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換好衣服,彎著腰走出帳篷,一邊打量自己一邊扯著衣角,沒走幾步又跺跺腳,感覺鞋子很舒適,整套衣服就像試穿了那么合身,甚至比自己那套還有形。
“很不錯!”宇文秋贊道。
景澄也笑了一下,隨即走到河邊,抬頭望著天空,很湛藍,就像秋天的靜湖。
宇文秋也走了過來,拍著景澄的肩膀問道:“看什么呢?”
景澄側(cè)頭看了一眼宇文秋黑黑的臉,突起的顴骨,特別是那只斷臂,一陣不安涌上心頭,他嘴唇翕動了好幾下,卻吐不出一個字。
宇文秋似乎看透了景澄的心思,安慰道:“你不要老是考慮我們的處境。什么叫乞丐,就是在風雨中端著碗要錢的人,假如我們安安穩(wěn)穩(wěn)呆在豪華的房子聽音樂、看電視,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那叫什么乞丐?”
景澄用手捏了捏柔軟的T恤衫,再看著宇文秋那身滿是破洞的衣褲,一大滴眼淚奪眶而出,順著眼瞼下滑,一直滑到下巴,最后滴入河中,濺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景澄此時心理相當矛盾,他是一個四肢健全的人,卻讓殘疾人掏錢為他買吃買穿買生活用品,這完全違背了道義。
宇文秋從他沮喪的臉判斷出,他在自責,輕聲說:“別想多了,你也不要自責。只要你好好寫作,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就沒有違背良心,老天也會幫你。其實,你根本不用考慮我們的生活處境,一個過慣了乞討生活的人,并不想住進高樓大廈,更不愿頓頓吃香喝辣。所以,我們最愿意做的事就是把討來的錢供你吃、供你穿,然后我們可以借著路燈的亮光,讀讀你富有情感的文字?!?p> 景澄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這位失去左手、蓬頭垢面的殘疾人,心跳加速,抿著嘴,怎么也說不出一句話,只“嗯”了一下,便走回帳篷,脫下新衣,又換回那套乞丐服。
宇文秋知道景澄的真實想法,他不想穿上那身像樣的衣服,因為這里的家是一座石拱橋,用具簡陋不堪,睡在破破爛爛的帳篷里,如若西裝革履,就顯得不倫不類。
景澄換上乞丐服,感覺輕松多了,徑直走到那塊大石板旁邊開始做飯。
宇文秋今天特地買了一些蔬菜、雞蛋,一斤多肉,十斤米,還有一些調(diào)味品。景澄明白,這些是為他而買的,所以,他洗菜時特別小心,不浪費一點,而且,洗著洗著,眼前浮現(xiàn)出任兵乞討的情景:他坐在木板車上,一手扶著木板,一手端著碗,對著過往的人不停地說“行行好,給點吧,求求你給點兒……”。
下午兩點左右,飯做好了,景澄便坐到石塊上打算等石蛋和任兵一起吃飯。宇文秋擺著手笑道:“不用等他們了。乞丐都是早出晚歸,如果上午沒有討到錢,就到餐館前面的潲水桶撈吃的,或者直接走進餐館向店主要一碗別人吃剩的飯菜。我也趕時間,吃過飯后就出門,能討就多討點。我走后,你要好好寫作,不要被外物所干擾,更不要半途而廢。”
景澄長嘆一聲,然后盛了一碗飯遞給宇文秋。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怎么離家出走的。”
“我在前面有提過,只是沒有細說,我是被季夢荷趕出來的?!?p> “你是說華弘集團的女老板?富人的家不好進,也不好出。不過,我聽說這位女老板是一位挺不錯的女企業(yè)家。你們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景澄猛喂了一口飯,搖了搖頭,“我窮,她富,兩人不是一個層面的人,所以,談不上誤會?!?p> “感情這玩藝兒,可以讓人甜,也可以上人痛。哎,我十多年沒和人聊男女之間的感情了,都快不記得感情是什么東西了?!?p> 景澄想,我只是一個感情的失敗者,有何顏面談論感情,隨即岔開話題:“宇文哥,你慢吃,吃好了我來洗碗?!闭f完走到另一塊石板拿起便箋認真看自己寫的作文。
宇文秋暗自嘀咕:“看來,小鄺傷得不淺,這回恐怕系鈴的人也解不了他脖子上的鈴了。”
宇文秋吃好飯,提著一個帆布包離開了石拱橋。
偏西的太陽,照著他瘦弱的身子,當他走到河堤時,他的影子落在斜坡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影子一邊有手,一邊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