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志民從醫(yī)院出來，朱琳那還沒完事。他自己坐在車?yán)锢滤慕堑拇皯?，這種老式面包車開不了頂棚，四個門都敞著還是很熱。
現(xiàn)在蘭志民看見董樹平兩口子就別扭，也不全是因為擔(dān)保的事，朋友之間，幫忙是人情不管是交情，何況本來也沒什么交情在里頭。
反過來想想要是白叫蘭志民管董老爺子一日三餐，他肯定也不會干。
這份別扭不是董樹平又做了什么招他煩的事，而是蘭志民自己心里頭別扭，他還沒轉(zhuǎn)過那個勁兒來。
這不賴人家董樹平兩口子，完全是他自己的事兒。
蘭志民閑的無聊掏出手機登上QQ。進(jìn)了七零八零同城離異單身交友群，嚯，還挺熱鬧。
蘭志民一眼就看見了里邊那個叫‘風(fēng)情優(yōu)雅小萌女’的---郁海燕的網(wǎng)名。
郁海燕又開始發(fā)美顏照片了，配文是：有搞對象的嗎！過年見家長那種，一個死了另一個陪著。敢嗎？
配文很符合她給別人的熊二印象，這還是個女人嗎？蘭志民懊悔自己當(dāng)初一定是精蟲上腦才把這個串兒給睡了。
本心里蘭志民一個未婚的大齡青年，叫他找?guī)鹤拥亩喽嗌偕偎悬c抵觸心理。
這真不是說蘭志民不喜歡男孩，而是沒點實力養(yǎng)不起??！
叫他一個普通老百姓掏幾百萬替人家養(yǎng)兒子，蘭志民可沒那么高的思想覺悟。
都賴中國房價太高了。不知道有多少對情侶因為一套房子犧牲了自己的愛情。他們父母那年代，七八個孩子也照樣湊成一家人。
哪怕這女的身邊帶倆閨女，蘭志民都捏著鼻子湊合了。誰叫自己沒有那個挑肥揀瘦的條件呢！
蘭志民他媽說：“海燕就算行，起碼人家不嫌棄你住的是公租房！”
有老娘這句話墊底，蘭志民就算認(rèn)頭了。
郁海燕一米六的個子，一百七十來斤，離異，家里有個十歲的男孩兒，也沒房，帶著兒子跟她媽擠在一套三十四平米的獨單里。
郁海燕跟曲尤尤，董樹平還有他老婆杜曉梅在一個單位里上班，四個人是同事。
剛一見面蘭志民就琢磨：怪道跟我歲數(shù)差不多，這姐姐兒子才十歲，敢情條件不要太優(yōu)越??！
托了二婚的福，現(xiàn)在就憑她這身板也有資格拿回人了。
自打拉黑了電話蘭志民就壓根兒沒想過回去吃她這口回頭草。
群里聊的正歡。嬜哥正在發(fā)言，他一發(fā)言就是包場的那種熱鬧：“要我說現(xiàn)在的人啊，男的女的都一樣，誰也不傻！”
嬜哥的習(xí)慣性開場白，蘭志民從后座底下掏出瓶兒喝了一半的礦泉水，放倒駕駛座等著關(guān)鍵時刻給他點贊。
“咱群里有些個女士，咱別說誰了。她們不會考慮自己的個人情況怎么樣，還要求男同志必須有房有車，有存款還不行，工作還得好。她自己有孩子還不找男方帶小孩兒的。沒到哪了，就想先把財權(quán)控制在自己手里！當(dāng)人傻子嘛，這個時代哪有傻子！”
“這些個女同志，當(dāng)然咱只是說有這種情況，不是一概而論??！我待會說完又得挨噴，沒事我不怕，我的社會生活跟網(wǎng)絡(luò)生活不沖突，不像有些人，她打著找對象的名義，實際上是給她們自己家謀福利。老想自己一嫁出去就算給自己兒子騰房了，還不會再給新老頭生孩子！”
“哈哈哈哈哈！”蘭志民看的痛快拍著大腿那個樂??！整個就是罵郁海燕的。
蘭志民嘴笨，嬜哥嘴可好使。“這話說的太到位了，沒有傻子！”
“哎呀，嬜哥怎么的，又不忙了，出來聊天你總是那么犀利，回頭姐姐們叫你說的都不敢跟你搞對象了！”權(quán)總發(fā)言。
嬜哥逗哏，權(quán)總捧哏，哥倆一唱一和，很多人愛看他們倆發(fā)言。
郁海燕在家啃著老玉米，喝著珍珠奶茶，本來就是聊天大伙隨便發(fā)言熱鬧為主?？匆娞m志民突然想起來那天中午吃飯的事。
抓起手機就回復(fù)了一條：“嬜哥你也別老說女人怎么怎么樣，你們男的有時候目的也很強，吃頓飯就恨不得人家女的馬上跟他睡一覺領(lǐng)個證才好，人家賤啊！”
蘭志民不愿意跟老娘們兒扯皮，郁海燕這話有所指可是不大好聽。蘭志民是什么人，不欺負(fù)別人就不錯了，他從來就不是個受氣包兒的命。
“嬜哥，擦亮眼，有些女的千萬不能看照片，尤其那名字聽著像嫦娥的，好多都是八戒的近親?！?p> 蘭志民在車?yán)锔赂赂碌淖詩首詷?，朱琳打遠(yuǎn)處過來了：“走嗎，大民！”
蘭志民拉起椅子，心說你來的真是及時，我就這樣下線氣死她。
五樓窗口又吵架了，周杰一拳懟在墻上推門而出。防盜門碰的山響，樓下乘涼的老頭老太太交頭接耳的小聲問：“這兩口子怎么老打架。平時看那男的到是還行，出來進(jìn)去挺客氣的，每回見我都打招呼！”
“你不知道，這是半路夫妻，半路的就是不如原配，一人一個小子，不好弄！”
“是啊?！?p> “他們媳婦長得還挺俊巴的啦！我見過，身條倍兒好，也五十了！長不了，你等著看吧！”
“哦，還比男的大，到是看不出來，這周杰跟我們家老大同歲四十八了！”
“人媳婦是京劇團的，藝術(shù)家！”
“屁藝術(shù)家，就是個拉大幕的。沒聽說過拉大幕也叫藝術(shù)家的！”
正說笑著，周杰氣哼哼的出了樓道拿鑰匙開車。
一圈蒼蠅嗡嗡嗡的圍著，幾個老頭老太太摘韭菜的摘韭菜，剝蝦仁的剝蝦仁，好像沒聽見也沒看見他出門一樣。
周杰掏出手機，坐在車?yán)锵虢o自己點根煙，手背已經(jīng)腫的老高，黑紫黑紫的。巴拉好幾回打不開。
他們家竇奶奶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竇智慧，又大氣又上檔次。兩人只要一打架周杰就想：這他媽哪兒是高大尚，明明就是斗心眼兒嗎！
中午收車，周杰買了一斤三鮮餡的肉包子，門口這家包子鋪還行，蝦仁一個包子里準(zhǔn)能叫你見著一個整個兒的。每天排長隊，這是早起就給兒子定的。
今天周六，因為竇奶奶的關(guān)系，周杰的兒子在藝校算是職工子弟，吃的穿的很少花錢畢業(yè)還包分配，那當(dāng)爸爸的看孩子練功也舍不得。
每回禮拜五接回家來總是換著花樣給兒子補營養(yǎng)，即便沒工夫也會把他吃著好的東西都等兒子回來這天淘換回家。
進(jìn)門一看，他們家斗心眼正在大臥室里繡’萬里江山圖‘，身邊放著剛到貨的一箱零嘴。周杰不回來做飯或者買飯斗心眼就靠零嘴兒哄弄自己的胃。
兒子不在家：“老二呢？”周杰隨口一問。
“玩去了！你又沒雇我給你看著孩子！”
“能好好說話嗎！我買了包子，三鮮的你吃嗎？”
竇奶奶膩膩歪歪的找拖鞋下床，自己拿小醋碟子倒了醋，澆了點香油，又剝了幾瓣蒜，拿自己房間里，開了空調(diào)坐在桌子前面吃包子。
周杰已經(jīng)洗過澡了，換了身爽利的干凈衣服，又拿個臉盆把昨天晚上嘀嗒嘀嗒接了一宿的水龍頭關(guān)緊，倒好了洗衣粉泡著。
扭頭一看竇奶奶已經(jīng)吃上了，他把剩下的包子一起提到小臥室。
床上扔著個袋裝的蛋糕，周杰想，還行，平時她那點零食都在自己房里放著給她自己兒子存著，老二從來不動，饞什么有他爸爸給買。
起碼今天竇奶奶知道給孩子分零食了。
隨手拿起來想放桌上，一看日期，保質(zhì)期十五天，已經(jīng)過期了。周杰怒了一把掀了竇奶奶的醋碟子，灑了竇奶奶一身。
“你瘋了是嗎？”
“你還有臉吃我買的包子，你給老二吃的嘛？過期的東西你自己怎么不吃，你怎么不給你兒子吃！”
“你他媽放屁，你那意思說我誠心要毒死你們家老二唄！”
這種場景的對話在他們家日日上演，對臺詞一樣，導(dǎo)演從來不喊“咔！”
周杰一個四十八歲的大老爺們，想著自己早逝的父母和不順心的婚姻不由得坐在汽車?yán)飭柩食雎暋?p> 從醫(yī)院回飯店要經(jīng)過一個大型蔬菜批發(fā)市場，里面米面糧油小食品一應(yīng)俱全。朱琳扭著脖子一直往外看。
女人都愛逛街，有時候飽飽眼福就行，到是不一定非得買什么。
蘭志民看著好笑，時間尚早，今天學(xué)校孩子正式放假了，想到晚上也來不了幾個訂單他心里暗暗發(fā)澀。索性，既然出來逛就什么也不想了。
“咱去溜溜嗎？朱姐？”
“回去吧，沒什么可溜的，我也不買什么！”
“沒事，下去轉(zhuǎn)轉(zhuǎn)吧！”
蘭志民把車開到附近樓群里，稍微離市場有點距離，好在朱琳顯得挺開心，蘭志民受了她的感染也覺得逛批發(fā)市場是件兒很有趣的事。
下午四點多鐘，一路上大樹成行，守著河邊綠草如茵。橋下幾個釣魚的老漢帶著草帽曬得非洲難民似的。
倆人慢慢溜達(dá)，朱琳隨意找話題：“大民，咱接觸這些日子，我覺得你不像看起來那么兇，反倒是挺厚道的。”
“哈哈哈哈，我本來也不是壞人好嗎！”
“確實，你結(jié)婚了嗎，還是離異？“
“我單身未婚的，之前歲數(shù)小的時候跟人打架，傷了人判了八年，出來時間不長！”
“是嗎，我說呢！”
“朱姐有合適的給兄弟搭個搭個，成了我磕響頭謝你這個大媒人！給你大大的封個厚厚的紅包！”蘭志民夾著煙卷的手夸張的比劃了一下紅包的體積。
“好家伙，你這不像紅包，你這是蕎麥皮芯子的大枕頭吧！”
“哈哈哈哈哈！”
蘭志民覺得很放松，朱琳到不像比自己大八歲的女人。倆人走一起，感覺她比自己外貌上還顯得年前一點。
身材略微有點富態(tài)，但是穿衣打扮挺時髦的。
“你就沒搞一個對象？”
“嗨，也不是沒搞，沒有合適的?！碧m志民擰開瓶蓋兒先遞給朱琳一瓶水，自己也擰開一瓶，三兩口就喝干凈了就手一扔。
朱琳忙折身撿回來：“扔了干嘛，這滿大街現(xiàn)在都是撿瓶子賣錢的人！”
蘭志民的眼睛深了一深，聲音不由溫柔許多：“那得存多往兒去了！”
“我們老家那邊有句話叫：吃不窮花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咱家飯店里我存了一麻袋了，學(xué)生們都愛喝甜的。一會正好咱去批發(fā)市場問問他們什么價，給不給送貨。統(tǒng)一綠茶就賣的挺好的。再存?zhèn)€一兩天來收廢品的就一塊兒賣了！”
“呵呵！”
這個女人到是挺會過日子的。
“你要找個什么樣的？”
蘭志民突然的溫柔語氣讓朱琳覺察到了些許不同，所以才試探的問了他一句。
蘭志民收起玩世不恭，像面對政治審查一樣認(rèn)真的說：“唉，朱姐，我啊，條件不好。我媽都七十多了，爸爸幾年前就沒了。家里就我老娘住的一套公產(chǎn)房?，F(xiàn)在兒媳婦都不樂意跟婆婆過，我也不想起矛盾，所以我才申請公租房。我跟我們老娘在一個戶口本上，想申請個兩室，起碼咱大老爺們?nèi)⑾眿D得有個窩！”
朱琳對這個回答還是比較滿意的，特別是當(dāng)她聽到蘭志民申請的是個兩室的時候不自覺的走了神，心想：小波該有自己的空間了。
哎呀，我這是想啥呢！一抹紅暈迎著晚霞爬到了她的臉上。
“哦，對對對！”
“我不圖人家什么，只要人家能看上我就行，我也沒有好工作，咱能給人家女方的也就是一片真心。我沒別的本事，但是不嫖不賭，憑本事吃飯，只要對我老娘好就行?！?p> “那你還得要孩子吧！”
“隨緣，真的朱姐，我現(xiàn)在都奔四的人了，人家能跟我搞對象的女的也得跟我差不多歲數(shù)。樂意生更好，不樂意生這樣也是一輩子！”
蘭志民停頓了一下，盤算著下邊的話怎么說。
“你還真是不錯，那你老娘準(zhǔn)不樂意?。 ?p> “那你就錯了，我們老娘聽我的，我過好了，我們老娘怎么都行！怎么著朱姐這是要給我介紹對象??？”
蘭志民心說：其實你也可以毛遂自薦嗎！畢竟還不太熟，又差著八歲，他沒好意思說。
倆人這趟批發(fā)市場逛得各懷心事，臨走也忘了問飲料的事。
回到吉祥飯店，手機插上電，才發(fā)現(xiàn)有不少條留言。蘭志民進(jìn)群點開‘風(fēng)情優(yōu)雅小萌女’的發(fā)言記錄。
其實他就是閑的沒事干，沒有刻意去關(guān)注對方的意思。果然群發(fā)言記錄里啰啰嗦嗦都是她跟男的打情罵俏的內(nèi)容。
蘭志民懶得關(guān)注郁海燕的輕佻。打回到飯店蘭志民跟朱琳都有點回避對方的眼睛，仿佛有些尷尬又溫暖的情緒在他們彼此之間縈繞，讓人躍躍欲試又惶恐不安。
蘭志民看著看著就有點犯困了，腦袋一點一點的要打瞌睡。咚咚兩條消息頂進(jìn)來，打開一看是郁海燕的：
A，蘭志民你個王八蛋，混蛋你，你拉黑老娘，我告訴你老娘懷孕了！
B，你說怎么辦吧，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不然我直接找你媽解決去。
這么大的事就別等一個晚上了。蘭志民一下來了精神，麻利的回復(fù)到：我也問你兩問題。
A，你確定是懷孕了嗎？
B，你確定孩子是我的嗎？
乍一聽郁海燕說懷孕了，蘭志民問自己：“我這是不是就要結(jié)婚了??？”
王大爺拽著王軍進(jìn)來的時候，蘭志民還在板凳上看著褲腿發(fā)愣。朱琳去洗衣服，一個人端著老大的盆子，搓的很有節(jié)奏，八成就是節(jié)奏感太強，蘭志民才睜不開眼睛的。
“大民！在嗎！”
“哎呦，王大爺，我屋里呢，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蘭志民收起思緒起身迎到門口。
王軍停好電動車等王大爺站穩(wěn)了，才躲開一地的污水把車停到吉祥飯店對面：“你請客吧，我爸非得叫我給你做擔(dān)保人。這種事兒能隨便答應(yīng)嗎？萬一你小子使壞，不交房租我就得離婚！”
“去你大爺?shù)陌?，千八百的值?dāng)?shù)膯?，你得先叫我結(jié)了婚，要不我就給你攪合離了！叫你跟我就伴打光棍！”
蘭志民給老爺子拿了煙讓座，擰開可樂遞給王軍，王軍才一伸手他又拿了回去對嘴咕咚咕咚灌下去小半瓶。
王軍過去搶：“你也不怕嗆死！那么些氣兒！要不我給垃圾箱里的雞蛋殼兒撿回來，你再舔一遍?！?p> 蘭志民喝美了，看王軍又拿起來一瓶趕緊遞過去：“放下放下，這個給你，我那是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