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xù)往山上走,路不是很寬,看樣子,是前幾天有人拿著柴刀專門來砍過雜草,在很陡峭的地方,還用鋤頭挖了幾步臺階,看泥土的顏色,也是最近修整的。
深冬季節(jié),山里寒氣逼人,但是因為不斷運動的原因,我的后背和額頭都在冒著絲絲汗珠。回頭望望我們走過的崎嶇山路,這才知道衛(wèi)繼業(yè)每次上學(xué)的艱辛。在我爺爺沒有講完的故事里,我隱約知道我的爺爺奶奶為什么那么寶貝衛(wèi)繼業(yè)的原因,原來他是我奶奶親生妹妹的孫子,只可惜我從小到大,還沒有見過這位有著傳奇經(jīng)歷的姨奶奶。在那個時候,小小的我不知道我爺爺奶奶那個年代的人,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無奈,但我從心底里相信:我的姨爺爺姨奶奶一定會是好人,正如爺爺告誡我的一樣,我會從心底敬重他們。
“歡喜……歡喜……你們到那兒了呀?”
我一路埋頭苦走,迎著寒風(fēng),聽見山頂衛(wèi)繼業(yè)的喊聲。
“爺爺,聽見了嗎?好像是繼業(yè)哥的聲音了?!?p> “是的,是的,歡喜,你趕緊告訴他們,我們到了松樹嶺。”
“繼業(yè)哥,爺爺說我們到了松樹嶺。”
“知道了,你們慢慢走,我們下來接你們了。”
在那個沒有通訊的年代,出門基本靠喊,于是,我的大嗓門很管用。
隨著山頂傳來的跑步聲,我看見了繼業(yè)哥的身影,隨后是啞巴嬸娘和一個清秀瘦弱的中年男人。
“歡喜,叫叔叔,叫嬸娘?!?p> “叔叔好,嬸娘好?!?p> 啞巴嬸娘跑過來摸著我的頭,哦哦啊啊地比劃一番,從她慈祥的表情里,我知道她的意思是:幾天不見,想我了。
眼前的這位叔叔長著一副標(biāo)準(zhǔn)美男子的面孔,但是臉色有點蒼白,瘦瘦高高的,但是腰板挺直。我奶奶看見他,控制不住地激動,我看見淚花只在我奶奶眼中打轉(zhuǎn),但是她盡力將淚含在眼中。
“傳宗,怎么瘦成這樣了?”
“姨媽,姨爹,我沒事,冬天沒怎么曬太陽,夏天一曬,變黑了,就會精神多了?!?p> “你爹你媽身體好嗎?”
“我爹很好,但是媽不大好,最近她特別念舊,今天您們來了好好開導(dǎo)開導(dǎo)她,她硬是想下山去看看,她說她夢見我爸在大火里喊她,她想去見我爸?!?p> “傳宗呀,這千萬使不得,你們躲在這深山里幾十年,好不容易被人淡忘了,要是你媽回了大院,忍不住情緒崩潰,被人看出破綻,那可怎么辦?現(xiàn)在那地方已經(jīng)變成學(xué)校了,一直有人看管,聽你恩賜哥說,現(xiàn)在政策變了,好多人都已平反了,但是這些政策會不會再變動?我們摸不準(zhǔn),所以我們還是凡事多加小心,你們家只有你和繼業(yè)這一只根脈了,萬一有個什么閃失,我們有負予你爸的托付呀!”
“姨媽,這個我知道,所以還是要請您們二老來勸我媽,我媽年紀(jì)大了,一心想去找我爸,您倆知道的,我爹這輩子什么都依我媽,他們倆準(zhǔn)備這次跟著您們一起下山的。”
“唉!這么多年來,讓云秀一直呆在這深山之中,也真是難為她了,好歹你爹人好,一直陪伴著她,不然這么多年的日子怎么過呀?我們也想你們一家下山,你姨爹把屋場都選好了,但是那一場浩劫太可怕了,我們擔(dān)心怕再出什么事情,如果你媽非得想下山看看,我們回去后要給你恩賜哥寫信商量商量,他是國家的人,懂政策,能夠確保萬無一失后,你們再下山?!?p> “嗯,謝謝姨爹姨媽,天色晚了,我們先回去吧,我爹我媽也在半路上望著您們,但是這個勸導(dǎo)他們二老的工作,還要煩請您二老操心?!?p> “嗯,走吧!雖然益翁不在了,好歹天老爺庇護,留下你這么一個孩子。傳宗呀,你知不知道,你長的跟你爸一個樣子,只是沒有你爸結(jié)實,今年山上的收成是不是不夠吃呀?”
“收成還好,天來能干,周圍能開荒的地她都種了莊稼,我們這兒偏僻,沒有人管我們要求上繳,我們就自給自足了?!?p> “糧食夠吃就好,夠吃就好。我們還怕你們糧食不夠吃,恩賜寄回來的糧票,歡喜媽換了一些面條回來,我們想你們山上買不到,就背了一些上來,還有他們單位分的紅糖和冰糖,也分了一些給你們?!?p> “姨媽您們好不容易來一趟,這么遠的路程,還帶什么東西,真是辛苦您們了,來,把背簍給我,我來背。”
啞巴嬸娘早已經(jīng)從我爺爺肩上搶過了背簍,背在了身上,看見傳宗叔叔伸手去拉背簍,一搖頭,背著背簍在前面走了。
“天來,把背簍放下來,我是男人,我來背?!?p> “嗯嗯嗯嗯嗯嗯……”
啞巴嬸娘一直非常心疼傳宗叔叔,不愿意讓傳宗叔叔受累,一路嗯嗯地搖頭,一路背著背簍走了老遠??粗鴨“蛬鹉锞髲姷臉幼?,我的爺爺奶奶對望了一眼,我想,他們應(yīng)該是在想:上天把啞巴嬸娘派到這個家庭里來,也許就是一種最默契的恩惠,要是一個長得眉清目秀又會說話的女子,在這個沒有其他人交流的深山里,不一定能沉靜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