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她本自私

　　趙佳寧沉默。

　　的確，在做奴才這件事情上面，她做的還不到位，或許從一開始她并沒有真正把自己當(dāng)過奴才。

　　以往頂了別人的身世她不曾真正融入過那個家，如今也是一樣。

　　即便，如今的她自稱奴婢，見人就跪，即便如今，她已經(jīng)是奴籍了。

　　如果沒有來章府，沒有章婧琳，或許她會選擇做一個沒有存在感的粗使，可這世上的事兒歷來如此，趙佳寧常常會想，如果當(dāng)初母親沒有傾盡所有的奉獻(xiàn)，如果當(dāng)初父親沒有放縱自己的貪欲，如果當(dāng)初她選擇嫁人而不是自賣自身……

　　如果往日種種都能重新選擇，是不是會有不同的結(jié)果，會不會她現(xiàn)在也能擁有圓滿幸福，有母家可回，有夫家庇佑，甚至還有自己的骨肉至親。

　　可惜這世上自來就沒有如果。

　　趙佳寧突然自嘲的想：她不愧是父親的骨肉，表象再如何柔弱無辜，都抹不去骨子里的自私，那是深藏在骨子里的東西，是她與生俱來、自出生時就已經(jīng)與骨血融為一體的，擦不去也抹不掉，只有在關(guān)鍵時刻才會顯露出來。

　　就像當(dāng)年父親事發(fā)前，母親將她送走時，她連猶豫都沒有就應(yīng)下了。

　　那時她心中明明知曉，此一去便有可能是永別，可即便知曉，她還是走了，沒有回頭，沒有留戀，甚至連眼淚都沒有，走的瀟灑極了。

　　至今已過了許多年，在她的刻意遺忘下，母親的樣子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可她還能清楚的想起臨別時母親說的話，好似日復(fù)一日的在她耳邊重復(fù)，一字一句都萬分清楚。

　　母親說：“阿寧，走了就別再回來，只當(dāng)沒有做過為娘的孩兒，顧好自己，好好活著，不管以后怎樣，都要好好活下去?！?p>　　這字句如復(fù)刻一般印在她心頭，許是為了讓自己活著有一個合理的借口，她忘掉生身父母，整日在養(yǎng)父母身邊殷勤，即便看到她會讓養(yǎng)父母時時想起已亡故的女兒，她為了活著，便是知曉養(yǎng)父母心痛也要日日問安。

　　父親事發(fā)后她怕極了，生怕有哪天她的身份會被揭穿，所以，她拋去姓氏，丟了名字，來到這泉州城找了一家名望口碑都不錯的人牙子，賣身為奴。

　　那時她想，換了新的地方，等再換了新的名字，以后就不會再有人認(rèn)識她了。

　　這樣，她才能好好活下去。

　　她事事皆為自己，到底是忘了關(guān)鍵，為奴為婢者應(yīng)當(dāng)以主子為先才對，元香說的沒錯，像她這樣自私自利的人，當(dāng)然不是伺候人的料。

　　即使她努力地去偽裝，虛假就是虛假，永遠(yuǎn)都成不了真的。

　　一塊兒四方的料子卷著線團(tuán)扔到她腿上，趙佳寧回神，見元香正打量她：“想什么呢，這么出神?！?p>　　“沒有，就是在想怎么樣才能伺候好主子。”

　　“只想可不行，得用心?！痹阒徽f了這么一句就不再多言了。

　　華裳這個人啊，看著光明磊落，實際上隱藏的最深，心里揣著事兒誰也不說，就好像除了她旁人都沒有秘密似的，明明是自愿來做奴婢，可偏就喜歡流露出那樣自艾自憐的神情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從哪里落難來的官家小姐，以往她可最看不上這樣的，奴婢就是奴婢，再得寵也是奴婢，非要把自己當(dāng)主子想。

　　不過華裳怎樣都無所謂，與她而言，她與華裳只能做到泛泛之交，她能提點幾句已經(jīng)盡到了朋友之義，再者，華裳于這些就好比朽木，點化不成的。

　　她就納悶了，像華裳這種既不懂主子心思，又沒有做奴才的自覺，小姐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元香想不通，跟她一樣想不通的還有蕓蓮。

　　梨兒剛伺候了蕓蓮敷面，用的是上好的珍珠粉細(xì)磨而成，又添加了蜂蜜牛乳，還有數(shù)十種養(yǎng)顏的藥材，每隔三日用一次，不僅能讓肌膚白嫩細(xì)滑，還能延緩衰老。

　　“小姐給的這方子當(dāng)真效果奇佳，奴婢瞧著蕓蓮姑娘又美了?！崩鎯貉劾飵еw慕說道。

　　蕓蓮很滿足梨兒看她時的眼神。

　　對，就是要這樣，她自小長的就比旁人漂亮，又聰明，不過是出身不好而已，可那又怎樣，旁人看她時，就該要這樣羨慕。

　　“你方才說，小姐已經(jīng)定了華裳是陪嫁丫鬟，這事兒有準(zhǔn)嗎？”

　　梨兒點頭，一邊收拾梳妝盒一邊說：“自然是準(zhǔn)的，蕓蓮姑娘還不知曉吧，華裳被二少爺看上，奴婢聽說二少爺還專門去夫人那兒要討華裳過去呢?！?p>　　蕓蓮聽著，指甲忍不住掐進(jìn)掌心中。

　　梨兒沒有發(fā)覺她的異樣，繼續(xù)道：“不過小姐沒松口，還求了老夫人特許，說是小姐出嫁的時候，華裳定然是要跟著陪嫁過去的，華裳的命可真好，讓小姐這樣看重她?！?p>　　“可不嗎，不僅命好，長的也好，連二少爺都對她著了迷，你說這華裳是不是會什么妖法，我伺候小姐這么多年，還從未見過她待誰像待華裳這樣，若是個有本事的也就罷了，可我也沒瞧出華裳有什么特別的，小姐怎么就這樣看重她？”

　　若換了別的丫鬟這么不安分地勾引府上少爺，不說打死，也要鞭打之后發(fā)賣出去，偏就華裳一點兒事兒沒有，章婧琳竟然還讓她跟著陪嫁過去，而自己呢，為了章婧琳她寧可去做個試婚通房，如今竟然還要被關(guān)在房間里，當(dāng)真是不公平。

　　梨兒可不敢胡亂應(yīng)話，小姐她得罪不起，華裳是小姐身邊得寵的二等丫鬟，她也不敢編排，眼前這位雖說現(xiàn)在好像沒什么要緊的，可誰又知道以后呢，她同樣也不敢得罪。

　　小姐調(diào)了她來照顧蕓蓮姑娘，她原該像魏紫那樣只看顧好一日三餐，旁的一概不管，可這人生際遇是最難料的，萬一日后蕓蓮姑娘翻身了呢，再怎么說那也是個主子，所以，為了自己日后也能同華裳一樣被主子看重，梨兒覺得還是盡心一些為好。

　　“蕓蓮姑娘，金寶湯已經(jīng)熬了一個時辰了，您看是要現(xiàn)在喝，還是再等等？”

　　金寶湯是章婧琳給的另外一張方子，是專門調(diào)養(yǎng)身子的，兩張方子一起內(nèi)服加外用，蕓蓮只覺得自己皮膚細(xì)膩緊致了很多，而且身上還泛著一種淡淡的幽香。

　　“再等等吧，那里頭有好些珍貴的藥材，自然是要把藥效都熬出來才好?！?p>　　梨兒應(yīng)聲：“是，那奴婢再去添一碗水?！?p>　　“嗯。”蕓蓮扭身抓著梨兒的手輕拍，許諾：“梨兒，你既真心待我，日后，我定然不會虧待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