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一次,玻璃碎裂的聲音。
蘇幸緩緩抬起頭,她看著光影繚亂的酒吧,
齊月拿著掃帚慌亂地掃著,將地上的碎玻璃掃得干干凈凈。
那人修長的影就映在那兒。
他就著微弱的霓虹燈,眼眸低垂看向自己顫顫巍巍的手指。
蘇幸看著他,微微笑著,她發(fā)覺自己醉了的時候總?cè)菀卓此肷瘛?p> “你又輸了。”
戲謔的男聲傳過來,蘇幸壓抑著輕嘆,緩緩回過頭,眼睛朦朧地掃到對面。
男人手里拋著骰子,眼里帶著幾分侵略性地看著她。
“邢哥說不想見你就不見,你還準備耗幾天?”
“他不是說贏了你就行嗎?”
蘇幸手晃晃悠悠地指著他,笑著,“再來?!?p> 男人唇角噙著一絲笑,身上一件黑色骷髏圖案的衛(wèi)衣,頭發(fā)染成不羈的酒紅色。
蘇幸看著眼前七倒八歪的酒瓶,她笑著,連話都說不清,嘴里卻依舊哼哼著笑著,“…再來?!?p> 又是一局。
蘇幸看著他變換的手法,認賭服輸般一笑,開了又一瓶酒。
齊月眼睛一紅,她顫抖著搶過她手里的酒,“幸姐…別喝了,等蔌姐回來,等她…”
“等她?”蘇幸唇角噙著一絲笑,“為什么?”
鼻梁上夾著太陽鏡的胖子站在男人旁邊,看著男人手里的骰子一臉恭維的笑意,“跟大寶哥玩(賭)骰子,你呀,”他嘖嘖道,“還嫩了?!?p> 蘇幸聽著他說話,冷笑著,可她頭疼得快要炸開一般漸漸低垂下去,一時間竟然抬不起來。
“嘿!”
“大寶哥!大寶哥!”
周遭的人群起著哄,大寶‘切’了一聲攤攤手,他將骰子扣在桌子上,“輸了就趕緊認了,趕緊走,這都幾天了,我贏都贏煩了?!?p> 喧囂而又戲謔的人聲圍繞著她,四面八方地翻涌過來。
蘇幸用手撐著腦袋。
她還不能輸,她還有話想問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
“…蘇幸?!?p> 喧鬧的人群中,那么突兀卻又凌厲的一聲清冷穿透她耳畔。
蘇幸一愣,她看不清方向,只能聽見他問,“…你瘋了嗎?”
她仿佛聽見了什么有趣的事,低聲笑著,“沒,還沒,不過也快了?!?p> 人群的喧囂聲漸漸淡去。
大寶手一揮,一句“散了”過后,只剩蘇幸臥在桌子上。
她腦海里隱隱晃過那日齊月的聲音。
“老板好像退學了?!?p> “為什么?”
“…我不知道,那天大寶哥給蔌姐打電話,我不小心聽見的。”
“他現(xiàn)在很奇怪…”齊月比劃著,“他現(xiàn)在手指好像不聽使喚那樣,總是拿不住杯子…也可能是杯子太滑了…但他人好像也變了…我說不好。”
……
蘇幸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毅力,她站起身,抓起身后的書包,搖搖晃晃走出去。
天色漸沉。
蘇幸滿身酒氣地到路邊攔的士。
“到西城大學?!?p> 她這樣說著,日復(fù)一日。
第五天。
蘇幸手機亮著,振動聲淹沒在酒吧的嘈雜里,上面岑蔌的來電不斷顯示著,沒過一會兒,通話斷了,一條信息顯示在屏幕上。
——我明天就能到,你和西澤怎么樣?蘇幸,回話。
蘇幸瞄了手機一眼。
她舉起酒杯,透過晶瑩的酒,去看迷亂的霓虹。
大寶與那胖子對視一眼,他舔了舔嘴唇,問她,“喝幾天了?”
“算今天,第五天?!?p> 蘇幸將酒杯放在桌子上,平靜地看向他。
大寶冷笑著,“這樣吧,我給你個捷徑,不用邢哥說的算,你要是能贏了我,我?guī)湍銊袼??!?p> 這話雖然聽起來虛偽,蘇幸看著他,眼底什么情緒都沒有,“你問我有什么意義嗎?走過場?”
她笑著,“別假了,你想怎么玩?”
大寶打了個響指,圍聚的人群自然開了一條路。
長桌上,酒保在兩邊各擺上二十杯酒。
大寶站起身站在一邊,他示意蘇幸站到他對面去。
“從頭喝。”
大寶將手機調(diào)成了記時頁面,放在桌子上,“我們來比比…誰先喝完?”
透明的杯子里,幾塊冰塊漂浮著。
蘇幸拿起一杯嗅了嗅,眉頭微皺,“威士忌?”
是濃度很高的威士忌。
大寶笑出了聲,“怎么,怕了?怕了就回去找媽媽吧!”
胖子拿起大寶那邊的一杯,他嗅了嗅,怪異的笑蔓延上來。
大寶朝身后的男男女女擺了個噓聲的姿勢,他眉眼間有些邪氣。身后的人們像是在看一出好戲那般,竊竊私語。
“…行啊?!?p> 蘇幸握著有些涼的酒杯,“不過我要是贏了,我要提格外要求?!?p> “當然可以。”
大寶朝沙發(fā)那邊夸張地喊著,“你說是吧,邢哥。”
蘇幸用余光看過去,邢西澤背對著他們,一點回應(yīng)都沒有。
“當你答應(yīng)了。”
蘇幸有些苦澀地笑著,聲音揚高,“邢西澤,當你答應(yīng)我了?!?p> 她目光間隱隱多了些什么。
大寶挽起袖子與她站到桌子的兩端。
胖子站在一側(cè),手指在手機屏上的記時按鈕上晃了晃,
隨即一聲令下,“開始!”
蘇幸手托著杯子,強迫自己,一杯落進了胃里。
她麻痹著自己的知覺,似乎這樣就能減輕胃里的火燒般的痛覺。
酒吧里的空調(diào)開得那么涼,她頭上的汗液卻大滴大滴地墜下來。
她眼里只有一杯過后的下一杯。
第九杯。
蘇幸余光瞥著對面,大寶似乎那么從容,一杯又一杯趕超著她,眼見著就要喝到十三杯。
蘇幸咬咬牙,胃里痛得跟埋了細針一樣,卻沒有停下。
第十二杯。
大寶的第十五杯。
他喝得有說有笑,是不是還停下嘲諷她兩句。
蘇幸頭側(cè)著,她抑制不住般,手捂著嘴,干嘔著。
大寶手快地碰到十九杯,蘇幸眼前模糊著。
她向后退了兩步,被身后的齊月支撐住,“幸姐,夠了,夠了…”
她眼底隱隱有淚光。
蘇幸直視著她眼底,她眼眶也有些濕潤道,許久,她輕聲笑道,“…我大概率是瘋了吧,我怎么在他面前總是贏不了?!?p> “他走這半年,我就只有那么一張照片…我就發(fā)現(xiàn)我還挺想他的哈哈哈…可我有多可悲,他不想留我在這兒,我就連一句話都不敢過去跟他說…”
她話音還沒落,整個人意識卻是昏沉下去,齊月費力支撐著她,將她安置到沙發(fā)上。
她倆踉蹌的腳步后,人群仿佛爆炸般,發(fā)出刺耳的笑聲。
大寶笑得淚都快流出來,他拿起第二十杯‘酒’,朝天花板揚了個干干凈凈。
“你是不是傻!”他捂著肚子笑著,那‘酒’揚出來一點點酒精味都沒有。
“白開水!”
他身邊的胖子爆著粗口,“這娘們…”
蘇幸手按著自己的胃。
她看著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微微揚起頭。
“這么吵…”
她耳鳴逐漸嚴重起來,朝黑暗中伸出手。
手卻在落下的一瞬間,被人輕輕地接住。
“任性夠了么?”
蘇幸嗅著鼻間熟悉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卻始終笑著,手抓到那人身上的西服,將他拽得低一點。
她打斷他的話,自顧自道,“你不是想讓我走嗎?好啊?!?p> 蘇幸淺淺吸了口氣,盡量吐字清晰道,“那你幫我系發(fā)帶,系完我就走?!?p> 她胡亂地將發(fā)帶從馬尾上扯下來,一抹深藍色的影遞過去,朝著她認定正確的方向遞出去。
許久許久。
她感受到發(fā)上稍稍傳遞過來的溫度。
他指明明是冰冷的,卻讓蘇幸一瞬想哭。
“你傻啊?!彼宋亲雍磺宓卣f著,“讓你系你就系…我說系了就是我的人了,你認嗎?!?p> 她大腦亂著,嘴里不管什么都巴拉巴拉地傾吐出來。
“嗯?!?p> 那人語氣平淡著,似乎隱隱有了些溫度,“你說的?!?p> 一陣幾乎察覺不到的風掠過去。
大寶圍在人群中,仍舊在猖狂地笑著。
他嘴里講著剛才那巨大的‘趣事’,背后忽地一個發(fā)冷。
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下一秒,他領(lǐng)子被抓死,將他推在了椅子上。
椅子‘吱呀’地向后劃去。
桌子上的杯子?xùn)|倒西歪。大寶沒回過神來,他衣領(lǐng)被抓得皺皺巴巴,露出一片發(fā)紅的肌膚。
他神色有些痛苦,摸了摸自己的后腰,抬起眼。
邢西澤站在霓虹燈下,眼眸深沉地看向他。
“…邢,邢哥?”
大寶一個腳底打滑就要站起來,“…這是怎么了?”
邢西澤沒有理會他般,向吧臺走去。
大寶見他順著人群開辟的小道走出去,小小地松了口氣。
齊月正埋在吧臺計著賬,她雙眸含著淚珠,眼眶就要盛不住淚時,她只覺得手一松。
她手里的賬本被抽出去,連著那根筆,落到了她面前的那個人手里。
邢西澤面上依舊是沒什么表情,可他身周的氣壓分明要比平常低更多。
他扯下一頁空的賬單,將本放在吧臺上,拿著筆走回桌前。
大寶見他回來,心頭又是一凜。他身邊的胖子感覺到氣氛不對,連忙堆著笑臉過來,“邢哥,剛才大寶哥鬧著玩…”
邢西澤沒有說話,他拉過一張椅子,坐到他面前。
他手里按動著圓珠筆,在紙上演算著什么。
漫長的五分鐘里,人群立著,卻沒有人敢說話。
“啪?!钡囊宦暋?p> 圓珠筆的筆尖彈了回去。
大寶看著邢西澤陰沉的瞳眸,咽了一大口吐沫。
緊接著,他聽見他緩緩開了口。
“你不是喜歡(賭)酒嗎?”
邢西澤朝吧臺看過去。
那邊齊月擦了擦淚,將吧臺上的威士忌一股腦地搬過來。
大寶在威壓下被迫轉(zhuǎn)過頭來,硬著頭皮看向他。
邢西澤笑著,他唇角明明有一絲笑,卻笑得讓人不寒而栗。
“你跟我(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