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趙二老爺拜完年后甘棠無事可做,除了跟倪娘子學(xué)做花兒外幾乎不出門。她師父倒是忙的腳步沾地,京城回阿山壩要經(jīng)過兩座大城,十幾個鎮(zhèn)子。從京里進(jìn)些東西沿路倒賣,一路上做點(diǎn)小生意,也不算是白跑一趟。初六那日,倪娘子去廟里上香,甘棠也跟著去,像給他阿爹捐點(diǎn)香油錢,也給師父求個平安福,還有大少奶奶和彩云,……至于那個人,應(yīng)該有人幫他求吧!
倪娘子去的是法興寺,京里有兩座大廟,城南靜安寺是皇家寺廟,平日里專給宮里貴人們祈福用的。城北法興寺才是老百姓常去之地,香火極旺盛,據(jù)說求子、姻緣一類特別靈驗(yàn)。甘棠不求子不求姻緣,只是去給親人們求個平安,倪娘子也是,求個來年身體康健。二人下了馬車,差點(diǎn)被人潮沖散,今日香客眾多,人山人海,倪娘子緊緊握住甘棠的手,生怕她被拐子盯上。往年間,越是人多熱鬧的地方越是容易丟小孩,丟荷包,此地魚龍混雜,自己得把甘棠看好。
甘棠倒是無所謂,她師父是誰,那雙眼跟太上老君在爐子里煉過似的,看人齊準(zhǔn)。上京時,沿路有個白馬寺,香火比這里更好香客更多,她師父也不帶她上香,兩人蹲在寺院門口,攏著袖子看人。錢有德對著過往來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告訴她哪個哪個是拐子,哪個哪個是小偷,遇上了要怎么辦……要不是看著衣服穿的還好,他倆那樣子,就差跟前放一破碗了。想到這,甘棠想笑,他師父啊,還真是什么都教她。
倪娘子哪里知道這個,匆匆?guī)舷悖罅似桨卜挥执掖胰ブ鲝R里領(lǐng)著她磕頭,磕完頭便要回去。甘棠眼睛被香火熏的睜不開,用手揉著下眼睛,只這一下,被涌上來祈福的民眾擠散她和倪娘子,她也不急,慢悠悠的擠在人群里往山下走,忽然從人群里伸出一只手,抓起甘棠往后山跑去。哎,真是……松柏本是無緣木,奈何處處總相逢,不是趙硯蘇又是哪個。
被他拖著跑到一塊無人處,兩人叉著腰在那直喘氣,饒是趙硯蘇練武之人,這一氣跑的呼吸都有些急,更別說甘棠了,辮子都跑散了,發(fā)帶也不知丟在哪兒。好不容易喘上氣,甘棠顧不得地上臟,往下一躺,真是一點(diǎn)力氣都沒有。趙硯蘇看著躺在地上的甘棠,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嬌喘微微,別開眼,將她從地上拉起來。細(xì)心的替她摘去發(fā)間剛剛在地上粘上的落葉。
甘棠實(shí)在腿軟,扶著他站不住,直往地上坐。到底是冬天,久坐肯定著涼,趙硯蘇一把將她原地抱起,唬的甘棠摟住他脖子,趙硯蘇的臉堪堪埋在她胸口處?!皠e摟那么緊,我看不見路了!”甘棠忙松開胳膊“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趙硯蘇將她放在一塊石頭旁,解下披風(fēng)鋪在石頭上“坐!”甘棠不動,又被趙硯蘇一把抱起放在披風(fēng)上,他自己雙手一撐,坐在她旁邊?!靶」?,您可是說了,再找我您就是小狗,說話不算話嗎?”“汪汪……還要聽嗎”趙硯蘇歪著頭問她“汪汪汪汪……”甘棠驚呆了,眼前這個學(xué)狗叫的人真是她從小認(rèn)識的小公子嗎?見他越叫越歡,甘棠捂住他的嘴,緊張兮兮的四下里張望“你可是趙府的小公子,中了秀才的人啊,在這學(xué)狗叫,也不怕被人瞧見笑話你!”
抽回手懶得理他,甘棠氣呼呼將頭轉(zhuǎn)向另一邊。趙硯蘇見她又生氣,“甘棠,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對我可好了,我怕黑,跑去找你睡,我離家出走,你一趟趟的找我,從沒對我生過氣,怎么現(xiàn)在我什么沒做,就讓你這么生氣啊……甘棠……”用手捏著她衣角左右搖晃。
甘棠最受不了他撒嬌,長舒口氣,“哎,我現(xiàn)在終于知道,為什么您要天上的月亮夫人都給您摘下來,您就是這么對夫人的吧?”趙硯蘇拍了她一下肩膀“膽子不小啊,敢拿自己跟我娘比!”甘棠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干脆閉口不言?!澳阋矝]說錯,我也只對你跟我娘撒過嬌,旁人求我理她,我還懶得搭理呢!唯有你,小爺我身邊有洪水猛獸要吃你,死也不肯來!”仰頭躺在石頭上,長吁短嘆。
甘棠早就不氣了,與其說生氣,不如說是掩飾尷尬。甘棠愛慕他,又不想讓他知道,自己與他又有肌膚之親。他朝著自己撒嬌時,甘棠恨不得立刻把心都掏給他。趙硯蘇是被捧著長大的寶貝,很多事,不用他說,別人都替他想到且做到。甘棠跟著錢有德走南闖北,是老江湖,甘棠不想讓他看出心思,趙硯蘇自然看不出來。甘棠也清楚,他對自己的幾分熱情也許就是自己拒絕得來的,他應(yīng)該從未被人拒絕過吧!
在心里嘆口氣,甘棠輕輕扶他起來“石頭涼,不要躺著,坐著說會話就回去吧!”解開披風(fēng)將兩人罩住,頭抵著頭,趙硯蘇笑了,他就知道他的甘棠從小是個溫柔又耐心的好姑娘!披風(fēng)里全是甘棠的味道,趙硯蘇很想問她熏什么香,可這味道也不像是什么香料的味道?!案侍模愕降子玫氖裁囱?,怎么與別人身上不一樣?”甘棠低頭聞聞自己衣袖,又聞聞頭發(fā)“您說的是我頭油的味道吧,我并不熏香,香料那樣貴,甘棠用不起。”說著,掬著一捧頭發(fā)伸到他鼻尖讓他聞,趙硯蘇順著頭發(fā)從發(fā)梢嗅到發(fā)根,甘棠凍的紅彤彤的耳朵就在他嘴下,張口將她耳朵整個含住,伸出舌頭沿著耳郭舔了一圈。甘棠雞皮疙瘩起了一身,魂兒隨著他的舌頭起來又落下,待他收回舌頭,甘棠打個顫!“舒服吧!”趙硯蘇笑的一臉得意?!澳銖哪膶W(xué)的這些,你不是,不是上次說還沒人教你嗎?”趙硯蘇湊過去“我跟你說,你別跟別人說,是我同桌告訴我的,他給我一個畫本子,里面什么都有,你還想試試其他的嗎?”甘棠跳下石頭就走“還讀書人呢,天天就想這個,簡直有辱斯文!”
“哎,別走啊甘棠……”拾起兩人披風(fēng),趙硯蘇快跑幾步追上她,拉住她手,不讓她再走“甘棠,我今日好不容易才出來,咱們好好道個別好嗎,初十你回去,再見,不知是何日?”甘棠被他說的有些傷感,是啊,回去后,也許不會再見,自己何必跟他爭一時之氣呢!從他手里接過披風(fēng),先將他的系好,又將自己的披上系好,甘棠認(rèn)真的抱了他一下,“就此別過吧!”“哎……”趙硯蘇擋住她“就這么簡單嗎?”“不然呢?”甘棠歪著頭問他,“起碼得這樣兒……”勾起她下巴吻了下去。
彼時的趙硯蘇不知,少年人的喜歡是好奇,是吸引是探索。趙硯蘇被甘棠吸引,可惜探索到一半,她走了。剩下的一半,化作感情的種子,埋在趙硯蘇心間,不知不覺中長成參天大樹。待他發(fā)現(xiàn)時,再也無法撼動一分。
倪娘子倚著馬車落淚,甘棠走近時被她緊緊抱住“我以為你丟了,你丟了我可怎么跟你師傅交待?。 备侍挠X得很不好意思,自己和趙硯蘇在后山待那么久,沒想起找不見她的倪娘子會有多著急。有些羞赫的拍拍她的背,告訴她自己不認(rèn)識路,繞了好遠(yuǎn)才下來,倪娘子拭著淚水,上了馬車。甘棠上車前側(cè)身看了下身后,不遠(yuǎn)處,主持親自送一堆女眷出來,其中一個是夫人姜氏,還有一個,甘棠認(rèn)識,是趙硯蘇的未婚妻李燕歸,這個趙硯蘇啊,難怪今日能遇見,可惜啊,有些事有些人,從一開始就注定沒有任何可能。
初十日,錢有德帶著甘棠去跟趙二老爺告別,奉上這幾日在京又盤下的一處糧店和一處油鋪的房契還有賬本后,二人啟程回鄉(xiāng)。甘棠沒見到趙硯蘇,心里說不失落是假的,她沒讀過女則,也沒讀過女訓(xùn),對自己失身給趙硯蘇的事看的并不重,相反,她覺得能被他破瓜,是件很幸運(yùn)的事,他們彼此喜歡。不管趙硯蘇怎么想,在甘棠心里,這次在京城,與小公子的這一段交集,圓滿又深刻,夠她一輩子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