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二十四年正月,西南邊陲的深山密林中,戰(zhàn)事毫無征兆地起來了。
戰(zhàn)爭從來就沒有單一誘因,奢寅的死不過是一個導火索。
永寧水西本就有間隙,只不過之前有共同的敵人播州,二者才短暫聯(lián)手,企圖吞掉播州這塊肥肉,隨著奢寅遇刺,二者的裂痕再也掩蓋不住了。
當然,大規(guī)模調集軍隊必然需要不少時間,即便是這等只有彈丸之地的小土邦,從奢崇明下令調集兵馬到永寧司正式對水西開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五天了。
正月初十,永寧水西這兩個在整個大明都算很強的羈縻之邦,便碰撞在了一起。
奢家?guī)状艘恢卑抵蟹e蓄力量,以求有變時在險中求富貴,因此實力頗強。此番進攻水西司,一上來便企圖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其徹底清理掉。
只可惜,暗中擴充實力的遠不止奢家一家,安家也早就不安分,這倒并非完全是預謀造反,畢竟對于這些土司來說,強大的實力是存活下去的唯一保障。
在拔掉幾個哨卡,屠掉幾個村寨后,永寧的攻勢被頑強阻擊在一個個邊地要塞前,本身相對進攻,防守方就有先天優(yōu)勢,在水西軍隊與山寨土民頑強抵抗下,奢崇明的人馬一時間并沒有太大進展。
然而,和談是不可能的,安智期初并不想打仗,也為了消除誤會,派遣過信使解釋并談判,不過,剛剛經(jīng)歷了喪子之痛的奢崇明理都沒理,連面都沒見就把信使剁成了碎肉。
見此情形,安智也是大怒,于是雙方便繼續(xù)打了起來,短期來看再無轉圜余地。
由于實力相近,永寧水西在二地邊境打起了拉鋸戰(zhàn),雙方都沒有太大進展,也沒占什么便宜,只是苦了參展的土司兵和周圍的老百姓。
“哈哈哈,左兄所料不錯,這群土鱉果然自己先打了起來?!?p> “我就說嘛,這些化外蠻夷胸無點墨,略施小計就能耍的他們團團轉?!弊笤迄i甚是得意。
貴州巡撫衙門,一眾大員一邊品茶聊天,一邊以看戲的心態(tài)靜靜觀察著這場鬧劇,每有最新消息,便以600里加急送往京師。
當然,看戲的可不止貴州的大員們,在海龍屯的山間別墅中,楊家也像看猴子一樣,看著這場鬧劇。在楊應龍心里,已不知道把安奢兩家嘲笑了多少回了。
年很快便過完了,一切生活生產(chǎn)也恢復了正常,織造局、水泥廠、機器局又開始了全負荷運轉,滿載棉布巨木的播州商船再次縱橫長江。
整個正月,忙完葬禮的安智和奢崇明仍像是斗紅了眼的兩只公雞;永寧水西還在打著毫無意義的拉鋸戰(zhàn),而且絲毫沒有結束的跡象;貴陽城里一眾老爺們還在看戲,朝廷指令還遙遙無期;海龍屯上,楊應龍一直在書房看書寫字,楊朝棟已回播州城中處理政務,而播州機器局,首批定型并生產(chǎn)的30臺蒸汽機也已經(jīng)制作完畢。
正月最后一天,楊可棟乘著經(jīng)過改裝的馬車,來到了一片全新的廠房。
這片廠房位于城外空地,占地不小,不過只有很少幾個房子里面有些煙火氣。在這幾間房子里,擺著嶄新的三十臺蒸汽機,以及經(jīng)過改裝,與之相匹配的新式織布機。
“點火!”
楊可棟一聲令下,蒸汽機鍋爐被點燃,不一會兒,機器便隆隆地轉了起來。
聯(lián)想起清末情況,楊可棟深知古代農(nóng)民科學素養(yǎng)匱乏。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在開工之前,楊可棟派機器局的工匠們現(xiàn)場拆卸組裝了一臺蒸汽機,以此進行反復科普。由于之前經(jīng)過科普,一眾女工盡管有些驚奇,卻并沒有恐慌等太大波動。
短暫驚奇后,女工們便投入到工作之中,見狀,楊可棟終于長舒一口氣。
“可惜,蒸汽機產(chǎn)量太低,看來得盡快強化冶鐵了?!?p> 蒸汽機效率是水力機器的數(shù)倍,但目前播州機器局每兩天只能生產(chǎn)三臺蒸汽機,即便加班加點,一個月也就生產(chǎn)五十余臺,這對生產(chǎn)擴大化是個不小的障礙。
蒸汽機使用范圍太廣了,現(xiàn)在,蒸汽機便開始用于織布和給煤礦抽水,而在前幾天,機器局一個年輕工匠奇跡般將蒸汽機應用到打制磚坯上,這種蒸汽打磚機一臺便能頂近百個壯勞力,最重要的還是那點,機器永遠不知疲憊。
蒸汽制磚機是播州工匠的第一個創(chuàng)新式發(fā)明,因為之前實業(yè)部曾頒發(fā)獎勵發(fā)明的章程,再加上楊可棟對科技進步的心切,對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在享受之前實業(yè)部頒發(fā)的《殖產(chǎn)興業(yè)章程續(xù)補》中十年專利權外,楊可棟另以播州宣慰司的名義獎勵其白銀一千兩,為避免其揮霍,分十年給清,同時提拔他作為機器局技術主官。
制磚機,楊可棟也早就想到,但因為太忙,這個優(yōu)先級也并不算太高,便一直拋在腦后,能被工匠想清原理并發(fā)明出來,楊可棟非常欣慰。
盡管制磚機剛剛被發(fā)明,還在調整定型階段,并沒有投產(chǎn),但在可見的將來,至少在播州,磚瓦的價格將直線降低,青磚青瓦將不再是大戶人家的專利,而是能應用到百姓房屋的修建,真正飛入尋常百姓家。
農(nóng)閑之際,除了轟鳴的工廠外,實業(yè)部還以高額酬勞引導,征召了大量民工前來修路,所有參與修路擴路的民工不但有工錢拿,還免除一年勞役,播州水泥路面越來越多,修路進程大大加快。
一艘艘大船拉著布匹運往湖廣各地,又從各地帶回棉花、大米和白花花的銀子,川黔甚至湖廣,一個個不得意的窮秀才迫于生計,放下了酸臭的架子,紛紛厚著臉皮來到播州,或到城鄉(xiāng)學堂教習識字,或到宣慰司各級衙門充當吏員。
原本世襲土官的土地被分給了轄區(qū)內少地或沒地的農(nóng)民與佃戶,參與叛亂的山寨頭人在其親族被清理一空后,他們的土地被分給了本寨窮苦百姓,控制山寨的不再是世襲頭人寨主,而是公推的德高望重的老人。
在楊可棟力排眾議下,播州開始了輕徭薄賦的政策,這些被分下去的土地五年內免稅,五年之后,稅率也只有大明同期的二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