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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仁槿

第五章 欲啟蒙暗里密籌謀

女帝仁槿 弗笙若夢 2940 2020-01-14 01:59:21

  白箬心疼地望著院中小小身影,公主已被罰跪半個時辰,身形左扭右扭煎熬不已,她幾欲開口向娘娘求情,都被穆凡扯住袖子制止了。

  四年間,穆凡清楚地察覺到皇后的心正在慢慢軟化,從最開始偷偷瞧一眼日常起居,到親自教導(dǎo)讀書識字,甚至連公主隔三差五趁著午間偷溜出去都默許了,不過是不想壓著她的性子。

  只是這回公主也太過了,聽得風(fēng)月白回稟,何止娘娘生氣,穆凡也結(jié)結(jié)實實嚇出一聲冷汗,他斟酌開口:“娘娘,公主私闖禁院,著實太過頑皮了些,正該好好管教,不過單單罰跪只怕未必見效?!?p>  司徒紅葉點點頭,示意他繼續(xù)。

  “公主早慧,一歲可識字,兩歲能執(zhí)筆,三歲誦名家,如此聰慧,合該拜入名師,好好啟蒙才是?!?p>  司徒紅葉嘆了口氣,“本宮何嘗不知寒兒到了啟蒙年紀(jì),可依著如今宮里形勢,拜師又談何容易。”

  “今春,皇上迎回一位青年太傅,名喚譚子蹊,據(jù)說此人乃名士譚卓首徒,想必學(xué)識不凡,宇皇子正是由此人教導(dǎo)?!?p>  穆凡從袖袋取出一張小紙條遞上。

  ‘三日后午膳時分,皇上于御書房考校蕭宇功課。’司徒紅葉細(xì)細(xì)打量這張紙條,心下明了,“這是哥哥意思?”

  穆凡點頭,“御書房那邊已經(jīng)安排好了,以公主聰慧,必能討皇上喜歡?!彼蛄恐屎笊袂椋q豫一陣方道:“只是公主啟蒙一事到底需要娘娘放下心中芥蒂從旁協(xié)助才好。”

  司徒紅葉沉默良久,終是下定決心,“帶寒兒過來吧。”

  清寒被扶著進(jìn)屋,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娘親身邊,耷拉著腦袋委委屈屈。

  司徒紅葉拉過清寒的小手,將她摟到懷里,又撫上肉乎乎的小腿輕輕揉著,佯怒道:“成日里這般胡鬧,遲早闖出禍來,我是管不住你了,只能請個厲害先生,好生收收你的性子?”

  清寒在香香的懷里蹭蹭,“娘親管我一輩子才好,我才不要什么先生?!?p>  司徒紅葉刮了刮清寒的小鼻子,“你呀,腦子里奇奇怪怪的東西太多,有個先生管束,我也放心些。”

  清寒不以為意,“望月宮盯得咱們多緊,哪里有先生不怕死敢收我?”

  司徒紅葉面上一痛,她的寒兒那般聰明,卻不得名師啟蒙,竟是被她誤了,“若得太傅親自教導(dǎo),你可愿?”

  清寒聞言抬頭,娘親的神色分明不是玩笑,她頓時明白了其中意味,欲拜太傅為師必得經(jīng)過皇上許可,想讓皇上點頭唯有復(fù)寵一條路。

  娘親和皇上之間的感情,這些年,她也看得七七八八,那是慕之,怨之,念之,避之??v然皇上派豐木頭和沈御醫(yī)看顧慕紅宮,便是退了一步的意思,娘親依舊不肯低頭。

  然而這次不一樣,娘親妥協(xié)了,只為她能入學(xué)啟蒙,清寒眼睛澀澀的,張嘴便是不愿。

  司徒紅葉理了理清寒額頭碎發(fā),“你從小愛讀書習(xí)字,給你尋個師父答疑解惑怎的又不愿了?”

  清寒腦袋搖得撥浪鼓般,“娘親受委屈孩兒便不愿!”

  司徒紅葉好笑道:“我哪里有委屈,寒兒上學(xué)念書娘親開心還來不及?!?p>  清寒掙開懷抱,鼓著一張包子臉,“娘親莫當(dāng)孩兒不知,若拜太傅為師必得去求父皇,娘親這些年別說見父皇,連殿門都不出,怎的這會兒便性情大改?這不是委屈又是什么?”

  司徒紅葉一直知道這孩子聰慧,卻不想竟通透至此,一時怔怔不知如何回答。

  穆凡見狀跪到公主身邊,“公主誠孝,知道心疼娘娘,正因如此咱們就更該去御前搏一搏,慕紅宮如今尚存一口氣全賴皇上暗地里護(hù)著,公主是否想過,一旦宇皇子繼位咱們可還有活路?便是司徒一門”

  “夠了!”司徒紅葉厲聲喝止,又?jǐn)[擺手讓穆凡并白箬下去。她看著女兒漸漸蒼白下去的面色,心里生疼,于是緩緩蹲下身,柔聲安慰,“穆凡貫會夸大其詞,不必?fù)?dān)心,萬事自有娘親護(hù)著你?!?p>  清寒眼睛紅紅的,穆凡所言無錯,只是娘親是那般驕傲的女子,她不忍,“娘親不必為難,讓我去見父皇,我和他說,我能保護(hù)您!”

  司徒紅葉撫摸著清寒的頭發(fā),微笑點頭,“我的寒兒長大了?!?p>  一夜無眠,清寒認(rèn)真檢查了一遍衣著,確定無誤后,又對著銅鏡使勁揉了揉臉頰,直至面色紅潤瑩眸微濕才罷手。

  午間時分,清寒出慕紅宮,按照穆凡昨夜叮囑的路線而去,果然一路暢通無阻,及至御書房,兩個御前侍衛(wèi)竟對她視若無睹,她便大著膽子靠近殿門,偷偷向里望。

  御座上,景鄴帝蕭晟著墨色常服,一手執(zhí)奏折,一手輕擊御案,這是清寒第一次見自己的父親,他身形清癯,面有病色,只一雙眸子生得極是霸道。

  座前蕭宇跪伏著,時不時探頭向上位瞄一眼,又趕忙低下腦袋,嘴里不清不楚嘟囔著:“經(jīng)史勿亟,庶民子來,王在靈囿,靈囿……靈囿……”

  他背誦的正是《孟子》與民同樂篇,剛來這個世界時,清寒曾以為這是一個全新的時空,但隨著慢慢涉獵了典籍、歷史后,驚悚發(fā)覺,這里竟是華夏文明的一個分支。

  華夏文明的歷史上,夏、商、周后群雄割據(jù),本應(yīng)由秦國大一統(tǒng)的天下,竟于戰(zhàn)亂持續(xù)的四百多年后,在四個諸侯國不斷鯨吞蠶食之下,逐漸四分天下。

  隨后蕭氏建藍(lán)滄國、荀氏建大燕國、南氏建汴水國、江氏建風(fēng)吟國,至此四國并立,天下得以安定。

  清寒不知是哪只蝴蝶扇了扇翅膀,致使周天子多了蕭、荀、南、江四姓諸侯,也不知通過變法強(qiáng)大如斯的秦國為何會猝死于戰(zhàn)國末期。

  然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原本璀璨的華夏文明不復(fù)存在了,只將一個炫目的百家爭鳴永遠(yuǎn)鐫刻在這個時空的歷史長廊中。

  這么一會兒功夫,蕭宇一直卡在‘靈囿’處,任是如何抓耳撓腮也是想不出下文,眼瞅著父皇眉頭越皺越緊,只怕立時便要出口訓(xùn)斥,只覺冷汗直冒,四肢也沒了知覺,突然身后傳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王在靈囿,幽鹿攸伏。幽鹿濯濯,白鳥鶴鶴。王在靈沼,於軔魚躍。’文王以民力為臺為沼,而民歡樂之,謂其臺曰:‘靈臺’,謂其沼曰‘靈沼’,樂其有麋鹿魚鱉。古之人與民偕樂,故能樂也?!稖摹吩唬骸畷r日害喪?予及女偕亡,雖有臺池鳥獸,豈能獨樂哉?”

  清寒行至蕭宇身側(cè),沖他調(diào)皮吐舌,“此非與民同樂,實乃與民‘為難’?!?p>  蕭晟滿臉興致打量女娃,“誰家頑童,且上前來。”

  清寒壓下心底恐懼,咧嘴嬉笑,蹦蹦跳跳來到御座近前,“寒兒想父皇了,抱抱?!?p>  聽到女娃喊父皇,蕭晟便已了然,她自當(dāng)是皇后所出,又見小人兒費力地用肉肉的小手扯自己衣擺,亮瑩瑩的眸子暈滿水氣,心剎時便軟了,輕輕將她抱到腿上,“你叫寒兒?哪個寒字?”

  小人兒聞言竟伸出短短的胳膊要拿案上御筆,蕭晟慈愛一笑,不以為忤,反取來朱筆遞去。御案上朱紅色墨跡的‘蕭清寒’一揮而就,字跡古淡自若,隱隱一股霸氣透紙而出,惟筆力尚淺。

  蕭晟微微怔楞,這字跡竟像極了他的……

  御書房內(nèi)一時靜默,御前近侍李仁弓腰近前,“陛下,午時已至,可要傳膳?”

  蕭晟恍然回神,點頭應(yīng)允,目光掃到座下還跪著的蕭宇,又有些不悅。

  “說是念書,裝模作樣念了月余,學(xué)識不見長進(jìn),不著調(diào)的荒唐事倒惹了不少!皇貴妃就是這么管教你的嗎?回去告訴你母親,讓她好好靜思己過!”

  天子之怒,蕭宇一個三歲的娃兒自然承受不住,一時間三魂去其二,整個人呆呆愣愣的,忽聞父皇讓自己回去,哪里還敢多留,連滾帶爬跑了。

  蕭晟抱著小人兒來到膳桌旁,“寒兒可曾用膳?”

  清寒見著滿桌子的佳肴,眼睛都放光了,立時便夾了一筷子,味道真是不錯,一筷子又一筷子,不多會兒小嘴就被塞滿了。

  “慢些吃,沒人和你搶?!边@女娃娃,蕭晟越看越是喜愛,眼睛像皇后,靈動清透,眉毛、鼻子又像極了他,自有一股堅毅意味。女孩兒像只貪吃的小貓,嘴里塞得鼓鼓囊囊,逗趣極了。

  因著心中藏了事,昨天下午開始清寒就沒怎么吃過東西,這會兒也實在是餓極了,狼吞虎咽一陣兒,總算有些飽了,她用小肉手蹭蹭嘴,“寒兒從未吃過如此好吃的飯食,御前失儀,讓父皇見笑了?!?p>  蕭晟將女娃抱到腿上,掏出絲帕細(xì)細(xì)擦拭嘴角油漬。

  清寒見狀,狠心掐了把大腿,大眼睛瞬間溢出淚花,怯生生問道:“為何同是父皇的孩兒,阿宇有錦衣玉食名師教導(dǎo),寒兒便連吃飽穿暖都不行,父皇是不喜歡寒兒嗎?”

  蕭晟聞言也是心中一酸,他輕輕拭去女娃的眼淚,“是父皇疏忽了,從今往后不會了,父皇向你保證,蕭宇有的你都會有?!?p>  “父皇是天子,一言九鼎,可不許騙人?!鼻搴吭诟富噬砩夏剜?,聲音越來越輕,小孩子的身體到底不似成人,一夜未睡自然支撐不住。

  蕭晟看著已經(jīng)困得迷迷糊糊的女娃,將她放到了里間御榻上。

  李仁上前低語,“皇上,今日御前侍衛(wèi)調(diào)動異常,似乎是丞相手筆,是否——”

  蕭晟抬手止了李仁的話,“無礙,準(zhǔn)備一下,今晚宿于皇后處。”

  李仁領(lǐng)旨下去,心里暗嘆:帝都的天要變了。

  夜色漸深,清寒悠悠轉(zhuǎn)醒,四周昏暗寂靜,燭光閃爍處一個清瘦的身影仍在伏案。

  清寒揉揉眼睛,“父皇,時候不早了,寒兒要回去了。”

  蕭晟按了按額角,抬眸淺笑,“一時不察,竟這般晚了,我們回去吧?!?p>  清寒愣住,“父皇是說和我一同回慕紅宮?可是……可是……”

  蕭晟見女娃呆愣愣的,以為她是歡喜過頭了,莞爾一笑,抱起她向外走去。

  清寒耷拉著腦袋,一路悶悶不語,直到慕紅宮外,一抹赤紅入目,清寒猛地垂下頭,不敢看娘親,她哪里曉得父皇竟會隨她來慕紅宮,只怕又要惹娘親傷心了。

  “頑皮,你父皇日理萬機(jī),怎去擾他?”

  腦袋被輕拍了下,隨即耳邊想起一聲嗔怒,清寒猛地抬眸,娘親面上雖是惱的,眼里卻柔似春水,她一路的揪心瞬間被撫平。

  蕭晟輕笑出聲,“朕當(dāng)這小人兒怎的忽然蔫了,原來今兒個是偷溜出去玩,怕被你責(zé)罰。”

  司徒紅葉不理會蕭晟的玩笑,只恭恭敬敬屈膝行禮。

  蕭晟望著眼前的倩影,眼里盛滿柔情,他伸手托住司徒紅葉的胳膊,止了她的禮數(shù),又握住素手溫聲道:“我們回家?!?p>  司徒紅葉有些恍然,任由蕭晟握著,就好像以往的每一次那般,蕭晟征戰(zhàn)歸來,握著她的手說道‘我們回家’,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卻又有哪里不一樣了。

  夜已深,清寒自去睡了,紅豆居里只余帝后二人。

  司徒紅葉乖順地幫蕭晟寬衣,對方卻抓住她的手,“紅葉,你還在怨我?!?p>  司徒紅葉面色一僵,復(fù)又柔和下來,“皇上愿善待寒兒,妾心里便只有感激。”

  蕭晟攬住司徒紅葉,“你把女兒教得那樣好,還有她的字,我一見就明白了你的心意?!?p>  “妾只求不負(fù)皇上期許。”

  “紅葉,你變了,變得端莊持重,亦知進(jìn)退了?!?p>  蕭晟撫著如瀑秀發(fā)輕輕呢喃:“可我私心里仍忘不了那年漫天紅楓里你沖我粲然一笑的模樣?!?p>  她早已死在清冷孤寒的慕紅宮,司徒紅葉攀上蕭晟背脊,放柔了身子,一雙美目盛滿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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