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官兵

　　這時外面一群官兵已搶進(jìn)門來，攏共有二三十人，為首一名四十多歲的軍官手持單刀，大聲喝道：“你們兩個毛賊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入室行劫，眼里還有王法嗎？快快與我拿下！”聽聲音正是適才在外邊呼喝領(lǐng)頭之人。

　　駱玉書上前亮出腰牌道：“在下遼東都指揮僉事駱玉書，不知這位大哥如何稱呼？”那軍官頓時滿臉堆笑，收起兵器道：“小的武昌衛(wèi)總旗葛成，參見駱大人。卑職適才在附近巡街，碰見幾個百姓慌里慌張跑來說張府內(nèi)傳出械斗之聲，故攜眾兄弟前來探個究竟，不知竟是將軍大駕光臨，實在有失遠(yuǎn)迎?！?p>　　駱玉書笑道：“原來是葛大哥。駱某先前路過此地，恰撞見幾名白蓮教徒闖進(jìn)張府恃強行兇，里頭還有兩位營里的弟兄，想必也是栽在他們手里。駱某報官不及，只好僭越出手和他們斗了幾合，這伙匪類適才一見葛大哥前來，已是望風(fēng)而逃。張老板此刻怕是受了驚嚇，暈了過去?！闭f罷往廂房將張吉本拎回院中。葛成見他一手提兩百多斤的胖子便如拎雞一般，心下暗暗驚嘆，道：“這幫邪魔歪道著實大膽，卑職回頭定當(dāng)稟明上官，好好整治他們。將軍神兵天降，宵小倉皇鼠竄，小人實在佩服得緊?！?p>　　駱玉書擺手道：“葛大哥，你我俱出身軍旅，客套話便不用說了。在下還有幾句話要問張老板，不知是否方便？”葛成笑道：“這個自然，將軍但請無妨?！鞭D(zhuǎn)頭喝道：“你們快去井里打桶冷水上來，讓張老爺清醒清醒！”明朝自朱元璋起便一直重農(nóng)抑商，至英宗時商販地位仍頗低微，是以張吉本雖家財萬貫，葛成對他卻并不十分客氣。

　　駱玉書笑道：“這倒不必了?！鄙焓衷谄浜笮耐颇脦紫?，只聽得呻吟數(shù)聲，張吉本悠悠醒轉(zhuǎn)，抬頭望見家中滿是官兵，不由呆若木雞。葛成道：“張老板你樹大招風(fēng)，家產(chǎn)叫白蓮教的歹人惦記上啦！幸得駱將軍英勇無敵，連同這位女俠替你趕跑了歹人，你才撿回一條小命，還不快來謝過將軍！”

　　張吉本心道：“我的性命正險些斷送在你二人手里。”臉上陪笑道：“原來大俠乃是當(dāng)朝將軍，怪不得武藝如此高強，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萬望恕罪?！备鸪傻溃骸澳憷闲∽舆€算有眼光。駱將軍尚有幾句話要問你，你須老實作答，不得有所掩瞞?！睆埣緩娦Φ溃骸靶∪艘褜⑺晃逡皇几嬖V了將軍，不知大人還有何事要問？”

　　駱玉書心想此事牽連甚廣，不可太過張揚，以免打草驚蛇。他將葛成拉到一邊，從張吉本給自己的銀票中抽出張五十兩遞給他道：“葛大哥，我自遼東南下公干，于路見白蓮教人徒眾多、其勢洶洶，你回去告訴上頭好生提防，免生嘩變。我有幾件要緊事須親自問張老板，這些銀子就請眾兄弟喝幾杯酒。”

　　葛成不想這位大人竟如此豪爽，忙不迭接過銀票揣入懷中，笑逐顏開道：“將軍恁地客氣?！睖愡^頭低聲問道：“莫非張老板和白蓮教有甚干系？”駱玉書笑道：“這倒不是。個中原委一時難以明言，決非駱某有意相瞞，日后在武昌地面上還須葛老兄多多相助。里頭那兩名弟兄先前著了賊人的道兒，也請老兄一并代為關(guān)照?！?p>　　葛成混跡行伍多年，乃是個十足十的老兵油子，見駱玉書為人謙下，心里先有三分好感，此刻又收了他的銀子，連忙笑道：“這個自然，將軍但有用得到卑職之處，只管開聲便是?！辈钊藢⒛莾擅⌒膹d里扶出，駱玉書伸手在兩人背后輕拍數(shù)下，二人各嘔出一口黑血，醒了過來。

　　這兩人先前在遼東是他心腹士卒，見駱玉書使個眼色，當(dāng)即雙雙會意，只說自己路過張府門外，莫名其妙便被人打暈過去。葛成罵道：“他娘的，武昌衛(wèi)的臉都被你二人丟光啦！”當(dāng)下率眾辭過駱玉書，領(lǐng)著手下徑出大門去了。顧青芷見駱玉書不問方位，隨手一拍便解開了二卒被封穴道，不由得暗暗驚奇，心想：“這門手法我可不會，改天須讓他教我?！?p>　　張吉本見眾官兵一哄而散，唯獨留下顧駱二人，心下甚是忐忑。他適才為顧青芷所逼抖出王振受賄之事，此刻不禁后悔萬分。其實王振貪污成性，收受賄賂本非奇事，朝中大臣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大家也只心照不宣；但朝廷官員私通外邦乃是重罪，王振若非著實有所顧忌，也不用費盡心力兜這么大一個圈子，只恨此事偏偏從自己嘴里說了出來。適才聽葛成稱眼前這人乃是朝中將軍，看情形必是公公的對頭無疑，倘被他抓住這個把柄參劾王振，上頭順藤摸瓜查出是自己這邊捅了簍子，全家立時便要大禍臨頭。他越想越是害怕，心中已在盤算如何變賣家產(chǎn)、舉家逃入深山老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閃爍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