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朱琳的幫襯，連著幾天蘭志民都倍感輕松。
除了偶爾的剩飯剩菜里會少一些做熟了的雞腿、肉菜，也沒見這個女人手腳上有什么不干凈，總得來說又勤快又聰明無論什么事一教就會。
作為老板，蘭志民對這個新員工的評價是十二個字：長得不錯，穩(wěn)重麻利，基本滿意。
蘭志民漸漸的放下心來，也敢叫朱琳一個人盯攤了。只要錢上大數(shù)不錯其他都可以不計較。
再說了，要是一點偷手不許人有，人家為什么要委身在你一個狗食館里干呢？
干一行吃一行，古來就有先例，水至清則無魚嗎！這點問題上蘭志民一個大老爺們看的很透徹。做老板別那么計較，大家面兒上都好看。
蘭志民飯館生意不好做的時候，服務(wù)員都解散了，一倆月忙的出不來一趟。郁海燕就跟沒聽說過這檔子事兒一樣，從來不見她主動打一回電話的。
要不是杜曉梅介紹的對象，蘭志民早就憋不住想跟她GameOver（吹）了。
金秋十月趕上國慶節(jié)，燥熱的暑氣里，郁海燕站在大楊樹底下等蘭志民的功夫已經(jīng)跑了兩趟茅房。
今天中午懶得做飯，郁海燕叫外賣吃的是驢肉火燒疙瘩湯，大概胃口不對付了，一家子都在鬧腸子。
外地人做飯就是不行，光味兒好沒用。好幾十塊錢拿回來嚼巴嚼巴就順腸子出溜給土地爺了。這就得告他們，叫衛(wèi)生防疫部門封門臉兒重重的罰死他們才好！
郁海燕肚子疼本來不想出來的，回頭一想家里中午這頓已經(jīng)虧了，還不如宰蘭志民一頓好的找補找補自己的委屈。
蘭志民找了半天，剛停好車郁海燕就躥上來：“快點，快點開，車?yán)餂]空調(diào)不行，跑起來還涼快點兒?！?p> 郁海燕說什么蘭志民就做什么，兩人沿著海河以四十邁的速度漫無目的的溜達。車是從王軍手里替換下來，就為了拉個貨用的，多會王軍要就得給人家送回去。
平時扔在吉祥飯店后身，后備箱都懶得鎖，車門子也都銹出來窟窿眼兒了，基本處于報廢狀態(tài)。
除了拉著郁海燕兜風(fēng)，這車都很少加油，每次加滿了不跑成少半箱不解氣似的。
“你吃午飯了嗎？”蘭志民沒話找話的問。
“沒吃！”郁海燕一身大汗，這幾趟廁所跑下來，連她都扛不住覺得腳發(fā)虛了。
蘭志民暗罵自己犯賤，什么話題不好聊非得上道邊上蹭。拿手機一看，快三點了。“怎么沒吃飯呢，餓不餓，要不找地方吃點飯去吧！”
“行！”郁海燕沾上吃就心情愉快。
蘭志民恨不能先找沒人地兒給自己倆大嘴巴子，還不如直接說去賓館呢！
到了飯店，就他們倆，服務(wù)員橫七豎八的躺在卡座里睡午覺，呼嚕打的山崩地裂，弄得蘭志民都不好意思打擾人家。
“要不換一家算了，人都休息了！”蘭志民其實就想直接去賓館解決完了怎么吃都行。
“就這吧！”郁海燕胖，怕熱，煩躁的一掀簾子：“服務(wù)員，吃飯！”
這一嗓子脆生的，把瞌睡中的大師傅嚇一激靈，蹭的坐起來，睡眼惺忪的瞪著地面，好半天沒找到魂兒。
心說這女的得多討厭，沒看見別人都在休息嗎！你吃飯說吃飯的那么大嗓門喊什么？
一個女服務(wù)員打扮的走出來，“幾位您！”
“就我們倆！”郁海燕把隨身的小包往座位上一扔，先拿出小鏡子來補妝。
“您二位點點兒什么？”
“不是有‘王婆大蝦’嗎？二人份不要辣的！”郁海燕的兒子不愛吃辣。
只要是蘭志民掏錢，不管幾點見面她都沒吃飯，回回點一大桌子菜，動不上幾口就飽了，打包拿家去能省一頓是一頓。
有時候蘭志民覺得自己他媽的就是個冤大頭，好像這個郁海燕跟自己約會純就為了混一頓飯吃。她們家真就窮的揭不開鍋了是怎么的？
“我媽想......”看著郁海燕吃一筷子就擦嘴的習(xí)慣性結(jié)束語，蘭志民心里不大痛快。她這么敷衍的跟自己裝蒜，連蘭志民都替她累的慌。
動一筷子就擦嘴是她郁海燕家里待客的禮節(jié)嗎？她還不如痛快點直接喊打包呢！這不存心折騰人家服務(wù)員？這都哪學(xué)來的？蘭志民心里范膩歪：這女的不行啊，起碼家風(fēng)就不行。
本來想把老娘的邀請借著吃飯的茬兒說出來的，到嘴邊的話又憋了回去：“天怪熱的，你看空調(diào)也不行，我得去修理部找?guī)煾到o看看去！”
“嗯，”郁海燕跟他沒話：“服務(wù)員，受累，拿兩餐盒打包！”
合著，這就算完了？
“哎哎，燕子，”蘭志民隔著電鍋壓著火氣，嬉皮笑臉的拽郁海燕的手，被打開了：“要不咱倆找賓館，歇會去吧！”
今兒要是不把她睡了，這頓飯不就白請了嗎？
“蘭志民，你拿我郁海燕當(dāng)什么人了，你當(dāng)我是小姐是嗎，吃頓飯就得叫你睡一覺？你拿你自己又當(dāng)什么人，你是嫖客嗎？”
“操，我尼瑪也許是個嫖客，可是你不值小姐那個價兒！”這話說的很欠罵，蘭志民起身就走。
服務(wù)員早看不慣郁海燕的做派了拿著飯盒出來：“姐姐一共連汽水消費一百五十八！”
“唉，你給我干嘛，他結(jié)賬，我可不管結(jié)賬啊，你還愣著，還不追去，一會走了你別黏糊我啊！”
“這姐姐，我們這開飯店的，管不了你們私人恩怨，一百五十八，掏錢吧，您今天要是想吃霸王餐那咱幺幺零也可以解決！”
大師傅叼著煙卷擠過來堵在卡座前面：“誰啊，我看看誰要吃霸王餐！”
郁海燕有蘭志民撐腰的時候最多是個假流氓。這會再打蘭志民電話，已經(jīng)被拉了黑名單。
郁海燕手機綁著信用卡，望著兇神惡煞的大師傅，徹底慫了：“蘭志民你是真孫子！”
王大爺單位不給開虛假收入證明的事，不用想蘭志民都知道結(jié)果。
好在也就是兩肉丸兒的損失，蘭志民賠的起。這種小便宜無傷大雅，占也就占了，不算什么大事。
王大爺就是不主動說給自己開那個收入證明，綁著王軍光屁股長大的情誼，想吃肉丸子好意思不給嗎？
蘭志民自問做不出來那種事。
但是董樹平也躲著自己走就叫蘭志民別扭了。平時董樹平來，每回都客客氣氣的，看著挺斯文的人，現(xiàn)在看來越是知識分子越雞賊。
就這么點事，辦不了直說，害的自己還當(dāng)熱火罐抱著多耽誤正事。
董樹平告訴蘭志民證件都在自己媳婦兒杜曉梅手里拿著。
今天沒時間，明天丟身份證要去補證件，后天干脆就躲了，連去董大爺?shù)莫氃憾祭@著吉祥飯店走，要不是上回倒垃圾撞見，還以為他忙的都顧不上看老爺子呢！
蘭志民就一根腸子，有事你直說，別推太極拳。本來今天就帶著點氣，叫郁海燕這么一激反倒舒服了。
想著能叫郁海燕那種自以為是的傻B娘們兒當(dāng)回冤大頭，別看筷子一口沒動，蘭志民也舒服的連腳氣都不癢癢了。
周杰晚上七點多接了曲尤尤，照例找了一個牛肉面館，他到是不點貴的。
吃飯的時候，周杰對曲尤尤說：”我跟竇奶奶談了，竇奶奶不同意離婚。她倒是同意先分居?！?p> 曲尤尤放下筷子等他的下文：“但是，她兒子上月剛買了新房子，還沒裝修完，她暫時沒地方住，夫妻一場這種時候總不能看她睡馬路是吧！”
周杰說的是實情，他講的都對頭頭是道，只要是涉及他們家竇奶奶周杰就顯得倍兒仁意。既然那么仁意你找小三兒干嘛呢？
曲尤尤心里打著含糊看周杰表演。
“年前賣房的一百二十萬里頭有五萬塊錢給我裝修了現(xiàn)在住的房子。即便是離婚，竇奶奶肯定也得先叫我把那五萬塊錢吐出來再說?！?p> 曲尤尤假裝聽不懂玄外音，在她看來跟周杰的這段露水情緣還不值那五萬塊錢。
“她朝你要，你就還給人家唄，本來就是人家的錢！”
這話純粹就是拱火來的。曲尤尤怎么可能不知道周杰什么經(jīng)濟條件？
倆人逗著悶子推太極，周杰有心叫曲尤尤替自己應(yīng)下這筆爛賬。以曲尤尤的情商，給他來個聽不懂又把球推回去了。
“我哪有錢，我這跑一天車弄二百塊錢，我兒子上學(xué)，一家子吃飯，水電煤氣費的都是我自己在墊?！?p> “你那是樂意，活該！”曲尤尤搶過周杰的煙卷狠狠的吐出一嘴的煙。
“對！我活該行嗎，你這樣說話有勁嗎？咱一個大老爺們，別管屋里住的是誰，你叫我手心朝上找個女人要錢花，對不起，咱干不了那個事?！?p> 周杰早年做過幾年牢，他自己說是因為搶劫，事發(fā)在山西境內(nèi)。說的神乎其神的，曲尤尤背地里找人查過他，沒有找到案底。
頭一天周杰出現(xiàn)的時候，群主就警告過她：這個男的好像不是好鳥啊！據(jù)說騙了一個姐姐十來萬，現(xiàn)在人失蹤找不到人了。
那時候群主正在玩命追求曲尤尤，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吧，謹(jǐn)慎沒大錯，曲尤尤寧可信其有。
網(wǎng)絡(luò)上的事以訛傳訛，人家那么一說，自己隨便一聽。大家各懷目的，未必都是真的。
“你上回說的那個事，我回去真琢磨了，現(xiàn)在開面館行，倍兒來錢，我覺得能干，要不你看，咱倆一塊開個面館怎么樣，這樣我就擺脫她了?！?p> 周杰自說自話的設(shè)計著倆人的未來，曲尤尤低頭吃包子喝粥就是不言語。
她聽的很明白，自己掏錢給他開飯店，他就能從竇奶奶的鍋里跳到自己的盆里換勺子吃飯了，這么個“擺脫她”，這好事我也想有。
“咱倆住一塊兒多好呢，有嘛事都方便，我還能接你上下班！”周杰最近急于有個投資人好甩掉竇奶奶的糾纏，線上線下見著曲尤尤就提開飯館的事。
“開飯館可以啊，你掏一半！”
“我哪有錢，我都搜干凈了口袋最多不到兩千。咱倆一塊干，再聯(lián)系上外賣準(zhǔn)能火你信嗎！”
這個曲尤尤到是相信的，周杰做飯的手藝不錯，但是會做飯跟能開飯館的實際距離可不是啟動資金那么簡單的事。
“我現(xiàn)在手頭錢緊，還是先上班吧，面館的事多會有錢了再說！”
曲尤尤帶著點煩躁的情緒，她一生氣就愛漚汗，后背黏糊糊的。
回到單位里加班，魏斌抱著一堆客戶資料給曲尤尤扔在桌上：“這個是我新搞來的資料。這周咱推整體浴室，先熟悉一下資料，考核過了再打！”
曲尤尤拿著資料一看，都是些老舊小區(qū)：“魏經(jīng)理，你等一下！”
“怎么？”
曲尤尤為了見周杰特意打扮了一番，米白色套裙下，藍色九分袖針織杉的領(lǐng)口處打著白色的蝴蝶結(jié)，肉粉色的高跟鞋，走起路來又俏皮又職業(yè)。
她替魏斌拿了一份咖啡：“知道你糖尿病，沒給你加糖！”
“誰跟你說我糖尿病的？”
“喝吧，我看過你的資料。這個不行得換一批！”
“什么資料，那是個人隱私，誰叫你動我東西的，誰給你的這個權(quán)利，你是我領(lǐng)導(dǎo)嗎？”
“你在說什么？”
“你又在說什么？”
莫名其妙?。?p> “我說你給我的客戶資料啊，這些都是房齡二十年以上的老舊社區(qū)，你了解房型結(jié)構(gòu)嗎？那種廁所洗衣機都放不下怎么進整體浴房？你叫大家怎么推？”
“是嗎？不會吧？”
魏斌一下就緊張起來了，腦門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新官上任，急需業(yè)績穩(wěn)定軍心。
這批資料是他特意找總監(jiān)立軍令狀審批申請下來的，又托了好些哥們從二手房銷售手上拿的客戶資料。成本很可觀！?。?p> 對項目樓盤沒有做基本的市場調(diào)研就組織推送，輕信哥們兒，他犯了業(yè)內(nèi)一個新手才會犯的低級錯誤。
曲尤尤他們單位是做電話銷售的公司，平時主要接的都是一些房地產(chǎn)渠道開發(fā)的活兒。
有時候偶爾也會有一些整體浴室或者智能家居的目標(biāo)精準(zhǔn)推送。
組織幾十個Office小姐天天坐著打電話。差不多一天Call四百到五百通吧！超過一分鐘的才算是有效，后臺有監(jiān)察隨時抽檢。
相當(dāng)于說一個月如果出勤二十八天至少要打通一萬一千兩百通客戶電話。這工作量著實不算少。干久了很多人都得了中耳炎。
如果這批客戶資料沒經(jīng)過審核就發(fā)下去，耽誤時間還是小事，完不成業(yè)績目標(biāo)公司的損失可就大了。
帶著全體員工做無用功，搞不好還會激起民憤。
“不管怎么說，曲尤尤，這次我都謝謝你！”
“嗯，沒事，你趕緊去換一批資料吧，“曲尤尤抬起腕子上的Coach女裝表：“現(xiàn)在是七點鐘，晚上的業(yè)務(wù)培訓(xùn)我來替你，給你一晚上的時間你趕緊把資料換了。明天周六是推送的高峰，別耽誤事。趕緊去吧！”
魏斌看著曲尤尤優(yōu)雅的抱著胳膊，端著咖啡杯，眼睛里笑的清澈明媚。
一瞬間，他所有的芥蒂仿佛都融化了，如果曲尤尤真想坑他，可能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也許之前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有的時候單位里的你爭我斗，只需要一個有親和力的微笑就足夠化敵為友。
蘭志民傍晚的時候開車回了吉祥飯店。
劉新波正抱著飯盆子拎著馬扎坐在大樹底下玩手機。
朱琳洗了澡濕漉漉的頭發(fā)貼在身上，老遠看見蘭志民，想再叫小波把飯端屋里去吃就顯得有點欲蓋彌彰了。痕跡這么重，不是更尷尬？
蘭志民假裝沒看見。
“哦，蘭老板，你怎么回來了，忘了東西嗎？”倆人都自動屏蔽了那碗飯的存在。
“啊，我得給董大爺送飯過去！”
“你打個電話我就送了，何必還自己跑一趟?！?p> “啊，老爺子耳朵背聽不見，家里還有個大狗，生人進不了門。”蘭志民拿了飯盒裝滿飯菜：“那什么，孩子正長身體，給他多加幾個肉丸子！”
“啊，這個，其實，我會給錢的！”即便提前有被抓現(xiàn)行的心理準(zhǔn)備，朱琳還是感覺有點尷尬。
“嗯！”
我會給錢的，就是還沒給錢唄！
點到為之，蘭志民到不在乎孩子偷吃幾個丸子，主要是既然自己管不住別人偷吃大肉丸子，起碼也得叫朱琳心里有數(shù)，別得了便宜還在心里罵自己是個傻子。
至于給不給錢的，塊八毛的也不是重點。
蘭志民提著塑料袋子，托著象棋進了胡同。董大爺就好下象棋，每天晚飯沒事的時候爺倆都得殺幾盤。
“老爺子，是我，開門吧！”蘭志民喊了半天沒有人應(yīng)：“紫菜湯一會可涼了，涼了還得熱！”
院里，董老爺子的半導(dǎo)體正在說著相聲，聲音八成都開到頭兒了。
人上了歲數(shù)容易耳背，又等了半天，蘭志民覺得不對勁了，就聽院子里叮咣的一通摔打，豆丁汪汪汪的叫聲里透著焦慮。
擱平時蘭志民打門董大爺聽不見都是豆丁去咬褲腿的，它也等著肉丸子呢！蘭志民上門豆丁從來不會惡吠，只管搖尾巴。
蘭志民心說，壞了，準(zhǔn)是出事了。也顧不得給董樹平打電話，退后幾步，一個助跑，三幾下就躥到了圍墻上。
只見院子里，董大爺躺在一片水漬里，已經(jīng)暈了過去。蘭志民一回頭，正好看見劉新波，扯開嗓子就喊：“劉新波，快過來，老爺子出事了！”
劉新波抬頭一看蘭志民都上房了，心說，行啊，腿腳夠利索的。他平時不愛說話，聽見蘭志民叫自己，說董大爺出事了，立馬扔下飯盆就跑了過去。
朱琳跟出來，也想過去出點力，轉(zhuǎn)念一想飯店里沒人不行，丟東西怎么辦：“小波，快看看去，救人要緊，媽留家里看大門！”
蘭志民想自己先跳下去，再給小波開門。沒想到，小波校隊出身，兩下就躥上了院墻，爺倆一起跳下去，豆丁通人性，頭回見小波也不咬他知道是救人來的，一個勁沖他們爺倆搖尾巴。
董大爺鼻子磕破了，其他地方還好，就是叫不醒：“小波，我沒拿手機，你快拿大爺?shù)氖謾C打幺二零喊救護車，找董樹平的電話叫他趕緊過來，他爸爸出事了?！?p>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