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不速之客（上）

　　事情越來越復(fù)雜，南清宮依然深居簡出、躲避風(fēng)頭。

　　沒幾日，宮里的內(nèi)侍卻來了：“官家箭瘡發(fā)作，囑咐雜家來請八王妃進(jìn)宮診治?！?p>　　八王夫婦自是不敢怠慢，紫云道：“能進(jìn)宮為皇上診病，是晚輩的榮幸。還勞煩公公略坐坐喝口茶，容我進(jìn)去收拾一下。”

　　皇上當(dāng)年在高粱河一戰(zhàn)中受了箭傷，年年都有復(fù)發(fā)，原不是新聞。只是紫云顧忌皇上當(dāng)初欲娶之意，怕會節(jié)外生枝，退居內(nèi)室后與八王商議：“不去就是抗旨，這多事之秋，我還是不要惹事的好。只是……”

　　八王明白紫云的擔(dān)心，安慰說：“皇叔極重顏面，很少在晚輩面前顯示虛弱的一面。要不是最近傷痛折磨的太狠，也不會召你進(jìn)宮。放心去吧，沒事?！?p>　　紫冰聽說，趕來道：“怕什么？姐姐，我陪你進(jìn)宮。”

　　八王否定道：“紫冰別去了?！?p>　　“為什么不能去？”

　　“紫冰的功夫，還有在乾封縣的心計，皇上都見過。紫冰去了，皇上怕是會疑心，咱們南清宮提防他。只怕又會無端生事了?！卑送踅忉尩?，“無妨，帶著春草即可。母后會在宮里照應(yīng)的?！?p>　　紫云依言進(jìn)宮。因?qū)m中連連發(fā)生事故，并無得寵的嬪妃在側(cè)侍疾，除了幾個宮女外，只有一個道士在床邊念念有詞?；噬贤嵩邶堥缴?，被傷痛折磨的顯得有些蒼老，不像往日的帝王，更像是一個老人。紫云行了禮，方揭開紗布，發(fā)現(xiàn)皇上的箭瘡當(dāng)真嚴(yán)重。

　　“賢侄媳，朕的傷，是不是不久了？”

　　“皇上說的哪里話？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p>　　“只是朕近來噩夢纏身……哎……”

　　紫云正要找話寬慰，就聽身邊的道士說：“官家的噩夢都是憂思所致，待貧道來念經(jīng)消災(zāi)止痛?！?p>　　紫云自小和紫冰長于寺廟，深受佛法教義的影響，可要說念經(jīng)就能治病，當(dāng)真是無稽之談。紫云也不敢多言，吩咐配了藥敷在傷口上，包扎好，又開了些飲用的湯藥，便退下出宮。

　　回到南清宮，紫云甚是詫異，與八王私話道：“平日聽你說起，皇上很是忌諱立儲之事，怎么今天一個道士就公然議論起諸位皇子來？”

　　“誰知道？不過那個叫王得一的道士，倒是得意的很呢。他能在你面前毫無顧忌的議論皇子，背后也會議論我。咱們還是小心為是?！?p>　　“我自然明白?！弊显朴行﹪@氣道，“不過我看皇上的身體怕是也就這一兩年了。最近又出這么多事，少不得你該有所謀劃了?！?p>　　八王點點頭，道：“眼下趙普回京，我瞧著各方都想拉攏。趙普確實是個最有利的支持，不過或許也會成為皇上最大的忌憚。咱們還是靜靜看看再說吧。”紫云自是遵循。

　　哪知一日晚間，紫云姐妹正說些閑話，管家齊平來報：趙普來訪。

　　姐妹倆奇怪道：“他怎么來了？沒跟他說王爺不在嗎？”

　　“他說是來找王妃的。”

　　紫冰啞然失笑：“這倒是奇了?！?p>　　姐妹倆相視一下，紫云道：“趙普身份貴重?？v使不和他親近，也怠慢不得?？?，迎到前廳上好茶?！弊显泼φ艘卵b，滿臉笑容地迎出去。

　　趙普老了，走路有些弓腰，走到廳堂門口，瞥見紫云在門外親迎，就站定抬頭打量。

　　紫云忙以晚輩之禮參拜道：“國公安好！晚輩紫云初次見到國公，未曾遠(yuǎn)迎，失禮了。”

　　趙普本還有些端著架子，見紫云這般有禮，也忙拱手道：“王妃客氣了。”

　　把趙普迎進(jìn)廳里上座，紫云請道：“這是皇上賞的雨前茶，國公先喝口潤一潤。還有幾道我做的消暑小點心，國公別嫌棄?！?p>　　兩人喝了一回茶，趙普見紫云只熱情招待，并不問來意，便從袖管里掏出一張紙來，說：“前日我進(jìn)宮，聽皇上說起八王妃頗通醫(yī)術(shù)。我有一事要請教王妃?！?p>　　“國公謬贊了，紫云愿意效勞。”

　　紫云滿心狐疑地雙手接過來，打開了見是一個藥方子：

　　“五虎湯、羌活勝風(fēng)湯、瓊玉膏、小青龍湯買一副?！?p>　　趙普見紫云端詳著有些遲疑，問：“可是有不妥？”

　　“這藥方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這四樣雖說都是清肺止咳的方劑，可針對的病癥各有不同。況且是四個方劑，怎么說是抓一副藥呢？”

　　“那藥方可有害？”

　　“無害。這都是藥王孫思邈《千金方》里的好方子。敢問國公，這藥方是誰寫的？”

　　“李貴妃?！?p>　　紫云本就思量著這藥方并非出自行家之手，可聽說是李貴妃還是出乎意料。她暗想：或許，她的意思在藥方之外；只是，這方子中并未看出什么關(guān)聯(lián)。她反復(fù)默讀著幾個藥劑名，又默念著：“千金方買一副，千金……買一副？”

　　“千金買賦？”趙普一拍手，“這就對了。李貴妃想必是像陳阿嬌一樣千金買賦，重獲君王青睞。”

　　紫云見涉及近日之事，也不接腔，還是只禮讓趙普飲茶。趙普不經(jīng)意間感嘆時間飛快：“今日能見到王妃，老臣心中欣喜啊。一晃幾十年過去了，當(dāng)年，老臣和太祖、還有當(dāng)今皇上雪夜定策，何等豪邁?，F(xiàn)在輪上德芳了。許久未見，不知道他可有父輩的胸懷。”

　　這樣明白的暗示，紫云再裝作不知怕是不能了，就微微笑道：“國公一輩的風(fēng)采，后輩何能企及？今夜炎炎熱浪，想必也沖散了國公一路而來的半生風(fēng)雪?！?p>　　趙普有些欣喜，也有些失落。欣喜的是，只聽說八王新娶的王妃相貌出眾、賢良淑德，沒想到還這般穩(wěn)重聰慧、滴水不漏；失落的是，他此次前來雖為試探，也是想助八王一臂之力，以彌補當(dāng)年的虧欠，讓自己心里好過些，沒想到南清宮不領(lǐng)情。

　　趙普拿著藥方嘆口氣：“王妃的茶點甚好，只是今日李貴妃這事兒，讓老臣食不甘味啊。我記得德芳當(dāng)日與元佐兄弟情深，不會看著不管吧？”

　　紫云素知八王待元佐比其他堂兄弟親厚，可又怕這點悲憫之心也會成為他人做文章的把柄，笑道：“親戚間本該多走動，只是紫云入府之前，元佐便已生病……經(jīng)年下來，也就疏遠(yuǎn)了。是我這做主婦的不周。今日國公提起，改日我多去探望探望才是。”

　　“這事兒有一段時間了，不知道德芳有什么打算？”

　　“紫云在家中只料理日常事務(wù)，王爺在家也甚少提起朝中的事。實在不知?！弊显剖┒Y道。

　　趙普見紫云雖是托辭，但對于女子來說也無可厚非，只能干笑兩聲：“侄媳說的也是。過幾日待我見了德芳再說吧。”說罷便要告辭，紫云并不挽留，親自送到府門外車駕上方回身。八王回來，夫婦倆自是商討一番，仍是靜看風(fēng)云。

　　京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似乎真是借了風(fēng)的力量，短短幾日便傳遍角落。連街頭茶肆中的老百姓都知道皇子元佐又要遭殃了?；实垭m在宮墻內(nèi)也是有所耳聞的，自然更加生氣，招了趙普進(jìn)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