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知秋一個人看著屋外冒著新芽的樹枝之際,從院墻那兒傳出來的聲音還是偷偷分散了他的一點注意。
沈府偏東側(cè)算是整個沈府最安靜的地方了。
當(dāng)初沈知秋就是看東院安靜,才央了沈夫人將那邊給他住。
所以,那些聲音是怎么回事?
隔著一堵墻之外的地方,安錦離拿起一旁樹邊的石塊狠狠地敲了一下院墻,看能發(fā)出什么聲音。
聽著石頭撞擊院墻的沉悶之聲,安錦離放下心來,又欲敲擊第二下。
“阿錦,你這是干什么?”許玲看著安錦離那一言不合就敲墻的氣勢,還是驚了一下,慌忙開口道,“這是別人的院墻!”
安錦離轉(zhuǎn)頭看向許玲,對許姐說道:“姐,我知道的。可是我不這么做,不能把人引來?!?p> “可是……”
“院墻太高了,我們不能露面,只有這個辦法了。沈家這兒人少,不會驚嚇到太多人的?!?p> “阿錦,你要找的,究竟是誰啊?”許玲突然意識過來,問道。因為按理說,一家人的奴仆,斷不會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即使在一個固定的地方,那阿錦這么做,不會驚擾主子嗎?
許玲滿腹疑惑,但是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許姐,放心,見到人就好了?!卑插\離繼續(xù)不禁不慢地敲擊這院墻,希望里面的人可以被吸引過來。
果然,沈知秋已經(jīng)踱著步子走到了墻角。然后他清清楚楚地聽見一墻之隔的地方,有著小心翼翼地敲擊聲傳來。聽起來,好像沒有惡意,就像是小孩子的惡作劇。
“你怎么在敲我家的墻?”沈知秋當(dāng)真是以為哪處的皮孩子糊里糊涂地跑到這兒來,百無顧及地錘著別人家的墻。
安錦離聽見沈知秋的聲音,手中瞬間頓住了。她聽著沈知秋的聲音,一時間竟不知道說話。
沈知秋聽見外面的敲擊聲停了,以為熊孩子害怕了,又接著開口了:“你去其他地方玩好了,不要待……”
“沈知秋。”安錦離打斷了沈知秋的話,喚道。
沈知秋聽見安錦離的聲音,有一瞬間的呆滯。他怎么聽見安錦離的聲音了。
“錦離?”
“是我?!?p> 沈知秋將手握成了拳,擊打在墻壁上。他現(xiàn)在心中百感交集,可說出口的,卻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語:“你去哪里了?”
“我現(xiàn)在安好,你可以放心。我今天來京城的目的,是想見你一面,告訴……”
“好,我馬上出來?!鄙蛑锛奔钡貞?yīng)了,生怕見不到安錦離,“你留在此處不要動?!眮G下一句話,沈知秋的腳步聲便遠離了。
和沈知秋說完話,安錦離才轉(zhuǎn)頭,看向許玲。說實話,她的內(nèi)心是無比慌張的。因為無論是那聲“錦離”,還是她喚的“沈知秋”,都有已經(jīng)暴露很多了。
“人等會出來?”
“嗯?!卑插\離慌忙地點點頭,盡量讓自己不要被發(fā)現(xiàn)端倪。
“那我們等他來吧?!痹S玲好像根本沒在意剛剛的對話顯露出了什么,還是如平常一般開口。
“好?!卑插\離急忙應(yīng)道,害怕許玲再問什么。
許玲看著明顯慌張的安錦離,只是將自己所有的疑惑偷偷壓在心里。不過,她想到安錦離可能有什么事情瞞著她,心底還是感到一絲膈應(yīng)的。
沒過多久,沈知秋就出現(xiàn)在了剛剛院墻的外面。
許玲也將目光移到了沈知秋的身上。不可否認,沈知秋當(dāng)真是很俊的。那種俊俏不似一些人臉上的極致嫵媚,讓人看上去覺得風(fēng)流無限,也不似那種一板一眼,雖好看但失了幾分味道的樣子。
那是一張極致好看的臉,多一份便會讓人感覺輕浮,少一分就會讓人感覺死板。
而沈知秋這通身的氣派,讓他與這張得天獨厚的臉顯得相得益彰。
許玲雖然感嘆沈知秋那一副好相貌,但還是默默收回了目光。
只見沈知秋雖然一門心思看向安錦離,可還是注意到了旁邊的婦人。他沒有花過多時間打量她人,可是也對許玲輕輕點了點頭表示禮貌。
許玲看著仿佛有很多話想說的二人,頓時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回避一下。
“阿錦,我去街上逛逛。你跟這個孩子慢慢聊,不過別忘了問問安小姐的事。”許玲本來不想提醒的,但是她真的怕安錦離最后忘了說。她現(xiàn)在的心全系在安小姐的事情上,馬虎不得。
說完話之后,許玲便離開了。
“安小姐?”沈知秋疑惑地看著安錦離,問道,“她說的是哪個安小姐?”
安錦的眼神隨著許玲走出去約半里才收回來,說道:“是我。”
“那她……”
“我沒有告訴許姐。”
現(xiàn)在沈知秋沒有細究原因,只是緊張地看著安錦離,問道:“你沒事吧?”他有點害怕安錦離受傷。
安錦離看見沈知秋關(guān)心的眼,將自己的手臂打開稍稍轉(zhuǎn)了一下,讓沈知秋確認自己無礙。她一邊淡定地轉(zhuǎn)了轉(zhuǎn),一邊對沈知秋說道:“看吧,我沒事?!?p> 沈知秋微微松了一口氣,嘆道:“沒事,沒事就好?!辈恢老氲绞裁?,沈知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錦離,那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安錦離嘆了口氣,開了口:“那日,我被當(dāng)街搶走。匪徒將我關(guān)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蒙住了我的眼。后來,有一個女子過來,說讓他們?nèi)コ峭饨鉀Q掉我。第二天,我便被他們押出了城。不過幸好我命大,”安錦離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明快起來,“他們并沒有將我趕盡殺絕,讓我有機會被救下。”
“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我也不知道,安夫人向來針對我針對得明目張膽,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p> “那你現(xiàn)在打算?”
“安夫人既然不想讓我出現(xiàn),我便不要出現(xiàn)了?!?p> “為什么?”
“沈知秋,我不過一個人,斗不過那些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牽扯。她們今兒能要我的命,明兒知道我沒死保準又來作踐我。我累了,玩不起?!卑插\離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平靜,沒有一腔的恨支撐。
“我不想我的下半輩子,活在爭斗當(dāng)中?!?p> 沈知秋看著眼前的安錦離,想起了往日她說的那些想要出城的話,不禁問道:“你當(dāng)初,報的也是這個態(tài)度嗎?”
“是啊。只不過,陰差陽錯,實現(xiàn)了罷了?!卑插\離看著沈知秋呆滯的眼,“你一定覺得,一個人放棄一切,就想過平民老百姓的生活,有違父母的期望,有違她曾經(jīng)獲得的身份是嗎?在知道的人眼里,不過就是廢物罷了?;钤谶@個世界上,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敢認?!?p> 安錦離越說下去,就越覺得難過。這種難過,是她自己針對她自己的。
突然,她感覺她被抱進一個懷里。那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懷抱,卻讓她的眼神發(fā)酸。
“每個人都沒有選擇自己身份的權(quán)力,恭喜你,獲得了這次機會。但是,一旦你的人生走上另一條岔路,你會發(fā)現(xiàn)它無比的艱難。我佩服你的勇氣?!鄙蛑锏脑捳Z響起在安錦離的耳邊,這讓她覺得,好像心頭暖了一點。
沈知秋輕輕地抱了抱安錦離,便松開了手。
“小孩子,明明這么個小不點,想的做的到挺多。”
安錦離微微抬頭看著沈知秋。她倒是沒發(fā)現(xiàn),沈知秋身量高了不少,而且眼神傳遞出來的東西也變得更加成熟。
先前沈知秋在她記憶里,一直是個不懂世事的少年人心性,甚至比少年人更多了一份單純。所以,安錦離一直覺得沈知秋就像是她的平輩?,F(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沈知秋已經(jīng)十六歲了,再過幾年,說不定可以入仕了。
“怎么了,傻丫頭?”沈知秋見安錦離盯著他,不由說道。
“哦,沒什么?!?p> “好了,你想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我放心了。”
“哦?!卑插\離在給自己緩沖的時間,讓她接受其實沈知秋快是個大人的事實。
“你回去嗎?”
“回?!?p> 安錦離揮揮手,說道:“再見?!闭f完,安錦離抬腳就打算走。
“等等,”沈知秋喚住了他。
安錦離轉(zhuǎn)身,就見沈知秋將他腰間的一塊玉佩扯了下來,對她說道:“這個給你,當(dāng)我給你的禮物?!?p> “?。俊?p> “收著吧,以后有機會,說不定我會要回來的。要是沒有,可得你賠。”
沈知秋的意思很簡單,無非是安錦離現(xiàn)在沒銀兩傍身,總要有些東西應(yīng)急,而他身上唯一值錢的,也能就是這腰間玉佩了。
“謝謝你。”
“好了,回去吧。等天黑了路不好走。有機會來看看我?!?p> “好?!卑插\離拿著玉佩小跑走了,期間還回頭朝沈知秋揮揮手。
沈知秋看著仿佛一只出籠的鳥兒一般的安錦離,無聲地笑笑。
傻丫頭。
安錦離找到了許玲。
許玲還是分外擔(dān)心地想要詢問安小姐的事情。安錦離看著許玲著急的眼,還是撒了謊。
“安小姐很好,她被沈家藏起來了。沈家保護了她?!?p> 許玲聽見這個回答,還是松了一口氣。
“許姐,放心,一切都好好的?!?p> “你也好就行了?!痹S玲看著安錦離,笑著摸了她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