為‘虛’;信任為‘實’,謊言為‘虛’……兩者始終對立,卻互為一體。”
楊洛聽得有些茫然,沉默許久后,他試探著詢問道:“能講得……更具體一些嗎?”
“好吧?!?p> 赫爾墨緩緩靠在木椅上,灰白眼眸凝視著楊洛,帶著一絲打趣問道:
“你是在屋子里?還是在火場中?”
“噼啪!”
木柴炸裂聲響起,濃煙攜帶著滾滾熱量從背后飄來,跳躍的火光照在赫爾墨的單片眼鏡上,如同花朵般搖曳著。
看著鏡片里所反射出的景色,楊洛眼中流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緩緩回頭。
以柜臺為界,房間被分割開來,自己正身處于熊熊燃燒的火海,赫爾墨則落座于霧氣縈繞的書屋。
他認識這片火海,他認識火海中那幾具焦黑尸體,畢竟這幅慘狀是他一手造成的,可是……
“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
楊洛面色有些蒼白,他很清楚這不是幻覺,他也隱隱察覺一件事……
自己可能一直在原地,未曾離開。
貪婪的火焰沒能越過柜臺,不甘地掙扎著,游蕩的火星飄過邊界,卻沒能點燃遍地書籍,融入恒古不變的煙霧之中。
赫爾墨臉上帶著莫名的笑容,看著還未回過神來的楊洛,開口道:
“你是在夢中?還是在現(xiàn)實?”
“叮鈴鈴鈴!”
急促的鬧鐘聲響起,楊洛陡然睜開了雙眼,看見熟悉的天花板。
沒錯,他在睜眼的狀態(tài)下,再次睜開了雙眼!
“怎么回事?”
楊洛關(guān)掉了鬧鐘,緩緩坐起身來,他感覺困意仍舊徘徊于腦海內(nèi),身體也一陣疲軟。
楊洛揉了揉惺忪的眼,疑惑地看向四周。
窗外的天空蒙蒙亮起,借助微弱的光線,楊洛勉強看清了房間的布置。
床的位置、地板的顏色、柜子里的衣服……楊洛再三確認后發(fā)現(xiàn),這就是自己的臥室。
“可我剛才……不是還在那間書屋里嗎?”
楊洛感覺腦子里一片混沌,記憶發(fā)生了沖突,讓他一時間區(qū)分不清現(xiàn)實。
就好像同一時間,他一邊躺在臥室里,滿腦子做著不成邏輯的夢;另一邊又坐在書屋中,聽赫爾墨講解著那些難懂的“規(guī)則”。
到底哪邊才是真實?
嘛,不重要了……
困意讓楊洛無法細致思考,而尿意與饑餓則驅(qū)使他走下了床。
在解決完生理問題后,楊洛來到冷清的客廳中,隨手打開電視,廣告的聲音減輕了他的孤獨感。
一路前往廚房,楊洛打開冰箱,看著里面剩余的食材,下意識地做好了決定。
他要做粥……皮蛋瘦肉粥,嗯……三人份的。
小火舔舐著鍋底,沸騰的粥飄來鮮香,楊洛呆呆的站在原地,如同曾經(jīng)做過千百次那樣,把控著火候。
他舀了一小勺粥,嘗了下味道,當(dāng)口感合適后便熄滅了火焰。
楊洛握著湯勺來到餐桌前,背靠椅子閉上了雙眼。
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這是自己的經(jīng)歷,這是自己的記憶,自己正在填補那塊殘缺的拼圖。
“啪!”
一本書落在餐桌之上,楊洛睜開眼,發(fā)現(xiàn)赫爾墨正在餐桌對面看著自己,那眼眸仿佛夜空般深沉,滄桑的聲音遙遙飄來。
“你是楊洛?還是獵人?”
無數(shù)書本落下,客廳被割裂開來,餐桌對面的空間全部化為了書屋,與客廳詭異地拼湊在一起。
但坐在柜臺另一側(cè)的人不再是赫爾墨,而是另一個自己……
面無表情、灰色眼眸的自己。
“咚咚咚。”
輕敲桌面的聲音響起,楊洛視野一糊,房間被朦朧的霧氣所占據(jù)。
當(dāng)霧氣散去之時,色彩亦飛速褪去,房間展現(xiàn)出了原本的模樣。
赫卡仍在一旁安靜地看著書,柜臺前的赫爾墨正低頭記錄著什么,仿佛之前所發(fā)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楊洛緩緩低頭,看見手中那把冒著熱氣的湯勺,一時無言。
赫爾墨放下手中的羽毛筆,頭也不抬地輕聲道:
“這便是‘虛實’,不是分開的‘虛’與‘實’,它們始終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