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辦法陪你走到結尾，也沒辦法從開始就遇見你，我們的故事太短了，連承諾都不可信。所以我能做的只是在碰見你難過時，遞給你一張紙巾，在你混賬時，一巴掌打醒你?！?p> 我嘴里叼著百可力，呆呆地坐在窗前，今天是難得的大晴天，但是由于外面的肺炎鬧得很厲害，我并沒有出門，而是讀了整整的一天的書，聽了整整一天的輕音樂，現(xiàn)在感覺整個人都要被超度了。
我下意識地想起了老韓，我初中同學，賤的一匹，如果這個時候他在我身邊，我就不會這么無聊了。至少還能揍他兩巴掌出氣，可轉念一想，他的聯(lián)系方式早被我弄丟了，準確來說是被我母親一笤帚掃出門的，等我再想補救時，垃圾車早已經(jīng)開走了。
就這樣，這輛滿載著回憶的垃圾車把我唯一的好朋友帶走了......
我跟老韓可謂是不打不相識，那時候我倆都才上初中。上歷史課分到了一個組里，背完題就在那鬧，鬧急眼了，就罵起來了。你說我是朱元璋，我說你是溥儀，你丑比，我亡國，你罵我是鄭和，那我就說你是海王八，反正下課象征性的“打了一架”，意思意思。都說男女之間沒有純潔的友誼，這話可真是放屁。他一個顯得不太直得直男和我這一個顯得不太直的直女，通過這一架成功的鬼混到一起，建立了高尚的革命友誼。
老韓這個人吧，有點小聰明，有點正義感，偶爾挺熱血，但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癱著。由于他長的挺黑，而且還有個小肚子，所以我有時候開玩笑叫他小灌熊。
我倆情誼太干凈了，撐死了，打一架吵一頓就解決問題，改天該咋地就咋地，我倆都不是記仇的人。雖然他不是我混的最近的朋友，但是他是我最信任的朋友。經(jīng)常就是我給他分享小黃書，他給我看他女裝照。我倆很長一段時間是前后桌，他每天的娛樂項目，其中一項就是蹬我凳子，我每天的消遣項目，其中一項就是“揍”他。
我倆其實一開始都誰都看不慣誰，朋友歸朋友，但是我總覺得他太慫，他總覺得我不像個女的。
直到有一天我倆放學去吃飯……（初中那時候我倆離家都遠，一周一次假，都在托管班過，那時托管老師也不太盡責，所以放我倆跑了出來。）
“你當兵？”我被嘴里的面條嗆了一口。
“嗯呢?！?p> “你發(fā)燒了？”我往他腦門上摸了一把，在感覺到他體溫是正常的后，果斷給了他一個腦瓜崩。
“哎呀，我揍你信不！”他拍開我的手:“不信就算了，還彈我。”
“不是。”我有點想笑:“就你，還當兵，你肚子都趕上人家懷孕五個月的了，去公園里打太極人老大爺都嫌你跟不上節(jié)奏，你還當兵，你可拉倒吧?！?p> “你懂啥，老娘們唧唧的，我這叫熱血男兒?！彼孜乙谎?，繼續(xù)嗦螺面條:“而且軍中都是真漢子……小姑娘還漂亮……”
“呵，好色之徒。你到底為啥要當兵?！?p> “受一部偉大作品的啟發(fā)?！?p> “哪部？”
“《雄兵連》?！?p> “……”我現(xiàn)在真覺得他不是發(fā)燒了，而是中二病犯了。
“干嘛用這種眼神瞅著我！”
“我覺得你可憐，中二病晚期了都沒錢去治病……”
后來有一次我征文里還寫了他，主要是那一陣太忙了，也想不出啥好題材，就在征文里給他塑造了一個愛國青年的好形象，湊合著交上去了，結果沒拿獎。結果下來的，那節(jié)課間我倆之間下課的對話是這樣的：
“果然你還是適合猥瑣發(fā)育。”
“一邊兒玩兒去?！?p> 我跟老韓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當然，那是曾經(jīng)的我了，說不定也是曾經(jīng)的他。那時候我倆就像是動物和氧氣，看似平常沒有什么交集，但是想想，離開了還是真不行。我倆有時候也對彼此的感情感到挺驚奇的，畢竟男生跟女生這樣的太少了。
“話說，咱倆為啥情誼這么干凈呢？”我有一次下課就問他。
“你丑，我看不上。”
“......再給你個組織語言的機會，重說?！蔽夷鹆耸诌叺淖值?。
“我丑。”
我放下了手里拎的字典：“我講真的呢，你別鬧?！?p> “就是，我不喜歡你，你也對我沒感覺嘛。還能有啥理由。”
“你還真是純粹的家伙。”我無奈地搖搖頭，壓低聲音湊到他進前小聲說:“你后面倒數(shù)第二排的女生喜歡你好久了，你不考慮一下？”
“找那個干嘛，還得哄，還得花錢花時間。我可是很忙的！”
“考慮一下又不會少塊肉。而且我被她誤會好久了，那女孩覺得咱倆關系不正?！?p> ?????“這就是你賣我的借口？”他果斷白我一眼:“捫心自問一下，你虧心不？”
?????“那不是你的桃花？怪我嘍？你自己解決吧?！?p> ?????后來沒幾天那女生鼓起勇氣告白了，他一口回絕，還給人家灌輸了社會主義新時代三好學生標準，整的人家是哭也不對，笑也不對。我覺著，那妹子以后告白可能都有陰影了。
????萬萬沒想到，那之后過了幾個月，我也攤上了這種事兒。
????我的“好兄弟”阿澤，給我往桌兜里塞了封情書，而幾乎同時我還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好友川子也喜歡我……短短幾天兩個朋友的感情同時變質讓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只好一直回避著。
幾個月后我們都進入下一個學期，我和老韓還是分在了一個班，阿澤和川子都分走了，這與我而言無非是件好事兒，冷處理對大家都好。
?????這天，我和老韓都沒吃飯，忙著寫作業(yè)，空蕩蕩的教室里就我們倆人。寫著寫著，他突然來了一句：“你跟川子他們，掰扯明白了嗎？”
“……還沒呢。”我的筆頓了一下
????“早點說吧，早整明白，對大家都好?！?p> ????“咋，你也想和我真情告白一下？”
????“你怕不是做夢?！?p> ????“那你說這干嘛？”我有點不難煩:“我的事兒，自己會處理。”
?????這話也是確實不好聽，當時語氣確實是沖，但本來這事跟老韓就沒什么關系，而且當時我跟川子和阿澤的關系太尷尬，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我對這個事又這么避諱，所以沒人愿摻和進來。
????“我不是關心你嗎！”他從座位上跑我旁邊來?！澳悴辉绺麄z說明白，你就多難受一天，萬一你那天被車撞了，或者他倆出了什么意外，這事可是要在你心里憋一輩子?！?p> “閉上你的臭嘴，快點呸呸呸?！蔽乙话驼婆乃竽X勺上。
“好好好，呸呸呸，”他揉著后腦勺：“可到了來，你不還是得解釋清楚？早斷了，早舒坦。你別不當回事，還一年就畢業(yè)了，你們這事一直拖拖拖得拖到什么時候？”
????“……畢業(yè)了也好，畢業(yè)了就不見面了，反正我沒法兒說?！?p> ????“你個拖延癥，遲早得后悔?！?p> “寫你的題去，政治都沒及格，還好意思在我這兒嗶嗶。”
“咋還人身攻擊呢？”我凳子結結實實挨了老韓一腳：“隨便你，那就當我沒說。狗咬呂洞賓?！?p> 我知道，他沒真生氣，就是恨鐵不成鋼。
我心里也知道老韓說的是對的，也感激他，可是總覺得不敢面對，總覺得還有時間。但是事實證明我錯了，錯的結結實實，就像我被他蹬了快三年的那個凳子一樣。初三下半學期，我因家庭原因，早早的就轉學走了，到了來還是沒跟他們說清楚，到現(xiàn)在這事還是我心上的一個疙瘩。
從老家走之后，很長時間跟我唯一還有聯(lián)系的就是老韓，關系太鐵了，丟不下。中考的艱難的時期我們彼此支撐著走過，因為彼此的鼓勵，我們得以考上心儀的高中，中考之后一整個假期我?guī)缀跆焯於荚诟?lián)系。
“在那邊怎么樣？”
“還能怎么樣？老樣子唄，該做題做題，該準備準備，反正重點我考上了。”我熟練的叼著雪糕碼字：“你呢？景中那邊錄取了嗎？”
“早錄取了，作業(yè)昨天都領回來了?！备糁聊晃叶寄芨惺艿剿菨M臉臟話的樣子。
“哈哈哈哈哈。”
“呵呵，友盡?！?p> “主要是我沒有作業(yè)，所以真的忍不住，太爽了，你知道嗎？”
“去去去。你可少說兩句。我都夠糟心了，你別補刀了?！?p> “你不是想當兵嗎？”我半開玩笑似的問他。其實還想再說一句:怎么還寫作業(yè)？但是還沒來得及打出，他就回復了。
“當兵也得先念兩年書，好像是得讀完高中，然后再去當兵，要不然人家不要?！?p> 看到這條回復，我愣了，雪糕差點掉地上。其實我沒指望他能想去當兵，剛剛問他，也只是想損損他。
“......你瘋了，還真想去?。俊?p> “我沒瘋，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
“不是，就你那樣，你知道當兵有多苦嗎？”
“不知道，但我總得試試，這是我這輩子的夢想?！?p> “還上輩子的夢想呢！你快趁早拉倒吧?！蔽以谘└馍虾莺莸匾Я艘豢?“你真瘋了？一個漫畫就把你洗腦到現(xiàn)在，你是三歲半的孩子嗎？”
“我認真的。之前為了小漂亮小姑娘那是開玩笑的。我真心想要為國做點貢獻，我知道，也許挺累挺苦的。但是人這一輩子，活著總得為點啥。你是知道的，我沒啥特長，但我能吃苦，我樂意吃苦，只要能當兵，只要能當個好兵，管他是流血還是流淚，我認了！”
????沒人可以想象的到這幾句話給了我多大的震撼。也不會有人知道那一刻我心里生出了怎樣的敬意。我沒有接著回復他，默默把雪糕吃完。我了解他，這次老韓多半是認真了。同時我也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似的那么看他了。因為突然他就從一個小灌熊，變成了一只棕熊，朝著北方的森林狂奔而去。
我失眠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我打電話跟他說：“你去，我不支持也不反對，可你要是堅持不下來，回來，沒飯吃，那就來找我，咱倆就算去要飯，也餓不死你?！?p> 后來我們上了高中，都忙了，聯(lián)系也就斷了，我換了QQ號，特地把他的號記在了一張卡片上。一開始還夾在書里，后來被我侄子翻出來，不知道就塞哪兒了。
再后來就是開頭提到的了，家里大掃除，那張卡片終究是被掃出門，被垃圾車帶走了。我常?？粗狈桨l(fā)呆。我一點也不懷疑他會去當兵，就像他一點也不懷疑我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其實我倆溜出去一起吃飯的那天，他還對我說了一段讓我印象深刻的話：“陳，我沒辦法陪你走到結尾，也沒辦法從開始就遇見你，我們的故事太短了，連承諾都不可信。所以我能做的只是在碰見你難過時，遞給你一張紙巾，在你混賬時，一巴掌打醒你?！?p> 我覺得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兩句話。我想總會回到家鄉(xiāng)，去那個永遠都籠著霧霾的小鎮(zhèn)子里，把他找回來，我還要看著這只小浣熊走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