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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酒館之明月江南岸

第10章 三千塵雪葬玉骨(二)

忘憂酒館之明月江南岸 千山逸 2633 2020-01-12 08:30:00

  “公子!”

  白衣公子緩了口氣,搖搖手,示意他安心,隨即調整了呼吸,緩緩說道:“我的壽數(shù)不多了……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聽清楚、記清楚……”

  氣若游絲。白衣公子的每一句話都輕飄飄的,就好像他的人一般,隨時都會消失。

  “我聽……”臨安含著淚,淚水不住打轉。

  “第一次見到你,你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孩,也是在雪夜,你的肌膚比雪還要晶瑩,你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還要明亮……那時候我知道,你是一個可愛的孩子……”白衣公子每說一句話就要喘好多口氣。

  “我是受好友所托,才收養(yǎng)的你,你能想象一個大男人天天帶著個娃的畫面么?當時整個長安城的人都嘲笑我,說梁國第一公子是個奶爹!”說道此處,白衣公子輕輕地笑了,眼底有細碎的光,透過他的眼眸,仿佛還能看到曾經(jīng)的嬉笑繁華。

  他本不是多話之人,更不會輕易說些感性之話,只是人之將死,他非圣人,心里的話總是想說上一說。

  “我教你識字、念書、習武……咳……”

  聽到此處,臨安泣不成聲,他平靜的語調中似還能勾勒出幼時的溫暖。公子之于他,亦師亦友,亦長輩亦親人。

  “我本只想讓你平平靜靜度完此生,可我失算了,代價是千萬人的性命和你的未來。因為我的疏忽,穆王乘機殺害太子玨,奪走皇位,若是他能穩(wěn)住這天下,那也便罷了……呵。”

  “梁瑜此人,雖名為瑜,但著實不是塊美玉,剛愎自用、狂妄自大、窮兵黷武,能力倒是有幾分,卻沒用對地方,總想著兼并瑬國,再現(xiàn)前朝盛世。然其荒淫無道,兼之年年征戰(zhàn),國力早已衰微,此時天下江湖又風云四起……”

  白衣公子眼中劃過愁光,微仰著頭,伸手似想要觸摸著什么,卻總也摸不到,盡是虛無。

  “臨安,這就注定了你不能平淡一生?!卑滓鹿右灰舳ㄥN,臨安不解。

  “公子,此話怎講?”

  “我那好友,是前朝皇子,當年他被追殺,無奈之下只能將你托付與我,你莫要怪他,他是個好父親?!卑滓鹿有χ戳伺R安呆愣的臉一眼,風輕云淡的聲音隨即傳來,“臨安,你是前朝皇族血脈,你是黎朝皇長孫?!?p>  前朝血脈……

  黎朝皇長孫……

  臨安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響,世間剎時寂然了。

  “如果按我的安排,太子玨順利登基,以他之才,定能還天下太平,卻不想,千算萬算,卻被他最信任之人算計?!卑滓鹿映爸S地笑了笑,“被兄弟和自己的女人背叛,完了還要打著他的旗號爭奪地位,梁玨泉下有知,也該把棺材板拍爛了?!?p>  聽到這話,臨安的眼睛睜得極大,心頭大駭這些信息,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的,讓他覺得不寒而栗。

  天下皆知,九云門主瞿復與太子玨有著過命的交情,情誼深厚,瞿門主更是在太子玨死后毅然決然與朝廷對抗,這份肝膽赤血,怎能不讓人敬佩感動!卻不想,竟是這般的隱情么?

  “臨安,天下太亂,只有你能平此亂了?!卑滓鹿有粗鄣椎墓饷⒃趺匆惭谏w不住,“倘若天下太平,你便只是平平淡淡簡簡單單的臨安,可若風云四起,你便是黎溯,黎朝皇長孫黎溯。”

  “咚!”臨安頭腦中猛地一聲巨響,“我不行的!公子,我不行!公子,我不是什么黎朝皇長孫!我不是黎溯!我是臨安!我只是梁國第一公子江尚白的小書童——臨安!”

  臨安紅著眼睛,幾乎是咆哮著說出幾句話,聲音沙啞,聲線不住地顫抖。

  “公子,臨安沒有您想的那么厲害,臨安不行的!”

  白衣公子靜靜凝視著他,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溫潤的聲音劃過耳邊,就像清風浮動:“你可以的,因為你是臨安,是我一手帶出來的臨安,我知道,你可以?!?p>  白衣公子笑著,眼底的光華格外明亮,就像皎潔月光,只一眼,便能照亮一整顆心,明媚一整片天地。

  “我……”

  “你不用擔心。我手中有一勢力,名為‘尚華堂’,堂中有諸多能人異士,江謹是尚華堂主事,從今往后,尚華堂全權交由你,他們會竭力輔佐你?!?p>  “璇璣夫人持有玄機門以及風虎幫,玄機門掌有天下暗門,布網(wǎng)深入到各門各派各國,是天下掌控信息最多之地;風虎幫起于大梁章府,曾今輝煌盛極的大將軍府,現(xiàn)今已經(jīng)落寞,交由璇璣夫人手上之時,便脫離朝廷,成為江湖幫派。璇璣夫人對梁國成見頗深,你拿著我的信物去求見于她,她會協(xié)助于你?!?p>  “鎮(zhèn)國公府、潯南王府皆為前朝舊臣,一直潛伏于至今,手中掌握著朝中大權,鎮(zhèn)國公府主文,潯南王府主武。他們會成為你最大的助力。”

  “瑬國……瑬國也是內斗不息。這次派出來攻打梁國的主帥是烏娜公主的兄長烏齊,曾今烏齊的母妃慘死于大妃之手,烏齊烏娜兩人又被過繼到大妃手下,大妃自以為她掩藏的很好,殊不知早已遭烏齊痛恨,只不過一直掩藏得很好罷了。這一點你可以好好利用,烏齊不失為梟雄之輩?!?p>  “九云門更無需擔心,以沈毅之脾性,回去之后查明真相,一怒之下定能夠將九云門攪得天翻地覆,屆時瞿復便也無力于天下之爭……說來也是他疑心作祟,竟然愚蠢到為了加深新帝與沈毅間的隔閡故意弄死素歌……也不知道以他這般的手段,太子玨當年是怎么蠢到中了他的計?!?p>  白衣公子嗆了幾聲,一口氣說完大片的話,他的聲音到最后已經(jīng)只剩下輕飄飄的聲音,鮮血不斷涌上,滿室暈染著濃烈的血香。

  像花香,像酒香。

  “唯一的隱患,只有秦欣玥……北漠秦家?!闭f完這句話,白衣公子已經(jīng)瀕臨絕境,眼中的光芒逐漸黯淡,卻又像清淡的月光被烏云遮蔽。

  “秦家殘余勢力仍是不容小覷,曾經(jīng)的北漠霸主……咳,欣玥忠心于新帝,你若登基,還望你善待于她……她恨的是我,不會為難于你的……”白衣公子露出一抹難有的苦澀的笑,“終究是我虧欠了她……”

  白衣公子的眸光漸漸黯淡,身上的霜雪越來越多,就連烏黑的墨發(fā)上都纏有輕薄的雪花了,分明是在室內,可那銀白色的雪卻不知從何而來,就連溫暖的氣流都不能使它消融,反之,它能將溫暖吞并。

  撲面而來的冷氣混著冷香,寂靜了臨安的心,“公子……”

  “我已完成所有我該做的,剩下的便要看你了。臨安……別叫我失望?!?p>  “公子!”

  卻見白衣公子掙扎著站起了身,臨安想要上前攙扶,卻被他輕笑著推開。他一步一步向前走,一步步向前,一步一殘花,一步一鮮血。

  變戲法一般,他的手中出現(xiàn)了一個白玉的酒壺,也不要酒盞了,就著壺將就從口中灌。酒入愁腸,百結成霜雪,往事浮華,都飄散了去。

  他往前走,走。走進無邊的風雪,他像雪中遺失的斷腸之人。霜雪覆蓋了他水墨般的長發(fā),覆蓋了他月色般的容顏,遮蔽了他繁星般的眸光。寂然。

  惟有寂然。

  “哈哈哈……”他突然笑出聲,這笑是不同于他往日清淺的笑,是與他氣質截然不同的粗狂的,豪放的笑。

  他也曾有一個快意恩仇,俠肝義膽之夢。

  “江家世代忠良,不忠朝堂君,不忠江湖臣,只忠天下人……”

  “君若無道,我便毀了此君,立個新君又何妨……”

  “哈哈……”

  他的笑聲淹沒在風雪里,他的身形消散在風雪里。

  江湖,朝堂,敵國,天下。都與他沒關系了。從今往后,他只是這天地間的微塵,消散茫茫紅塵,江湖天下。

  唯念過往,依稀還有幾分昔日殘陽。

  璀璨得讓人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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