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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發(fā)生

第四章 翻山越嶺

等待發(fā)生 雙粒 3848 2020-02-13 16:56:38

  相比于紛繁蕪雜的日常生活,白霜更熱愛簡單粗暴的戶外。

  她的觀念是:“寧可翻山越嶺到處找虐,也好過呆坐室內敲電腦”。

  她舍不得登山社和騎行社那幫“共患難同甘苦”的朋友,離開之前,她很想再和他們瘋一瘋,或許以后再沒有機會了。

  在沉悶的、艱難的、危機四伏的日子里,她焦慮、患得患失,而戶外就好像她偶然辟得的一條蹊徑,可以讓她不動聲色地吸收一絲絲能量,以扶持那微弱的內心繼續(xù)頑強生長。

  起初她并沒有什么深遠的想法,只是單純覺得就算她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但她怎么著還能登上高山、騎到遠方,也不是一無是處的。雖然這些對KPI沒什么屁用,但KPI也判定不了她整個人生。這也是為什么她辭職后,選擇在旅行路上去創(chuàng)作繪本的原因。

  Mark像是感應到了她的心聲,真的發(fā)起了一期活動——節(jié)后甩脂肪,勇登廣州第一峰天堂頂。名字聽起來挺霸氣的,不過只有1200多米,對如今的白霜來說是灑灑水而已。

  Mark是營銷部總監(jiān),兼登山社社長,在業(yè)績指標和戶外上都是大牛級人物,四十幾歲的年齡,二十幾歲的心態(tài),是白霜膜拜的偶像。

  早春的氣息十分清新,滿山綠意盎然,讓人忘卻一切煩惱。白霜一邊喘著氣往上爬,一邊發(fā)呆放空。山風吹動,草木唰唰地響,陽光灑滿山坡,放眼望去只有山谷間的空曠和山腳寧靜安詳?shù)拇迓?,世界變得無比簡單。

  她停下來深深地凝望這風景,情不自禁扯開喉嚨喊: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鳥……

  然后就有隊友接了下去:想要飛呀飛卻飛也飛不高……啊哦……

  在山頂,大家邊吃東西邊聊天,白霜還是和Mark聊到了她的辭職。

  Mark有些吃驚,笑著說:“哈,難怪之前讓你繼我社長之位你不答應,原來是要走了,那以后大家豈不是少了一個開心果!”

  白霜不語,只抿嘴微笑。

  大家伙兒嘻嘻哈哈了一會,Mark好像想到了什么,拍拍白霜的肩膀,興奮地說:“既然你要走,那要不要考慮創(chuàng)業(yè)啊,創(chuàng)立一個專門面向兒童的戶外機構。你看現(xiàn)在的孩子們,個個像溫室里的花朵,太缺乏戶外的鍛煉啦。得讓家長們也有這種意識,把孩子們帶到大山大海去體驗體驗,對孩子們的成長是很有幫助的……”

  白霜對這個話題很有共鳴,她就是被某些人“以愛之名”差點馴化的人,叛逆之心尤其強烈。兩人儼然憤青一樣,嘰嘰哇哇聊了一通。但說起創(chuàng)業(yè),白霜想都不敢想,她無奈地聳聳肩:“我不行,我只是一個小女子,沒錢又沒人,一不留神,就死無葬身之地了。但是你可以啊,等你哪天創(chuàng)業(yè)了,記得叫我哈?!?p>  說這話的時候,白霜完全沒有料到一年后,故事百轉千回,真的如她所說。

  Mark笑笑,聳了聳肩,繼續(xù)啃雞腿。

  山風吹過來,撥動他們心中不露聲色的夢想……

  白霜看著Mark的吃相,很難把這個原生態(tài)的形象和業(yè)績上千萬的營銷總監(jiān)掛在一起。在辦公室里,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層級,照常理,一個小小的HR對總監(jiān)級別的人物,該是謹小慎微的,白霜的前任工作搭檔也這樣提醒過她:“不要惹到Mark,他很兇的?!卑姿軕c幸沒有領教到——他們一直是一起啃雞腿的隊友。

  白霜說:“你知道我媽怎么評價我們這些人嗎?說出來要笑死人?!?p>  “怎么說?”

  “她之前看我朋友圈,說我們一群人在雜草堆里吃東西,還拄著拐杖,像乞丐一樣,問我為什么偏要搞得那么慘兮兮……”

  “哈哈哈哈,那我就是丐幫幫主咯!”

  一伙人哄然大笑,添油加醋地說Mark實至名歸。Mark絲毫不介意這種笑話,反而還挺得意。這幫80、90后的年輕人和他如此玩得來,沒有把他一個“中年大叔”孤立開來,對他來說是一件值得開心甚至驕傲的事。他手底下有幾十位年輕人,他從來沒有覺得他們是“垮掉的一代”,只覺得每一代有每一代的成長環(huán)境和要背負的責任壓力,鑄就了每一代不同的性格。作為70后,Mark也是他們那個年代的一個另類,他并不怕自己另類,只怕自己再也折騰不起。放棄折騰的時候,人就老了。

  他帶著登山社爬了那么多次山,有人一路喊累,有人臀降,有人說再來是豬,但是下一次召集,他們大多還是會再參加?;厝ズ?,一個個還是照樣加班熬夜,頂著壓力生活,戶外不能改變現(xiàn)實壓力,但是可以增強他們的抗壓能力。行走過山川河海的心,會越來越強大、通透。

  Mark看著白霜,覺得她身上有一種自己當年的影子,他們都有一種心氣兒,是那種微小的、卻又堅定的倔勁兒。在公司那么久,白霜是他見過的唯一一個每次登山活動都必定參加的HR,樂此不疲,還總是背著沉重的單反,在荊棘叢林里和懸崖峭壁上用“繩命”給大家拍照。登山社的活動照片因為她提升了好幾個檔次,連一向不會關心到社團活動的CEO,也會在休閑區(qū)駐足看看電視屏里的幻燈片。

  后生不可輕,趁年輕折騰一下也好,離開是為了更好的相遇。

  “嘿,我說白霜,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跟我們爬山嗎?”Mark揚著他那根吃剩的雞腿骨頭,好似抓著一根小辮子一樣。

  白霜一聽就知道準沒好話,鼻子一哼,斜了一眼Mark。

  “切,你是不是又要笑我小學生秋游了?”

  Mark哈哈大笑:“本來就是啊,你那時候穿著T恤、牛仔褲和跑步鞋,包里帶著果凍和咪咪蝦條,可不是小學生秋游嗎?”

  白霜第一次登山,是一次陰差陽錯的“入坑”。

  那時候,正是白霜最抑郁的關口,是那種任憑怎樣自我紓解,都看不到出口的抑郁。她的人生閱歷還太短淺和蒼白,沒有什么可以拿來解答人生命題。

  就在那時候,她接到一項任務,是對即將出發(fā)的登山社活動進行宣傳。原本收到的指令是找出行的同學收集活動照片,做成幻燈片,在休閑區(qū)電視上播放。

  她也不知道哪根筋一跳,突然想著:“為什么要找人收集,為什么不自己去拍呢?”其實,她是想跳出抑郁的怪圈,出去走走,散散心。此前,她從來沒有登過山,她腦海里可以描繪出的登山場景,就是一群人翻過一條拋物線。理科生的思維就是這樣簡單。

  那次登山正是Mark組織的,去惠州的四方山,海拔1296米,四顆星難度。然而她對此并沒有什么概念,很休閑的一身T恤牛仔就出門了,以至于領隊檢查大家的裝備時,她被大家伙兒集體笑話了。

  “登山杖?沒用過誒。”

  “我這鞋不行嗎?這也是運動鞋??!”

  “啊,要一直爬到晚上才下得來?講真的嗎?!”

  很多人就是在那次登山中認識了這位HR妹紙,這其中也包括了后來讓白霜愛恨交織的阿甘。

  Mark以為就是來了一個嫩頭青,估計撐不過半天就要歇菜,已經盤算著她肯定會半途歸入下撤小分隊。結果大出意料,白霜全程都活蹦亂跳的,還始終在靠前的隊列。別人光登山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白霜不僅登山,還時不時給隊友各種拍照,有時為了一個鏡頭,單手勾住斜坡上的樹干懸空,像猴孩兒一般,又或者在密竹林趴到地上去,弄得手背都是劃痕,也是夠拼。剛落后了一點,她又噗嗤噗嗤小跑回前隊。Mark看在眼里,不得不承認,年輕人自帶雞血!

  其實白霜時不時往前跑,不是為了打頭陣——她才沒有那個覺悟——她只是一路都在找領隊,哪里有領隊,哪里就有安全感。這偌大的山,經常走著走著就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真是奇特。

  每次見到領隊,她都會問:“哪個山頭是我們要爬的最高點,到了沒?這個,還是那個?”

  問了一上午,領隊都說“還遠著呢,看不到”,到最后領隊都躲著她。

  白霜沒辦法折磨領隊了,正百無聊賴地走著,這時正好有一位掛著對講機的男生經過,看起來全副“武裝”,戴著魔術頭巾,兩根登山杖,專業(yè)登山包,高幫登山鞋,還有一對護膝,簡直不要太專業(yè)!她思索了一下,準備攔截下來:“嘿,你有對講機,那你也是領隊嗎?”她印象中,領隊們介紹的時候沒有這人。

  那男生邊走邊回頭看,認出了白霜,原來是穿T恤來登山的HR妹紙。他心里撲通一下,有一絲異常的跳動。瞧這妹紙,滿頭大汗的,卻又神采煥發(fā),眼睛里透著光。

  他沒看路,突然一個踉蹌,跌了一跤,一屁股坐到了草叢里。

  哎喲,那場景尷尬的……

  白霜趕緊上前,想要扶他。“你沒事吧,有沒有扭傷?”

  他整個臉都紅了,不敢抬頭,卻還顧著面子,連忙手一揮,說:“沒事沒事,不用扶,我自己可以起來。”

  他慢慢挪動屁股站起來,還挺疼,但裝作跟沒事人一樣,自我解圍說:“哈哈,剛好走累了,坐一下?!?p>  白霜心知肚明,且維護他的自尊心吧。

  她禮貌而不失尷尬地笑了笑,便回到剛剛的提問:“你是領隊嗎?”

  “我不是領隊,我只是被抓來當臨時工的,不過你如果有事也可以找我,我叫阿甘?!?p>  “阿甘?阿甘正傳的阿甘嗎?”

  阿甘略顯尷尬,回答說:“是,但是我智商比他高很多,哈哈哈哈!”

  “哦,那你知道山頂在哪嗎?”白霜手一揮,囊括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山頭。

  阿甘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是第一次爬這座山,只好隨手一指,說:“在……山的那一邊……吧!”

  白霜愣住了,瞬間覺得好有道理,有如醍醐灌頂,配合著“哦”了一聲。

  自那次以后,白霜就愛上了登山,每次必參加。阿甘大多數(shù)時候也是參加的,他們形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像“黃金搭檔”一樣,總是一對兒報名。阿甘偶爾有事失約,白霜便做他的眼睛,幫他看風景。

  后來的故事有些莫名其妙,白霜始終想不通,也就不想再想了。

  春節(jié)前,阿甘跳槽去了別的公司,再沒有“黃金搭檔”了,現(xiàn)在只有她。

  整個城市都是人,卻鋪天蓋地都是孤獨感。

  好在,她還只有24歲,沒什么好怕的。

  回到Mark關于小學生秋游的玩笑上來。白霜把手沖Mark一攤:“我謝謝您提醒我!賠錢!自從加入你們這行當,我的錢就跟衛(wèi)生紙一樣,抽著抽著就沒了!”

  “哎喲,你都是我們社團的總干事啦,還講這些,俗!”Mark一邊狡黠地說著,一邊準備惡作劇把那根雞腿骨塞到白霜手上去。

  白霜一把躲開,懟了回去:“嘿,說得好聽,什么總干事,總是我干事唄!”

  一番談笑風生后,時間差不多了,Mark叫大伙兒收拾好垃圾,準備出發(fā)。

  突然,他問白霜:“那你以后還會繼續(xù)登山嗎?你可是說過要和我們去香港麥徑大滿貫的,該不會開溜吧!”

  白霜拍拍屁股站起來,嬉皮笑臉地說:“哎喲喂,連你這老幫主都不溜,我這小乞丐能溜嗎?哈哈哈哈……”說完便屁顛屁顛跑開了,以免挨到“幫主”的“打狗棒”。

  山河流轉,江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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