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淡,滿頭大汗的吳良依舊在院子里進進出出,并不感覺身體疲累,反而有一種通體舒泰之感,只是這肚子有些抗議。
吳良瞅了瞅依舊緊閉的房門,哀嘆一聲,繼續(xù)干活,此刻院子中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已經(jīng)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要拔草在清灰了。
吳良的想法很簡單,能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至于最后能否達到向老頭的要求,不去管不去想。
房間內(nèi),酣睡了一整個下午的向老頭悠悠醒來,舒服的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起身拿起煙桿,掩上土煙絲,手指一抹便點燃生煙,塔吧塔吧的抽了起來。
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差不多快天黑了,該是吃晚飯的時候了。
推開門,只見吳良一臉花貓似的在院子里進進出出,好在今晚月明云淡,倒是能省些燈油錢。
吳良見向老頭出來,笑呵呵的喊了聲師傅,說這天都黑了,到了飯點了,不曉得師傅今日管飯不管。
向老頭吐了個煙圈,聽著這聲師傅其實挺樂呵的,已經(jīng)有好久好久不曾聽見有人叫自己師傅了。
只是吳良這小子向來是給鼻子就上臉的貨色,不能慣著他。于是故作生氣道:“你小子少來,叫誰師傅那,沒達到要求我可不會教你本事,你也別套近乎,這師傅就不要喊了。而且我這么一個孤寡老頭子,向來沒有那吃晚飯的習慣,你要是肚子餓啊,自己找食去,不過耽誤的時間可算你自己的。”
吳良癟了癟嘴巴,都說這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他就在心里盤算著,等老子當了你徒弟,學了你的本事,非得餓死你個老王八蛋。
心中腹誹,可手中動作卻沒停下,依舊埋頭干活。
向老頭有些微微訝異,因為這么半天了,這吳良雖然身上臟兮兮的,但是臉不紅氣不喘,如此高深的呼吸法門,連他都有些看不懂了??梢钥隙ǖ氖?,不是這里任何一個引路人所傳授的,也就排除了一些有的沒的的猜想。而如此高深的呼吸之法,只能出自那龍坑中的真龍殘魂了。
只是就在昨日,那龍坑里邊在沒有真龍之息,很顯然是被那道家真人給收走了。
那么吳良這個弟子是收還是不收?
思索半天,向老頭忽然笑了,自己還真是老糊涂了,那道人走了,這吳良還活著不是很能說明問題了嘛。這是道家的地界兒,主人都未曾在意,自己還在意個什么勁。
至于隱藏在吳良體內(nèi)的呼吸之法,就權(quán)當自己運氣好撿了個寶,自己這個弟子有此等高深的呼吸之法打底子,日后的成就說不得要高上一些,這是好事。
可惜了,但凡是呼吸之法,都得由人親自打入一口純粹真氣,依據(jù)特定經(jīng)脈、竅穴運行,其中快慢、折返又有諸多講究,可以說每門每派都有自己的講究和獨到之處,可謂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想要口述傳授幾乎是不可能的,何況就吳良這情況看來,連他自己都不知情,所以想要研習這門呼吸之法,是不用妄想了。
下定了決心,向老頭心情更加舒暢,又猛吸了兩口土煙,掐滅之后就又進了房間。刻意沒關(guān)房門,從柜子里取出些帶殼的熟花生,上次被吳良禍禍了不少,好在還剩下些,又撅著屁股從床底下掏出一壇子老酒,就這么坐在桌子上,瞥了吳良一眼之后,就這么美滋滋的吃了起來。
花生就酒,越喝越有。
古人誠不欺我。
吳良聞著酒香,聽著向老頭拍花生的聲音,咽了咽口水,這天殺的老王八蛋,也不曉得心疼心疼自己這個徒弟。
猶豫半響到底是忍住了進屋死乞白賴同吃的想法,繼續(xù)清理著院內(nèi)的雜草。
見勾搭不進來,向老頭笑了笑,別說這小子還頗有點“事竟成”的意思,隨后摸出幾枚銅錢往桌子上一拍,開口道:“你要是能在半柱香內(nèi)去鎮(zhèn)上敲開那大郎的房門,賣來幾個油燒餅給我佐酒,我就可以讓你同吃,這清掃院子的時間也可以稍微往后延一延。”
吳良眉頭一挑,狐疑道:“此話當真?”
向老頭作勢要收取桌子上的銅錢,沒所謂道:“這不信就算咯!”
吳良見狀立馬進去搶過銅錢就消失在了月色里。
鎮(zhèn)子上有個專門做燒餅的大郎,手藝自然沒得說,做出來的燒餅,嘴巴再挑的人吃了那也會豎起大拇指。最讓人羨慕的卻不是那做燒餅的手藝,而是取了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按理說,這女子一旦有了些姿色,不論家富家貧,不說絕對,但大多數(shù)往往心比天高,興許連帶著父母,都想著有朝一日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那大郎長得普通得不能在普通,屬于丟人堆兒里找不出來那種,而且比那女子要年長十幾歲,無父無母,是個外鄉(xiāng)人。憑著手藝吃口飽飯不難,可要說多富裕也算不上。
要說,這大郎的聰明就在此處,那女子從小就家境貧寒,在十來歲,還看不出模樣身段兒的時候,大郎就多有照拂。也不能說他大郎早早就別用心吧,興許是應了那句好人有好報,所以那女子的父母才將這獨女許配給他。二老本就是晚年得女,也跟著享了幾年清福。
兩個老人過世之后,小兩口越發(fā)親密幸福。
這大朗更把此事當做這輩子最為自豪之事,私下底更是覺得,這年輕啊就要及時行樂,不然老了可就有心無力了。所以每每天黑就關(guān)門打烊,家有嬌妻,掙錢再多能比得上這春宵一刻值千金?所以那是夜夜笙歌。
偶爾有人路過聽見,第二日取笑他晚上輕點,他反而抬頭挺胸,雄赳赳的,說這是自己的本事,你們這些沒用的鳥玩意兒,要么是找不著洞,要么是有洞卻軟綿綿的,甭在這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藥鋪離那大郎的店鋪有些遠,若是吳良快速趕路的話,半柱香的時間差不多,但是想要敲開店門買燒餅,那可就……不太善了。
向老頭想起這一茬就覺得有趣,本意是想看看吳良的極限在哪里,順帶捉弄一下大郎這么個拋皮玩意兒也不是啥壞事兒,反正不管是挨打還是挨罵,都是他吳良的鍋,跟自己這個老頭子可八竿子都打不著。誰叫那大朗與人語言,三句話離不開自家婆娘,不是賢惠持家就是溫柔體貼,不曉得他們這些光棍,尤其是他這種老光棍,不但心癢癢,尤其是恨得牙癢癢。
向老頭偶爾望望門外的天穹,月亮如白晝,只是會偶爾出現(xiàn)一道道閃電,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看來這處福地已經(jīng)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估計沒兩個年頭了。
得抓緊替吳良這小子打熬筋骨了,在這福地內(nèi),成效自然比在外要好多的。
外練筋骨皮,內(nèi)煉一口氣,說的便是這根基一事,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要想平地起高樓,這根基一事馬虎不得。吳良有那來自龍坑的呼吸之法,雖然不知具體深奧玄妙在何處,但比自己門派的絕不會差就是。至于這筋骨皮如何煉,都是些水磨功夫的笨法子,取巧不得,這小子別的優(yōu)點或許沒有,但是最吃得住苦。
想到這,向老頭又有些愁悶。
這打根基一事雖說要循序漸進,但自然是越早越好。比如那三大姓家的子弟,只要身上有點根骨的,也甭管輕重,只要有點希望成為那山上人的,哪個不是從小就請高人或者自家是山上人的長輩,以特殊手法揉筋塑骨,更有名貴藥材甚至是山上丹藥來固本培元。至于耗費的銀錢甚至是神仙錢,反正家大業(yè)大,自然不再考慮范圍之內(nèi)。有可能,連那呼吸之法都是從小就學,不求神意,約莫是有那么一丁點兒的意思就成。到了年紀自然事半功倍。
吳良這小子算是徹底輸在了起跑線上。又經(jīng)歷了被打散氣運,輕減根骨,真是命運多舛,人比人氣死人啊。
向老頭也只是有些煩悶,隨著兩碗酒下肚,這煩悶也就一掃而空了。這世間哪有什么公平可言,所謂的公平啊得靠自己的雙手去爭。拳頭大了,這道理自然就大了。若是在給自己爭公平的同時也沒有忘記別人的公平,那么便是賢人君子了。
向老頭笑了笑,這儒家多得是君子賢人,可惜了都是些偽君子偽賢人,又有幾人會講一講那真正的先賢道理?
不過,自己這樣的人也好像不是啥好鳥,也沒啥資格去指責評價別人。
有位高人說的好的啊——我信佛法未必信僧人,我信道學未必信儒士。我信圣賢道理,未必信圣賢。
向老頭將碗中酒一飲而盡,說得是真他娘的好啊。
這位高人,在各大宗門的必殺名單上,絕對占據(jù)著榜首。因為他是大魔頭,清明!
向老頭所在的宗門也是做夢都想取下清明的項上人頭,倒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因為那顆頭顱值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