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泰和三年，春。
泗水城中，權貴江府內，此刻仆人們正在慌亂地進進出出。而江管家此刻正被大小姐舒怡叫到一旁訓話。
“慌什么慌？鬧得這么大動靜？就不怕讓四叔和外人知道嗎？”
“小姐，說得是?？伞?，剛剛老爺又吐血了，大夫瞧了怕是不太好了?！?p> 大小姐手一叉腰，柳眉豎起，啐了一口，“四叔，這個潑皮無賴，勾結海盜，連自己的親哥也能設了鴻門宴?！?p> 原來，幾日前江四叔寫了帖子，說是自家兒子辦壽，無論如何也要他親自來一趟，吃個喜宴。
齊國獻公初定天下，正在著手打擊沿海海盜。作為泗水城的城主，江家自然責無旁貸，況且海盜猖狂為禍一方。江家子弟人人披甲而上，浴血奮戰(zhàn)，不記功名，只為了能夠為一方百姓。沒想到，這背后竟然有自家兄弟捅刀。江四叔不但勾結海盜，還破壞漕運，和沿海市集。這次圍剿壞了江四叔的生意，他竟然給自己的親人下了鴻門宴，鴆酒毒殺。之后，江四叔下落不明，家人被江大少爺不讖扣了下來，軟禁起來。還好，江老爺撿了半條命，卻也是情形不大好了。
“如今，誰敢走漏風聲，說我爹臥床不治，讓我知道了，一定亂棍打死?！?p> 管家的冷汗頓時浸濕了后背。江家是四個孩子，最恐怖的就是大小姐舒怡了。少年老成不說，手段十分陰狠，府中沒有不怕她的。
管家趕緊唯唯諾諾俯下身子作揖，“小姐，放心，我這就去辦。”
江舒怡也懶得跟他多說什么，心里急著看看父親，趕緊往屋子里奔去。
這剛走過抄手，就被一個白衣清瘦公子攔了下來。
“姐，我有話跟你說。你能不能幫我勸勸大哥？”說完，他看到大姐的臉色不好，吞了吞口水，趕緊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
“不傷，你今年多大了？”舒怡繼續(xù)前行，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姐，十八了。”江不傷有些心虛了。
“可是姐，我去帝都，與公子云交好，求個一官半職又有什么用？公子云封地遠在北地，又毫無兵權，隨時要回封地的。我，我舍不得父親的?！碧岬礁赣H，不傷不由得眼淚在眼眶打轉。
舒怡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身后的弟弟，豐神俊逸，年少成名，她又嘆了口氣，轉過頭來，“這事，見過父親，我再與你仔細說說?！?p> 她趕緊加快腳步，朝著父親的房內奔去。不傷也不好為了這事過多糾纏，趕緊隨著姐姐一起奔向正房主臥。
此時，妹妹江銘鳶正趴在父親的床邊哭了好一會。舒怡難過極了，趕緊把妹妹摟了過來。她看著臉色灰敗的父親，嗓子十分的緊，說不出話來，想說的話，最后成了一生嘆息。
“咳，咳咳，是舒怡來了嗎？”
“爹，我在?！?p> “你哥？”見屋子沒人答話，嘆了口氣“唉，算了，讓他早點回來吧，終歸是一家人。海上風浪大，島嶼有多，哪有那么好找啊?？瓤?，咳…”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爹，我這就寫信，讓大哥早點回來。你放心?！币慌缘牟粋s緊附和道。
“不傷，爹，老了。咳，咳…你姐姐是當家人，你要多聽聽她的話。還有你妹妹也得多多照顧，她從小就任性慣了。你大哥在外，也不容易，你要多替他分憂解難。為了這個家，犧牲點也是應該的?！?p> “爹，孩兒知道了。等你好了，我就去都城找大伯父作保，拜入公子云門下?！闭f吧，他看見父親點了點頭，雖然內心十分不情愿，又別扭，還是覺得應該先應承下來。
“鳶兒，爹在這幾個孩子里最疼你，把你疼壞了。以后，嫁娶這些大事，都聽你姐姐的。你要快點長大啊?！?p> “爹啊，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吧。爹，鳶兒還給爹做了羊皮護膝，你還沒有用啊?！闭f完，趴在父親身上失聲痛哭。說到這里，江老爺也動容了，老淚縱橫。
“舒怡，爹覺得虧欠最多的就是你。本來到了適婚的年齡，卻不得不推后再議。爹想在閉眼之前，看你出嫁?！?p> 舒怡有些錯愕，不知道這其中緣故。
“爹早上收到的軍情呢？鳶兒，拿給你姐姐吧?！?p> 舒怡看到羊皮上寫著，齊國戰(zhàn)敗，割讓泗水郡等三郡十城給陳國。不日，陳國派靖邊侯父子二人來交接。舒怡大腦一片空白，臉上一片慘白。只聽陳國趁著齊國內亂不定，舉兵攻打齊國，一直快打到齊國國都。沒想齊獻公到割讓了土地，才平了戰(zhàn)事。舒怡明白了，她恐怕是要嫁給靖邊侯三子。
“舒怡，爹，知道你怨恨我，怨恨我很多年。以后也會怨恨我，這事帳都記在我的頭上，好不好？你弟弟妹妹都是任性的人，尤其是弟弟，還十分的執(zhí)拗。他們做錯事，你一定要包容，頂撞你，也不要生氣，長姐如母啊?！苯蠣斣捳Z間滿是哀求。
“爹，你放心吧，弟弟妹妹有我。我也會盡快安排婚事的。爹，你就不想對大哥說些什么嗎？”
長久的沉默之后，兩人始終不愿有人退步。
舒怡突然有些憤恨，轉身就想離開?！笆驸?，算我對不起讖兒的好嗎？我其實最想見得就是讖兒。我…錯了，真得錯了。”江老爺終于是放下了面子，這么多年的心里話在這一刻都說了出來。
“既然陳國人要來了，大哥也快回來了?！闭f罷，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轉身出了屋子。
她還沒等走遠，不傷跟了上來，拉住她的衣袖。
“姐，”聲音怯怯的，他欲言又止。
“知道為什么讓你去給公子云做門客？算了。”舒怡本來到嘴邊的話，又被咽了回去。停頓一會，才繼續(xù)說了起來，“江家，大伯父才是嫡長，泗水城的一切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若是有一天，他要收回，我們也無話可說，對不？況且爹又不在了，我們被攆出去也是說的通。”
不傷點點頭，確實如此，雖然和大伯父一家處得還是不錯的?？墒?，泗水城都是陳地了，為什么爹還讓他去還是有些想不明白。
“現在齊國內亂。這里又成了陳國，現在隔壁的紀國肯定要虎視眈眈，怕陳國借機出兵的。日后這里不太平的。你是讀書人，見不得這些血腥的。”舒怡苦笑了一下，半開玩笑的說，“多年前，你的傻妹妹，見了云公子，驚為天人。你若是在云府立住了，妹妹說不定能嫁過去呢？”
不傷深深鞠了一躬，他這才明白姐姐為什么還要他去齊國。怕是日后陳國人進城少不得一番清洗，這江府能不能保住還是兩說?！敖恪毖蹨I就流了下來，“故土難舍，萬望兄姐和妹妹平安。若是我能在都城立住，一定要接妹妹過去?！?p> “來不及了。明天，你就跟妹妹兩個人出發(fā)吧?！?p> “可是，父親？”
“有我和你哥呢。你父親可以理解的。若是，等父親辦完頭七在上路，你們就走不了了?？隙ㄒO路障，要身份文牒什么的?！闭f吧，舒怡抱住弟弟，用手摸摸他的頭，“弟弟長大了，要保護好自己?！闭f罷，一直在眼眶打轉淚水，終于流了下來。她趕緊轉過身，把淚水擦掉，裝作若無其事，去處理接下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