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一并非是沒見過女人。
上一世，他有一個(gè)漂亮、善解人意的女友，雖然最后跟著別人走了。
可龍一知道，她并不愛他，愛的只是那輛車。
這一世，龍一還小，他雖然沒有愛著的人，但他早就知道了如何去愛。
因?yàn)閻廴耸且皇赖募m纏，一世的遺憾，一世的信任，一世的溫暖。
所以龍一很慎重，非常慎重，甚至在來到這個(gè)世上睜眼的第一瞬間。他就一狠心，掐滅了這個(gè)心思。
眼前的女子雖然很美，卻不是他所求。
因此，龍一的目光也只是在那迷人之處停留了一瞬，然后又恢復(fù)了鎮(zhèn)靜自若的樣子。
“你先說吧？”
龍一一笑。
“你先說！”女子輕輕頦首。
“好吧！你是不是殺了她？”龍一覺得問話就得問道重點(diǎn)，他一開口就是一個(gè)大招。
“我……”女子一愣，雙手就攥緊了衣襟。
“是不是？”龍一語氣里已藏怒意。
“我，我沒有！”女子總算抬起頭來。
“真的，沒有？”
“你不信我？”
“要我如何信？”
“唉！”女子長嘆一聲，眸子里的光彩慢慢黯淡。
“唉！果然！”龍一也常常嘆息一聲。
妖吃人，人吃萬物，這本就是天道至理，自己為何會(huì)心聲僥幸。
他抬起右臂，把手放在桃木劍柄上。
面前名叫蘭玉兒的女子高昂著頭，大睜著雙眼，伸長白皙的脖頸，一副慷慨激昂、英勇赴義的神情。
有那么一瞬間，龍一覺得眼前的女子并不是蘭玉兒，而是那個(gè)站在花戲樓舞臺(tái)之上的巾幗英雄，虞姬。
可惜，那一雙無神的眸子把這壯烈的一幕破壞殆盡。
他突然覺得是不是自己錯(cuò)了，可拿在手里的劍那能輕易松開。
“你，真的要?dú)⑽遥磕敲?，來吧，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p> 蘭玉兒微微擰過頭，朝著窗臺(tái)望了一眼。盆里的那株翠蘭此刻恰好沐浴在春光里，葉片閃爍著翠綠的光，那幾朵綻放的碎花，無聲息的輕顫。
“為何是我？”
龍一也不知自己為何要問這一句，面對吃人的妖就應(yīng)手起劍落，冷血無情。今日自己卻是犯了道門大忌，更是多了好多廢話，錯(cuò)失良機(jī)。
“因?yàn)?，我只認(rèn)你，死在你手中，總好過別人?！?p> 女子聲音有些清冷，可身體卻紋絲不動(dòng)。
“你可以逃的！”
龍一朝窗臺(tái)也望了一眼，心中長嘆，‘蘭草本無罪，何故要做妖？’
“逃？你以為我能去哪里？”
女子眨了一下眼，神情更顯凄涼。
“天大、地大，總會(huì)有一棵草落腳之處?！?p> “你不殺我？”
“殺！可什么時(shí)候殺，只有我才能定?！?p> “你不怕找不到我？”
“這世間該死之人很多，誰能殺的完呢？”
“呵呵，你是不敢？還是不愿？”
女子突然仰起頭，挑釁的看了龍一一眼。
“這又有什么區(qū)別？”
龍一用手指輕輕摩挲著劍柄。
“就因我是妖，你是人？”
女子神情激動(dòng)，就連雙手也不知放在何處。
“難道這個(gè)理由不夠嗎？”
“嗯，我懂了，懂了！”
女子說完這句話，窈窕挺拔的身軀在剎那間萎頓下來，仿佛去掉了最重要的東西。
“你……可以殺我，但不能這么羞……辱我，與其如此，我……我還不如做一株草才好。”
女子劇烈的顫動(dòng)，隨著顫動(dòng)身體里飄出點(diǎn)點(diǎn)綠色的螢火，直直朝著窗臺(tái)上的那盆翠蘭而去。
螢火越來越多，越來越密，一眨眼的功夫充斥了整個(gè)房間?？升堃谎矍暗呐由硇螀s越來越淡，仿佛一副字畫，在歲月里斑駁。
“你要做什么？”
龍一突然醒悟過來，匆忙的放下握劍的手，上前一步，想要挽留。
可這一抓，竟然抓了個(gè)空，一只手從那一團(tuán)人影里穿過，什么也不曾碰上。
龍一一驚，知道一切都晚了。這一刻他覺得心口猛地絞疼一下，又是一下。
師父曾經(jīng)講過，世間也有一些善良的妖，在克制不住自己內(nèi)心的渴望之時(shí)，會(huì)自毀幻體，做回平凡的自己。
這是一種無奈，也是一種美德。猶如走火入魔的修士，在要緊關(guān)頭，自滅己身。
龍一眼睜睜看著眼前人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卻無能為力。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錯(cuò)事。
“你莫自責(zé)，妖就是妖，做不得人，希望下一世還能碰到你，那時(shí)我一定得做一回人?！?p> “你不能就這么做了，我還沒殺你，你怎能走呢？你說過，你的命是我的。你……”
龍一拼盡全力的高喊，卻迎來的只是一陣嘻嘻哈哈的輕笑。宛如那日相逢，雨中回頭的一瞥，又如今日聽?wèi)蚧仡^相對的驚鴻。
……
龍一呆呆的看著眼前的空地，還有兩個(gè)推門而入的老人。他覺得心里少了一些東西，這東西很微小，觸目不可及?？蛇@東西很重要，呼吸間能感知。
‘真的是長大了么？為何多了這么多煩惱？’
龍一再次抬頭正對上兩張?bào)@慌失措的老臉。
“你，你殺了玉兒？”
“你個(gè)死娃子，該死，唉！”
一個(gè)驚呼，一個(gè)哀嘆，但都不是好事？
龍一如木頭般靜立當(dāng)場，漠然的硬著那四只老拳。
疼，鉆心的疼。
誰說，老人沒力氣，這全都是屁話。
……
直到兩位老人打累了，癱倒在地，涕淚滿臉，連一雙嗓子也喊啞了，這鉆心的疼并沒有結(jié)束。
“老冀，你，你就不是個(gè)東西啊，嗚、嗚、嗚嗚，你，你引得是個(gè)啥東西??？你、你，你賠我的玉兒，賠我的玉兒！嗚嗚，我苦命的玉兒??！玉兒！”
黃樓主哭喊的力竭，頭一偏，竟然避過了氣，嗵的一聲仰面倒地。
龍一剛想上前去扶，卻遭了一只老拳。
“滾去，死一邊去，早知你是這么一個(gè)東西，當(dāng)初應(yīng)不應(yīng)該讓龍三民那老東西撿你！”
冀先生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一雙眼看著就像要吃人，又兇惡又狠，露著兇光。
他手忙腳亂的掐著黃樓主的人中，抹了一把鼻涕，低低的哭訴。
“老黃啊，我對不起你，玉兒多好的娃啊，是我害死了她，嗚嗚，我，我眼瞎??！瞎啊！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