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常順抽了個時間和葉常安商量了一下分家的事。這事兒還是由他提出來比較妥當,一來他是兄長,話語權高些。二來,那天胡氏針對的是二房,由受害者的立場提出分家,更合情理。
三日后葉常安有休假,兄弟倆商議后決定那日再將此事擺到明面上來。
卻沒想到,在那之前,又發(fā)生了一件事。
李家來人了。
李夫人用心狠毒,一門心思想要害繼子,事情敗露衙門挨個傳話,李家上下都逃不過。
李掌柜近兩年對自己這位繼室也頗有幾分認知,但是沒想到她竟惡毒至此,震驚之余便是憤怒,當場就寫了休書。從此她與李家,再無關聯(lián)。
雖說這事兒葉家是受害者,但合謀者也是葉家人,兩相一抵,李掌柜對葉家并未有太多感激之情,出了府衙之后,也就是口頭上象征性的道了聲謝。
那位從京城來的,不知何來歷的方小公子大約是看不過去,指著葉錦夕道:“今兒個要不是這小姑娘當街攔人,你李家一個強搶民女的罪名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還有你家大公子,要不是人家姑娘聰明,看穿了你那繼室的心思,當時就逼得那護院說出實情,上了公堂還不定怎么折騰,你兒子也難保不會留下污名。如此大恩,的確是該銘記于心。”
李掌柜臉色憋得通紅,看出對方非富即貴,不敢得罪,訕訕應是。對著葉常安一家三口再次鞠躬致謝,并表示改日一定登門拜訪。
本來葉錦夕以為他說的只是場面話,沒想到時隔多日,竟真的攜子登門了。
彼時葉錦夕正在教妹妹識字。
葉錦麗平日里貪吃好玩兒,趙氏寵著她,卻沒耽誤對女兒的教導。女子不入學堂,大富人家都是請學究上門教學。放在鄉(xiāng)下,就沒這個條件了。趙氏就只能自己教,從最簡單的開始。
光識字還不行,得會寫。
可筆墨紙硯貴,葉錦麗又是好玩兒的性子,拿著筆寫著寫著就容易亂劃。
他們家雖然吃穿不愁,但也遠遠比不上人家高門大族,不在乎那點子筆墨費。于是葉錦夕便給她制了塊木板,打磨得光滑,以燒黑的木炭為筆,還可重復使用。后來發(fā)現(xiàn)小丫頭實在是太調皮,每每都把炭灰抹得到處都是,天天都得換洗衣服。后來葉錦夕又想了個法子,用木板圈一成泥土做板面。再折一截樹枝,削尖一頭作為筆,這樣拿著方便還好使。
又怕她會傷著自己,所以葉錦夕有空就盯著她寫。
李家父子就是這時候來的。
外男拜訪,女眷是不宜見的,本來該由一家之主的葉常貴招待,但李家主要感激的對象是三房。而受害人,又是二房的葉錦紅,所以兄弟三都在堂屋坐著。
李掌柜不是空手而來,他還帶了禮物。
“…我忙著打理生意,忽略了內宅,不成想那婦人如此狠毒,險些鑄成大錯,乃我治家不嚴之過…”
生意人,總是愛說些場面話,又好面子,喜歡學讀書人那一套,說氣話來還文縐縐的。
葉常貴和葉常順一個聽不習慣,一個對李家人沒好感,都沒吭聲,葉常安只好擔負起應付他的重任。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望莫嫌棄?!?p> 原本他想直接送金銀的,但他的兒子說,葉家也是有讀書人的。但凡讀書人,多少都有那么幾分清高,不太喜歡把黃白之物擺到明面上來,太過俗氣。所以他換成布匹,首飾,以及他家的胭脂‘錦燕支’。
大部分,都是給三房的。
唯有錦燕支,是給葉家女人們用的,足有六盒。分別給胡氏楊氏趙氏,以及葉錦芝葉錦紅葉錦夕。其他幾個,年紀小用不上。本來葉錦夕也是用不上的,但這事兒她有功,所以肯定是要送一盒的。
葉常安推脫不掉,只好收下了。
事情辦完了,李掌柜父子就該走了,鄉(xiāng)下小地方,留人家吃飯估計人家也看不上。而且葉家現(xiàn)在本就處在即將分家的狀態(tài),實在不好留人。
但葉常安送父子倆出了院門,一直沒怎么出聲的李大公子忽然道:“在下能避此禍,多虧令嬡相助,礙于禮教之防,不好當面道謝,勞煩您代為轉告。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p> 李掌柜看了兒子一眼。
葉常安愣了愣,笑道:“李公子言重?!?p> 他回屋后跟妻女簡單說起此事,趙氏卻聽出了些許貓膩,“李大公子著意問了錦夕?”
葉常安沒多想,“對啊,畢竟錦夕也的確算是他的恩人。讀書人,倒是十分知禮?!?p> 剛巧葉錦夕牽著妹妹進來,趙氏便將未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娘,我去做飯了?!?p> “嗯。”
趙氏看著女兒的背影,聯(lián)想到那位李大公子,若有所思。
葉常安察覺到她的異樣,問:“素容,怎么了?”
“哦,沒事。”
趙氏笑笑,“只是想到分家的事?!?p> 說到這個,葉常安也正了神色,“我難得今日在家,下午大哥二哥也閑暇。二哥說,早些分了了事,省得夜長夢多。”
趙氏點點頭。
“也好?!?p> 他們對于李家送來的那些禮物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大房二房的就稀罕了。
葉錦芝瞧著那上好的胭脂,當即便沒忍住,打開了往臉上抹??上龑嵲诓簧瞄L此道,抹得太多,跟個猴屁股也似。
葉錦紅翻白眼,都懶得損她。
葉錦芝自覺挺美的,攬鏡自照,得意非常,“這胭脂顏色不錯,味道也好。錦紅,我看反正你暫時也用不上,不如把你那盒給我算了?!?p> 葉錦紅看她這副虛榮貪婪的模樣就來氣,沒等她說話,葉錦芝便又道:“說起來這次受害的可是咱們二房,李家卻往三房那邊送東西,就給了我們這幾盒胭脂。我剛去那邊看見了,李家送來的可有不少布匹,看那料子,應該是綢緞。還有幾個盒子,沒打開,定然也是貴重之物。爹也是,怎么不拿回來?全都讓三叔給貪了去…”
葉錦紅忍不了了。
“什么貪?這次要不是三叔他們一家,我就被賣到李家做童養(yǎng)媳了。要不是看在三叔他們的面上,這一盒胭脂你都得不到,還嫌棄,你有什么資格嫌棄?”
李家那么有錢,嫁過去當少奶奶還不好?
葉錦芝今日難得的沒跟她吵嘴,而是想起了方才驚鴻一瞥的李大公子。
頎長秀雅,俊逸非凡。
遠非鄉(xiāng)下那些泥腿子莊稼漢可比。
她抿著唇,整張臉都似染了那錦燕支,眼里也蕩漾著春色的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