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對面的路燈下站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身上穿著軍綠色的雨衣，半蓋著頭部雨帽露出來的劉海被雨水打濕，并不時有水珠順著發(fā)梢滴在腳下的水洼里。

　　雨滴打在他嘴里還沒燃盡的發(fā)紅的煙頭上發(fā)出嗞嗞的響聲，他抬起右手捏住煙屁股猛地吸了好幾口氣，把剩下的煙丟在了腳下，拉緊雨帽向待對面的小城派出所走去。

　　“這丫的老頭兒，過大街都不看路的嗎！”

　　一個司機朝左猛打方向盤，車轱轆壓過的水坑濺到了旁邊墻上一片，那個男人頭也不回的任由車子快速跑了過去。

　　透過派出所外面的玻璃，有幾名警察正在忙著最近的案情，有的叼著煙夾著電話一陣陣嗯嗯啊啊，還有的拿著筆記錄著拷在一邊慣偷的口供。

　　“哎哎哎！這大雨天的把雨披脫掉掛門口再進來，說你呢?！?p>　　這個時候一個歪戴著警帽的警察用手指著那個男人，并收腳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拉開值班室的鐵門那個男人就走了進來，他只聽見耳朵里傳來幾句嗡嗡聲。

　　警察一把抓住了他雨衣的袖口，那個男人慢慢地掀掉了雨帽。

　　他那張臉憔悴地好像許多天沒正常睡過覺一樣，兩個眼皮也是一高一低，臉上不時流下的水珠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過度緊張出來的汗水。

　　“哎喲！這不又是那個下八家的瘋子吳嗎。這下雨天的你怎么又來了，不會又是來投案自首的吧？我說你這一個月都來了好幾次了，真是夠讓人頭疼的?！?p>　　“我......我有罪，我有罪！”

　　“昨天那件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受害人是晚上過馬路沒注意被車撞死的。你雖然看見了車禍幫受害人止血，但最后人還是死了?！?p>　　警察兩只眼睛盯著那個男人，又耐心地向他解釋了一遍前幾天剛剛結(jié)案的那場交通事故，警察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幾下。

　　“像你這么大的歲數(shù)，看見車禍現(xiàn)場肯定也是嚇得不行，這不又跑到派出所說瘋話了?！?p>　　“我有罪，我真的有罪！把我抓起來，你腰后面不是有手拷嗎！”

　　說完那個男人就雙手用力地攥緊拳頭，平伸在警察面前。

　　警察看見這個有點瘋狂的舉動也是愣了幾秒，男人的眼神兒里露出了乞求的樣子。

　　看見面前的警察私毫沒有相信他的意思，那個男人收回了雙手，快速地想要把手伸到警察的身后，摸出他的手拷把自己拷住。

　　警察嚇得向后退了幾步，用右手撐住那個男人向前的身體。

　　“瘋子吳！干什么呢你，說了你沒罪還要搶手拷不成。實話跟你說吧，我身上的手拷早就拷上那小伙子了?！?p>　　警察瞅著那個男人，然后用手指了指拷在座椅上錄口供的長發(fā)小伙。

　　“要不這樣吧，我給你錄份口供，你跟我過來一下?！?p>　　警察走到靠墻的座倚上，把那個長發(fā)小伙的手拷解開換個了另一個位置。

　　那個半蹲在椅子旁邊的小伙用另一只手向他豎起了大拇指，心想這么大年紀了還是個硬茬兒。

　　“你小子給我老實點，等忙完了他的事，再接著給你錄口供。你小子好好想想該怎么如實交待你的事情吧！”

　　這時候男人已經(jīng)坐在了長條座椅上，兩只手緊緊地攢在一起，兩只腳也是半踩著椅子下面的橫桿上。

　　警察摘下頭上的警帽熟練地在錄口供的紙上往后翻了幾頁，手里的圓珠筆在空白的紙上潦草地寫著字。

　　“下面我開始給你錄口供，名字？”

　　“吳……”

　　“瘋子吳，是吧！年齡？”

　　“55了。警察同志，我……我可以吸一支煙嗎？這喉嚨有些發(fā)癢?！?p>　　被拷在另一頭的長發(fā)小伙從破洞牛仔褲的后兜里摸出一只打火機，然后用腳尖踩了兩下橫桿，那個男人瞅了瞅看不見眼睛但露出笑容的小伙兒。

　　小伙兒把打火機摁在地上慢慢地滑到了那個男人的腳跟下，然后用手在嘴邊做了一個吸煙的動作。

　　他肩膀向左低下把打火機放在了上衣兜里，警察停下筆沖他笑了笑。

　　“那么大年紀了，還是少吸一根吧?！?p>　　那個男人摸頭兜里的打火機摁了一下，火苗還沒有從小孔里出來就被旁邊的水珠打滅了。

　　第二次終于打著了，有些發(fā)潮的煙頭點了五六年才看見有煙冒出來，他趕緊吸了兩口。

　　“我這老毛病了，不抽口煙喉嚨就有些發(fā)癢，您可別介意！”

　　“時間？”

　　“好像是上個月月初的樣子?！?p>　　“是上上個月5號吧，果然腦子不大靈光了！”

　　“案發(fā)經(jīng)過？”

　　“我站在土坡的上面正準備往回走，我剛在土坡后面撿完廢品，就看見有個人在路邊徘徊，樣子看不清楚。那時候路過的車子很少，不過不一會兒就從轉(zhuǎn)彎處開過來一輛車。我看見那個男人向那輛車看了過去，我以為他是要搭順風車，誰知道當那輛車開的越來越近的時候，那個男人就一個箭步向著車頭沖了過去。那輛車肯定是來不及剎車，那個人就被重重地撞飛了。我……我嚇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土坡的地上，然后”

　　“然后你就嚇得從土坡上滾了下來，去救人了。你先去看看被撞的那個人，卻發(fā)現(xiàn)那人滿嘴吐著鮮血，早就沒了呼吸。再回去看看司機，司機因為猛烈地撞擊，方向盤已經(jīng)脫離了下面的支柱，支柱正好插進了司機的左胸心臟位置，也不省人事了。你身上沒帶手機，趕緊往你住的地方跑，找人報了警。當天我們民警找你回派出所錄口供，你都嚇得沒開門，我們也就走了，第二天我們找到你你才過來的。”

　　“對對對，事情經(jīng)過就是這樣子的。他們雖然都叫我瘋子吳，但我這個事可是記得很清楚，你們可要相信我呀！”

　　“我們當然相信了，不過最近有一個媽媽帶著她女兒過來說也看到了車禍，那不就坐在外面。要不是你非沖進來，我就給她錄口供了，你說你這個人！”

　　聽完警察的話，那個男人左手拇指用力狠狠地掐了一個右手手心，眉頭緊緊皺了一下。

　　“口供給你錄完了，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趁雨小一些趕緊回去，下次別再來了?！?p>　　警察放松了一口氣，瞅著拷在長椅子另一頭的長發(fā)小伙，想著趕快處理完今天的破事兒，警察站起身來向他走去，

　　“你小子想好沒有？老實交代我早點下班。”

　　“想好了，警官！”

　　那個男人掐滅手里的煙走出了詢問室，眼里尋找著警察口里等待的母女。

　　派出所里的凳子上沒有看到什么人，警察們還是和進來一樣各自忙碌著手頭兒的事兒。

　　“你說說這孩子，早上還神神叨叨地說看見了車禍。我把你領(lǐng)過來了，你卻又支支吾吾說忘記了，真是拿你沒辦法！”

　　派出所門口一個母親拽著她的女兒就往外面走，嘴里還不停地責怪著。

　　“快把雨傘打好了，別發(fā)燒了。你說這下雨天的，不在家里好好待著！”

　　男人拉緊雨帽，向著派出所門口走去。推開門踩到了腳下的一個水洼，水洼里飛起的水濺了小女孩一身。

　　“不好意思，真對不起！”

　　“你說說你這個人，這大下雨天的你跑那么快干嘛！”

　　那個男人蹲下身子，拉高雨衣的袖口用里面的衣服給小女孩擦著褲腿的污水，嘴里滿是歉意。

　　“叔叔，不用擦了，沒什么事！”

　　“沒事，我給你擦擦，真是不好意思！”

　　小女孩看著身下戴著雨帽給她擦褲腿的人，這個時候那個男人也抬起了頭，兩個人的眼睛牢牢地盯在了一起。

　　“媽媽，我們快回去吧，家里曬的衣服還沒來得及往回拿。”

　　“是??！”

　　女孩兒緊緊地拉住媽媽的手快步地向家的方向走去，腳下的水花濺濕了兩條褲腿。

　　那個男人站了起來在原地站了很久，低低地帽檐下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街道兩邊的電線桿上貼滿了尋人啟事的告示。

　　電線桿上的告示有的已經(jīng)被風吹進了昨天的水洼里。

　　“朱小丫，16歲，失蹤前身穿淺黃色上衣，藍色牛仔褲。失蹤地點不明，懇求大家多注意有類似特征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