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78年以后中國實行震驚世界改革開放政策,中國從此走向繁榮富強!
肖老師仍保持斜坐身體、頭向窗外的姿勢一動不動,放眼望出去的眼光因為思想的走神而顯得異常模糊,這雙曾經(jīng)能讓無數(shù)學(xué)生懼怕生畏、曾經(jīng)如此神采飛揚、曾經(jīng)如此犀利的雙眼,因經(jīng)歷了人生無數(shù)冷暖滄桑隨著歲月的流失而暗淡失色。鼻翼兩邊的法令紋已延伸到嘴角下,即使不笑也一眼直觀。是的,她老了!此時肖老師額頭前一綹頭發(fā)搭下來有點遮擋視線,她用右手從額頭一直向腦后理著她的短發(fā),銀絲從她的五指尖慢慢滑出而順勢自然形成很優(yōu)美的發(fā)型——前端的頭發(fā)向上彎曲再向下彎曲,一個大大的S形,與圓形的臉很相配。確實這滿頭銀發(fā)沒加重的衰老感,相反卻增添了她獨特的韻味——知識分子特有的韻味。這個與新中國一起誕生的老人,經(jīng)歷著整個建國以來的所有運動!在這些運動中有兩個運動貼身體會且貫穿著她的人生,一個是最刻骨銘心的、最難忘的、也最令人心酸的上山下鄉(xiāng)運動,另一個就是最振奮人心的、最風光的、也最得意的經(jīng)濟體制改革運動。
輕軌進站的時候,光線也暗下來,從車窗的玻璃處印出了她的重影,肖老師目光也停留在這個影像中,歲月不饒人呀!在這個模糊的重影中看不清白發(fā)看不清皺紋,仿佛變成雙重人,一個伴隨終生的另一個自己,一個年輕時的自己,一個風華正茂的自己。她無奈地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突然感覺此情景在哪出現(xiàn)過如此的熟悉,不,只是驚人的相似罷了,不同的是時間、地點、一切都物是人非,相同的都是列車,不過一個是輕軌一個是火車,一列駛向北大荒的火車……
“你們這是去BJ接受領(lǐng)袖的接見?”兩個本坐著的解放軍中個子較高的一個,見三位女學(xué)生進來,率先起身站在列車坐位中間可以收起來的小桌子前的位置,接過最先進來一個女孩的行李往貨架上放,并對她大聲地問著。說話的同時,和他同行矮一點的軍人干脆站在座位上,高舉行李幫另兩位女生往列車的行李架上放。其實高矮只是他倆人比,在旁人看來,倆個人都很高,至少也有175、180厘米的樣子,都一樣的帥!
“不是!我們是去東北!”張詠梅也用力大聲邊說邊遞上行李,感謝地微笑著回答這個軍官,因為她雖不完全認識軍銜,但從他的肩章上看到有一條杠一顆星確定他不是普通士兵。她是三個女生中不是最漂亮的,但是最健談、膽最大、最有主見的一個,比另兩個同學(xué)大一兩歲。
“東北?!”軍官很吃驚,再次打量了一下她和另外兩個女孩,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帶著疑惑和驚嘆接著問:“去干嘛?”
“是的!我們是去北大荒!”帶著激情與自豪顯然張詠梅很激動,生怕對方聽不見。
“北大荒?!現(xiàn)在去?不久就會冰天雪地的你們?nèi)??!?p> 當張詠梅再次露出得意而光榮的神色時,謝軍也表示出敬佩來:“佩服佩服!”,而更多的是一種心痛的感覺:“那還要在BJ轉(zhuǎn)車,不過正好他也是去東北,他可以一路到底照顧你們?!备邆€子軍人用眼光指了指跟他一起的軍人,張詠梅看到肩章上和他是一個級別,但那個軍官看起來年輕一些。同時高個子軍人看到隊友已幫兩個女生的行李都快放好了,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好意思地加快動作,回到靠窗的座位上坐下,矮個子軍人從座位上跳下來穿好鞋坐到中間,最外面是一個中年男子,手上包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子,旁邊站著的大概是孩子媽,為了不擠著孩子,他和老公輪流帶孩子、輪流坐。當高個子軍人幫張詠梅放好行李后,她順勢坐到了靠窗的位置,圓圓的臉顯得有點胖,但是一眼看出是三個女孩中長得最漂亮的肖華坐在中間,三個女孩各有千秋身材最好的譚玉琴緊挨肖華坐著,因為本來只能坐三人的座位又多擠了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此時整個車箱內(nèi),烏煙瘴氣,形態(tài)各異什么人都有,有人脫了鞋坐在了座位靠背上,甚至座位下面不小心也會鉆出個頭來的,過道不用說,滿滿當當,連餐車通過都困難,不停地搖著鈴。整個車箱內(nèi)吵雜混亂:吵架的、打鬧的、嬉笑的、大聲說話的、小孩哭的、喊的……
這是1966年10月底,菜園壩火車站第10京快列車。從人山人海中能在發(fā)車前安定地坐下來,是需要拼搏精神、需要體力,也是幸運的、令人興奮激動的。
當高個子軍官坐下后,一行人都不安分起來,最先發(fā)話的就是這個高個子軍官,換句話說是某種吸引力或某種沖動驅(qū)使著他不得不對三位女孩說話?!拔覀冋J識一下吧!我叫謝軍!”然后頭轉(zhuǎn)向左邊說道:“他叫謝政!”言語中雖然盡量克制自己的激動,盡量顯得穩(wěn)重,但“年輕”是藏不住什么東西的。當高個子軍人介紹謝政時,發(fā)現(xiàn)他顯得比自己還穩(wěn)重點淡定點,又把頭轉(zhuǎn)向三個美女接著說話時,假裝也淡定了許多:“你們叫什么名字?”雖然他加了個“們”但眼睛卻看著張詠梅,也許是她最近,也許是剛才幫她放行李,也許或者其他莫名的力量吧。
整個車廂如果說三個女孩引人注目,那兩個軍人更是令人崇敬,不管他倆怎么學(xué)雷鋒,再怎么低調(diào),別人都還是會對他們投去敬佩、榮耀、羨慕的眼光,甚至羨慕離他們最近的所有人,一個崇尚軍人的年代。
張詠梅也不例外,她看他倆的眼光是雪亮而激動的,他倆跟車廂里其他穿軍裝的學(xué)生不一樣,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正規(guī)軍人,不單單是肩章而是整個精氣神!她介紹自己的同時也把另外兩個同學(xué)都介紹了,這點竟與謝軍如出一轍,就因為他倆挨得近嗎?或者相似的性格?吸引力無疑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并且是雙方共同吸引才會產(chǎn)生力量,接下來就變成了他倆的談話了。
“你們兩個也都是去東北的嗎?”此時火車已經(jīng)啟動,她只有更盡量大聲說話而顯得更加激動。雖然她是問的他倆,但眼睛卻一直盯著謝軍,而且她知道只有謝政去東北,明知故問其別有用心。
“我是去BJ!回家探親返部隊?!?p> “你倆為什么都姓謝?”張詠梅窮追不舍。
“我們是堂兄弟呀!我是哥哥,大他兩歲呢!”這正是張詠梅想要得到的信息,當然她想知道更多資料。
“你們的軍銜一樣的,是什么職位喲?”
“排長,但我是正排,他是副排?!甭斆鞯闹x軍不知道她這么問到底是對誰更感興趣,所以強調(diào)了一下這個小細節(jié),其實這也正中張詠梅欲擒故縱的小心思,當然的確也起到了作用。
“你們這么年輕就是排長了呀?!”張詠梅雖不懂軍銜但帶了一個“長”字就感覺了不起而吃驚甚至驚寵自己能得到長官的幫助,其實她的幾乎拍馬屁的眼光,為的也是引出更有價值的信息。
“不年輕了,都快23歲了,都當了七年兵了呢!”謝軍很爽快的說出年齡,他知道等價交換的原理,要想得到必須先真誠付出,所以樂意回答她所有問題,甚至超出她好奇心的期望值。
張詠梅暗自竊喜,但她還沒有得到最關(guān)鍵的信息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由主動變被動了,因為還沒等她再繼續(xù)問下去的時候,卻被謝軍緊接著的一個個問話打斷了,她插不進嘴只能逐個回答。他得到了她更多的個人信息資料!
其實肖華和譚玉琴知道張詠梅健談,對人熱情大方且樂于助人,看到她和謝軍越談越熱鬧,沒到二、三個小時甚至兩人的身體都靠近餐桌可以促膝交談也不足為奇、習(xí)以為常,雖然從沒有看到她這么和一個男人談得如此風生水起,咋就那么多話要說?
火車汽笛聲和鐵軌有節(jié)奏的轟隆聲,像一首歌在奏響!一首青春歲月的歌!滿載著對美好生活的憧憬、滿載著對美好未來向往、滿載著美好前途的期望前進……前進……
“各位乘客請注意,終點站北碚到了,請乘客全部下車……”
廣播把肖老師從遙遠的時光隧道中喚回來,從窗上的影像中看到自己居然還帶著微笑,轉(zhuǎn)而又苦澀地笑了笑,她,起身下車,但她并沒有出站,而是向?qū)γ孀呷?,又上了返程的車,這是一場從起點到終點,再從終點回到起點的巡回旅行,她多么希望人生也是如此的旅行——可以重復(fù)選擇終點!她樂此不疲這種旅行奔向另一個終點。
被帶出站的米石,確實只要再轉(zhuǎn)身上車就行,可這個動作對他來說有一定難度!他的思維還停留在解衣扣中,慢條斯理地解著久也解不開的衣扣,但思維還是有,他知道他現(xiàn)在不該在這里下車,但怎么走,他像做選擇題一樣,在兩列車之間糾結(jié)……糾結(jié)……迷茫在人群中,迷失在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