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石窟下,四個書生在微弱的火光中躡手躡腳地往前走著,這時,其中一人忽地怯聲道。
“唐、唐兄,還要再、再走嗎?”
“那、那是自然?!?p> 福江鎮(zhèn)東方的石窟內,自恃為才子的四人現如今一個比一個緊張。
領頭的藍衫男子身后三人半躬身軀,各自摟著身前一人的腰,雙腿抖似篩糠,走的極慢,最后兩人嘴唇已然發(fā)白,竟是說不出話了。
“這四個花架子,說的好聽,妖怪還沒見到腿就軟了。”這四人身后不遠處的黑暗中,隱匿極好的孫婉盈喃喃自語道。
這時,其中一人抬起冰涼的手指,顫聲道:“唐、唐、唐兄,你看那是何物?”
三人紛紛看了過去,緊接著,四人身形簇擁成一團,竟是無力再往前走。
只見在這延綿的火光盡頭,一頭巨獸正趴在一摞干草堆上打盹。
它模樣似狼非狼,遍體深褐色毛發(fā),頭頂一對犄角極是醒目,隱隱傳來鼾聲,時高時低。
“這、這、這身長怕是一丈有余了,我家傳符箓再多,也殺不死這般怪物啊。”唐姓男子顫聲道,不由得退了一步。
“噓。”那祝姓書生見狀,豎起食指封口,示意不要出聲,眼神不停地瞥向回路。
眾人心領神會,正要退去,只是步履維艱,雙腳仿佛被附上千斤重鐵一般,難以移步。
孫婉盈躲在幾丈外的石坑內,凝神屏息,遠遠望去。
那幾個書生躡手躡腳地往回走著,目光還不時地回望著,步子邁的極小,很是滑稽,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
半晌,那四人終于退了出來,如釋重負一般,但仍是不敢大聲喘氣。
“啪!”
忽然發(fā)出一聲脆響,卻是從腳下傳來。
眾人循聲看去,原來是末了一人心神松弛之際,失足踩落了幾塊碎石。
但在這寂靜之處,細石滾落的聲音更顯突兀。
四人下意識地紛紛回頭望去,可怖的妖物已經睜開了惺忪睡眼,看了過去,“哧”的一聲,鼻中兩團熱氣翻涌而出。
縱是巨獸如今一動未動,但四人見狀,卻也是腿腳酥麻,一時無法動彈。
“快、快、快跑啊!”就在這時,慌亂之中,也不知是誰先喊話,四人立時拔腿就跑,慌不擇路。
領頭之人最是膽氣過人,跑路之時也不忘一股腦地灑出幾張符箓,口中磕磕巴巴地念了幾句咒語,也不知是何效用。
霎時間,亮光、煙霧、火苗、土包充滿了一整個狹窄的空間,先不論氣味嗆鼻與否,但這副景象端的是不見天日。
石窟頓時亮如白晝,隨即響起陣陣轟鳴,震耳欲聾。
而另一端,那妖獸被擾了睡意,正怒目圓睜地看向那團火光,火舌翻滾之間,照亮了它如夜色般冰冷的眼睛。
緊接著,它露出鋒利的獠牙,口中垂涎,一連“嗤嗤”數聲之后,站了起來,仰首長嘯。
吼聲振聾發(fā)聵,幾乎整個石窟為之驚動,又有更多石塊如同風中殘葉一般紛紛零落。
這一切發(fā)生在這一瞬間。
起初孫婉盈見勢不妙,先一步逃離了出去。
她是女子,身形輕巧靈便,借著大盛的火光,看清了回路,便縱身逃出了這危險境地。
這時,場面混亂無比,洞中陣陣轟鳴后,四個書生也不知去向。
巢穴外,遠遠的,張衡被這股聲勢所驚,僅是停了一會兒,緊接著仍然繞過拐角,慢步往里走去。
“哎喲。”
“哎喲,誰啊!”
便在這時,張衡剛拐過彎,突然迎面飛身襲來一道黑影,他躲避不及,正好迎頭撞上。
二人同時口中叫痛,但那人的身形、力道不及張衡,反而被撞倒在地,正揉著額頭,怨聲連連。
“抱歉......”張衡忙表歉意,便要上前扶人,離近了幾分才看清這人模樣,赫然正是那武夫打扮的孫婉盈,不禁訝然道:“咦,是你。”
“你也是來抓妖的吧?妖物發(fā)怒了,趕緊離開的好?!睂O婉盈反手擋開張衡伸來的手掌,漫不經心道。
緊接著站了起來便往入口奔去,片刻后就沒了身影。
此時石窟深處的聲勢漸弱,刺耳的吼聲緩緩平靜下來,張衡望向空洞的入口,又回過頭來想了一會兒,便不再去想那女子,繼續(xù)往里走去。
他走了幾丈,襯著遺留的微弱的火光,只見眼前一片狼藉,大小石塊散落滿地,竟連前路也被封死了。
而先前入窟的四個書生卻蹤跡全無,張衡正四下尋找,忽然,在高聳而立的石堆那端,隱約又有一人的話語聲傳了出來。
張衡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附耳貼在石堆外側,只聽另一端傳來一個青年男子的嗓音,聲調低沉。
“八荒六合,天地靈源。萬法乾坤,無物不伏,急急如律令?!?p> 一句法訣,擲地有聲,張衡聽到石堆之后那人口誦道門法訣,心神一震,急忙蹲下身子從一道石縫向里窺視。
只見一頭相貌奇異的巨獸,伏在地下,四肢和身軀附著淡淡金光,而前肢交叉趴在那青年面前,倒像是一只忠誠的寵物。
反觀這神秘青年,身著一襲白衣,但背對著張衡,因此看不清相貌。
這時,那白衣男子又向巨獸訓斥了幾句,并未再做些什么。
而巨獸似乎在暗暗使力掙脫渾身金光,卻是無果。
過了一會兒,它索性也放棄了抵抗,閉上眼睛,片刻之后鼾聲迭起。
“喂?!?p> 張衡正值專心之時,忽感肩上有人拍了一下,同時又有一聲細膩的女子嗓音傳來,低低的,但很是好聽。
他心頭一顫,差點驚叫出來,忙回首看去。
卻是適才與他相撞的孫婉盈,這少女現下正蹲著身子,與張衡齊高,但反被張衡突然的動作嚇得驚慌失措。
孫婉盈方才離開不久,身后就沒了動靜,她出于好奇,這才折返回來,卻遠遠地就看見張衡正偷偷摸摸地趴在石縫上。
她自是不知張衡在做什么,便悄悄地走到他身后,才有了這回事。
如今張衡猛地回頭,孫婉盈離得也近,顯然受了驚嚇,當下張口便要叫出聲來。
張衡見狀連忙伸出手掌捂住她的嘴,一邊又扶穩(wěn)她后傾的身子。
少年不懂女兒郎,便只道軟玉溫香,誤了多少芳華。
萬籟俱寂之時,二人四目相對,張衡心如鼓擂一般砰砰作響,默默凝視著面前女子靈動的眼眸,如星河碧波一般清澈。
淡淡火光之中,她的臉頰微微泛著紅暈,便連眼角的一顆淚痣也愈加迷人。
這時,又有一陣淡淡的花香縈繞身旁,張衡不禁心旌動蕩,下意識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孫婉盈見狀,本有幾分莫名恍惚的眼神頓生憤怒,怒目圓睜道:“下流坯子!”
說罷反手推開張衡,揚起手掌就打在張衡的臉上,“啪”的一聲悶響,卻是沒有打實。
霎時間,張衡回了心神,忙擋住眼前面紅耳赤的姑娘襲來的第二掌。
與此同時,一邊又往外側跳開,手足無措,連聲說道:“姑、姑娘,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這一刻,二人竟已忘了所處之地。
孫婉盈顯然不信張衡的一番言語,充耳不聞,拔出腰間細劍,手握劍訣,呈劍拔弩張之勢。
剎那間,劍鋒凌厲,來勢洶洶。
這時,石堆另一端的鼾聲忽轉高亢,連連數聲,張衡聽得清楚倒也放寬了心,便要專心應對身前的少女。
“二位......”
忽然,黑暗之中又傳來人聲。
張衡躲開細劍,心中一驚,循聲看去,不知何時那白衣男子竟從自己身后的黑暗中走出,當下便跳將出去數步。
孫婉盈也是目露異色,停下了手上動作,不禁提神警惕這素未謀面之人。
“二位莫慌,我名叫王家鵬,也是來降妖的,二位若是不嫌棄,叫我王兄也可以?!眮砣松碇灰u白衣,相貌溫和,和顏悅色地說道。
說話間,見身周二人的表情仍是凝重,又道:“適才先來的四人我已救下,不知是不是你們的朋友,正在那角落里睡著呢。”
張衡走近幾步,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幾步之外確實有幾對腳露在外頭,身子卻被石塊擋住而不得見。
“跟你沒什么關系,我只要教訓這個無恥淫賊?!辈坏葟埡庠僬f話,孫婉盈戟指怒道,說著又要再次襲來。
“我......”張衡正要說話,卻被王家鵬示意噤聲。
只見王家鵬飛身上前,擋在二人中間,和氣道:“姑娘請先消氣,或許有什么誤會呢。
他頓了一頓,繼續(xù)道:“再說了,有什么事等出了這石窟再吵也不遲,現在若是再吵醒那怪物,想必姑娘也不想喪命于此吧?!?p> 王家鵬說完這話,孫婉盈又想了一會兒,終于收起細劍。
但她口中卻冷哼一聲,瞪了一眼張衡,只可惜火光微弱,張衡并未留意到這一幕。
“如此便好,你二人隨意,這賞銀......不是,這妖物歸我了。”王家鵬見這少女不再吵鬧,說完便往陰影中走去。
這時,張衡止步不前,心里還在想著什么,只見孫婉盈三步化作兩步便跟上前去,又道:“憑什么要讓你,你究竟是誰?”
王家鵬緩緩回首,白衣一揚,袖子一揮,故作灑脫,慢條斯理地回道:“除妖大仙,王家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