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質(zhì)確認自己不是同性戀，至少絕不會和伯納德將軍有一腿，無法聲明自己的性向讓他很痛苦。
“周叔的女兒？”
托馬斯倒是不意外，他知道周質(zhì)一直對婚姻嗤之以鼻，對女人卻是熱衷無比。
“怎么，不像嗎？”
亞美子叉著手反問道，托馬斯下意識的往隔間角落里縮了縮身子，嘴上敷衍道：”像。”
“那就別廢話了，女兒調(diào)查老爸的死因，天經(jīng)地義。”亞美子雙手一撐桌子站了起來。
托馬斯沒有起身，一只手捂著仍在流血的傷口，另一只手支在桌上，手肘下壓著摩耶盒，他不能暴露父親的計劃。
亞美子不耐煩的嘖了一聲，四根桌角應(yīng)聲斷裂。
桌面坍塌下墜，摩耶盒隨之下墜。
托馬斯眼疾手快，立刻裝作重心不穩(wěn)，一俯身撲向倒塌的桌子，把摩耶盒壓在身下。
但還是晚了，亞美子皺了皺眉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摩耶盒？你怎么會有！”
托馬斯急忙探手到身下，想抓住摩耶盒，亞美子比他更快，上前一腳踩在他背上：”盒子里是誰？”
“什么誰？”托馬斯被她踩的喘不過氣，表面雖然在裝傻充楞，心里卻暗暗吃驚，這小姑娘為何會知道摩耶盒，還如此確定里面是能被稱為“誰”而非“什么”的物質(zhì)。
亞美子冷笑道：“需要我把你身體切開嗎？我試過一次，把一個違規(guī)員工從腰部切開，這人沒有馬上死，清醒的活了五分鐘，奇怪的是，他明知道自己要死了，嘴反而軟了，五分鐘里招認的同伙比嚴刑拷打兩天招認的還多。”
“動手吧。”托馬斯似乎下定了決心。
亞美子輕輕嘆了口氣：”行吧?！?p> 周質(zhì)心急如焚，他知道亞美子是說到做到的人，他第一次對死亡感到后悔，他想脫離粒子化，他想撲到托馬斯身上，替他擋住鋒利的軍刀。
這時，一個身影極快地沖進隔間，實踐了周質(zhì)的想法，那身影借著跑動的慣性臥倒滑行，張開雙臂護在托馬斯身前，瞬間，他的身體被齊膝切斷。
噴濺的鮮血涂抹著隔間的墻壁，一幅觸目驚心的壁畫...
黑色的西裝，瘦削的體型，那個身影是海耶斯，隔間門口站著目瞪口呆的程旭，手里推著一架空蕩蕩的輪椅。
周質(zhì)不明白海耶斯是如何從輪椅上站起來的，為何忽然身手比躲避獵犬的野兔還矯捷，他明明是個半身不遂的古稀老人啊。
冷血如亞美子，也被眼前這一幕震驚了，她一動不動的站著，呆呆的望著渾身血污的海耶斯和悲痛欲絕的托馬斯。
“嘭！”一個重物從后方飛來，砸中了亞美子的頭，絨毛娃娃飛了出去，她捂著后腦勺想轉(zhuǎn)身，身體卻緩緩的癱倒在地。
重物是程旭的假肢，納米金屬，剛剛維護過，牢固而堅硬，與亞美子的頭相撞之后，落在海耶斯父子身邊，濺起一片血花。
“急救箱！”托馬斯對單腿站立著的程旭大喊著。
“去拿急救箱，快！”程旭轉(zhuǎn)身向店員們大喊著，身體一下沒能平衡，重重的摔倒在地。
托馬斯掙扎著在血泊中坐起，把父親的身體靠在自己的腿上，雙手用力的按住他斷腿處的傷口。
“托馬斯！聽我說，你們?nèi)魏稳?，都不許報復(fù)這個姑娘?！?p> 海耶斯的語氣十分強硬，一如他平時的風(fēng)格。
他的手在血跡里摸索著：“你周叔呢？摩耶盒呢？”
“在，在血里，我看不清?！蓖旭R斯哽咽著回答，海耶斯提高了聲音：“兄弟，我知道你聽得見，亞美子就是撒拉，莫斯科大爆炸后，你救的那個撒拉，你記得她嗎？”
就算周質(zhì)能說話，他也一定會被這句話驚的瞠目結(jié)舌。
那是大爆炸后的第二天，在搜索莫斯科郊外一座莊園別墅的廢墟時，他找到了年僅五歲的撒拉。
那時的撒拉長得像個洋娃娃，有著金黃的卷發(fā)和天藍的瞳孔，她被藏在地下室的一臺老式冰箱里，母親焦黑的尸體背靠著冰箱坐著，身體緊緊抵住冰箱門，雙手舉在腦后，死死的握著冰箱把手。
周質(zhì)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挪走她母親的尸體，在冰箱里躲過爆炸的撒拉已經(jīng)缺氧昏厥。
他把撒拉送到野戰(zhàn)醫(yī)院，但醫(yī)院不肯收治來路不明的非戰(zhàn)斗人員，周質(zhì)用僅剩的一條香煙和半瓶陳年威士忌賄賂了軍醫(yī)，這才勉強保住了撒拉的性命。
那雙天藍色眼睛再次睜開時，第一眼看見的，是負責(zé)排查可疑人員的憲兵，撒拉嘴硬的像塊石頭，憲兵盤問了許久，也沒撬出除了撒拉這個名字以外的任何信息。
企業(yè)聯(lián)盟標榜自由和人權(quán)，自然不能對一個五歲的小姑娘動粗，因此只能將她作為敵方子女處置，送去位于A01的感化院。
從莫斯科到A01有三個月的路程，周質(zhì)自告奮勇的接下了押送的任務(wù)，朝夕相處之間，他第一次感受到身為父親的責(zé)任和幸福。
撒拉顯然出身于富貴之家，從小被過度保護，草叢里蹦出一只野兔，鹿群從樹林中穿過，都會讓她驚恐萬分的尖叫起來，遇見形銷骨立的難民，啄食腐肉的烏鴉，她會嚇得把頭藏進周質(zhì)的大衣里。
同時，她又對一切都感到好奇，總是纏著周質(zhì)問東問西，從花花草草的名字到為什么會有戰(zhàn)爭，她最感興趣的，是聽周質(zhì)講各地的風(fēng)土人情，在此之前，她從未去過那座莊園以外的任何地方。
路程走過一半，她第一次向周質(zhì)問起感化院是個什么樣的地方，這個問題把他難住了。
周質(zhì)見過感化院，那是一間集中營似的地獄，未成年的孩子們被逼迫著承擔(dān)超負荷的工作，基本是一些粗手粗腳的成人難以完成的手工活，為軍裝接線頭，填塞炮彈的火藥，清理武器部件等等，感化院的教官們對他們非打既罵，夜里幾千個孩子擠在一間狹窄的廠房里休息，生病失去勞動力的孩子會被立刻驅(qū)逐出城市，任其自生自滅。
“你不會去感化院的?！敝苜|(zhì)思考了很久才回答撒拉的問題，撒拉告訴他，父親說過，如果戰(zhàn)火蔓延到莊園附近，就讓母親帶著她去南邊的一座政府聯(lián)軍軍營，他會去找她們。
第二天，周質(zhì)換上便裝，規(guī)劃了新的路線。
一個月后，政府聯(lián)軍的軍營前，周質(zhì)和撒拉分別，那時的談話周質(zhì)已經(jīng)記不清了，他只記得撒拉哭鬧的很厲害，來接她的士兵幾乎要抱不住她。
沒有完成押送任務(wù)，軍隊回不去了，周質(zhì)給企業(yè)聯(lián)軍的長官寫了郵件，隨信附上了存有自己一年軍餉的能源卡，這使他免于受到軍事法庭的審判。
當(dāng)天晚上，他失魂落魄的騎進一座企業(yè)聯(lián)盟控制的小城，找了一處破敗的酒吧喝的酩酊大醉，后來才知道，這座小城的編號是A21。
...
回憶起撒拉不諳世事的樣子，她是當(dāng)時身為高級軍官的伯納德的女兒這一點，并不令周質(zhì)驚訝。
但是，亞美子是撒拉？他明明是黑頭發(fā)黃皮膚的亞裔少女??？周質(zhì)完全無法理解。
“摩耶盒可以轉(zhuǎn)移靈魂，撒拉是第一個受試者?！?p> 海耶斯氣若游絲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