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有她陪伴又有趙硯蘇帶回來的財寶墊底,心中大定,連那畏寒之癥都感覺有所好轉(zhuǎn),夜間讓甘棠減了幾個湯婆子,甘棠不放心,去外院問過賈醫(yī)侍,賈宏捋著胡須道:“殿下的箭傷早已恢復(fù),添地畏寒之癥,七分全在心,三分才在身,想來殿下心中郁結(jié)之事暫得解脫,他既不說冷,減去幾個也無妨?!备侍姆判?,每晚只準(zhǔn)備一個湯婆子在他腳下暖著,有時半夜會熱醒,他身上慢慢有了火氣,身子不像之前又冷又硬,原以為他會讓她退到外間去睡,誰知明明自己已經(jīng)很暖和還要摟著她才睡得踏實。
眼看年關(guān)將至,李初心情好,大筆一揮定下互市開通的吉日,撥出銀兩讓趙硯蘇籌備節(jié)慶事宜,務(wù)必讓將士們有酒有肉過個好年!命令甘棠去城中找些針鑿熟手,男女不限,每日十個銅板的工錢,自己提供針線棉布,替城中所有將士們趕制新衣。
如今,李初大大小小軍務(wù)皆由趙硯蘇出面,儼然軍中二把手的架勢,李初想,等過完年將他的軍銜升上一升免得跟在身邊的老將們勇嫌他年輕不聽他的。
甘棠自打領(lǐng)了李初交給她的差事,便開始滿城吆喝招人,城中百姓多是難民,不識字,甘棠就讓沅芷和澧蘭帶上隊人馬沿街宣傳,招到任直接每人預(yù)付十天工錢,這等好事在城中一傳十十傳百,百姓聞聲而來,她成日忙得跟陀螺似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總有些人過上幾天安生日子便顯出本性,風(fēng)塵中的女子,哪里能吃苦,哪怕在韃子軍中,做的也是老本行以色侍人,雖說粗魯是粗魯點,卻也不會讓她們做這等粗活。
竟讓她們大冬天里替將士們洗衣裳,還要去伙房幫忙?她們不樂意,自己這雙手,撥弦弄箏沒問題,讓她們穿針引線做女紅、洗衣裳可不行,這么冷的天,河水冰涼刺骨,哪里能忍得。
蹲在河邊上幾個女子不滿對甘棠道:“小姑娘,水太冷,我們做不慣,給我們換個活兒做吧!”,“就是就是……”其他人附和道,甘棠有些為難,她們作為女眷一不打仗二不殺敵,不就做些灑掃針線的事兒嘛,讓她們趕在年前與百姓一道為軍中將士做身棉衣,這幾位出來洗衣服的又說自己不會女紅。
甘棠心中略微生氣,但她為人和善慣了,輕易不動怒更不會朝人發(fā)火,耐著性子跟她們解釋:“這不暫時沒仗打嘛,難得歇息,將士們還要重新建城,每日辛苦,我們也該為都城盡些綿薄之力,他們在前方以命相搏保我們平安,我們?yōu)樗麄冏鲂┬∈掠秩绾?,忍忍,水冷?xí)慣就好?!?p> 無奈她語氣過于溫和,毫無震懾力,幾個女子當(dāng)中,有個鼻尖勾勾眼兒媚媚名喚嬌嬌的女子直接把木盆放在甘棠腳下,掉頭離開竟然不洗,甘棠叫她,她裝聾作啞當(dāng)沒聽見,扭著屁股往城里走。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后傳來,還未待甘棠看清來人,眼前一物飛過,咚一聲掉進(jìn)河里,水花濺她一身,來不及擦干臉上的水,女子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河中嬌嬌在水中拼命撲棱雙臂掙扎。
趙硯蘇騎在馬上俯視著她們,眼中結(jié)層冰霜目光冷厲對那些女子道:“豬狗不如的東西,能為我軍中將士盥衣是你們前世修來得福氣,韃子都能伺候,怎得,替我們洗衣服委屈你們了?”
說到委屈兩個字時,趙硯蘇加重語氣笑著問她們,只是那笑,比麗都的冬天還冷!
冬季的河水寒冷刺骨加上棉衣吃水,河里面的女子呼聲變低眼看著就要沉下去,甘棠急得要不得,顧不上避嫌抱住他踏在馬鞍上的腿求他:“大人,大人教訓(xùn)就好,不該要她命??!她罪不該死,求大人救她!求您救她!”
“救她?她配嗎?”趙硯蘇冷冷回視她,任甘棠抱著自己的腿哭!甘棠眼睜睜看著嬌嬌在自己面前筋疲力盡一點點沉下去,她張大嘴巴想喊可看看漠不關(guān)心的趙硯蘇還有他身邊面無表情的隨從,她不知道該喊什么,直到嬌嬌徹底沉入河底,河面重歸平靜。
甘棠像個雕塑站在那一動不動,趙硯蘇下馬,拿著馬鞭指向那幫女子道:“看見了,日后再敢嫌棄,不是沉湖那么簡單了,軍中將士素了許久,既不愿洗衣服便去尉軍吧!”話音剛落,跟他來的隨從們興奮的歡呼,紛紛彎腰搶過女子扔在馬背上,雙腿一夾迫不及待朝軍營跑去。
河邊只剩下趙硯蘇和甘棠兩人,甘棠呆住,一條人命就這樣消失?看著呆若木雞的甘棠,心里閃過心疼,趙硯蘇想要抱抱她,給她些安慰,手剛朝前伸出,嚇得甘棠向后退一大步,一腳踩在河邊松動的石塊上險滑下河,趙硯蘇眼疾手快拉住她胳膊,甘棠的裙擺旋轉(zhuǎn)像一朵盛開的花。
跌落在他懷里的甘棠回過神,在他懷里掙扎要出來,趙硯蘇怕人看見,將她打起橫抱往蘆葦深處走去。
行至蘆葦中心,趙硯蘇放下她,腳一沾地甘棠轉(zhuǎn)身就往外跑,被他攔腰抱住,甘棠使勁掰他扣住腰身的手,撕扯中兩人重心不穩(wěn)倒在地上。
“別動,繼續(xù)動下去我不能保證會對你做什么!”聽出他嗓音里壓制的欲望,甘棠乖乖不動,止不住抽泣,可能真得被自己嚇狠了,趙硯蘇心軟,輕聲哄她:“甘棠,別怕,別怕……”
“你怎么能這樣隨便把人殺了,怎么這么隨便呢……”雙手捶打著他的胸膛,甘棠埋在他懷里放聲大哭。
“甘棠,總有一天我們會回去,你會隨著李初入宮,我想保護(hù)你手也伸不進(jìn)皇宮。宮中情形比你想的可怕一萬倍,那里到處是殺人不吐骨的主子奴才,你若還是這樣的性格,會尸骨無存!要活著,心就要狠……”
“你既然將我送給他如今再來說這番話不免虛偽,大人,放我起來吧!”“你說我虛偽?!”“難道不是嗎,既然什么都知道,既然已經(jīng)都做了,再來說這些有何用!”“你必恨透了我吧!”甘棠冷笑:“不恨,無愛不生恨。”趙硯蘇心中大痛,她說她不愛自己,“好一個無愛不生恨……”
嬌嬌淹死的事很快傳到剩下幾人耳里,幾個人老實多了,甘棠再吩咐她們做事的時候,也沒人頂嘴了。
白日見過殺人的好甘棠。夜間發(fā)起高熱,嘴里胡言亂。李初忙命梁富貴叫來賈醫(yī)侍,細(xì)細(xì)替她診治后,賈醫(yī)侍詢問日間發(fā)生的事,知道病因后原來是被嚇得,讓他們退下,李初親自照料她,替她寬衣擦身,喂藥,折騰一晚,藥效上來甘棠才入睡。醒來梁富貴將李初照顧她的事告訴她,甘棠張大的嘴巴能塞雞蛋!
麗都正在如火如荼重建,破損的城門已被修復(fù),韃子燒毀的房屋也已建成,接下來就是開市,初八那日,李初登上城樓,親自宣讀互市條例,大開城門讓早已守在城下的牧民們帶著他們的皮子香料牛羊進(jìn)城,主道被擠得水泄不通,提前布下的三千城防兵駐扎在旁,維護(hù)治安。
麗都城自去年燒毀一空后,今天又重新熱鬧起來,久未露面的徐媚娘看著眼前景象熱淚盈眶,她許久不曾見這樣熱鬧的麗都,他爹一生先天下之憂而憂,所求不過四個字,安居樂業(yè),窮極一生所想不過是朝廷再無戰(zhàn)爭。麗都的城民平穩(wěn)有禮,與關(guān)外入城的胡民友好相處,只有見慣戰(zhàn)爭身處戰(zhàn)爭的人才能體會和平的珍貴,哪怕他爹死于韃子之手,她也不會忘記小時她爹將她抱在膝頭對她說的估話,他說:“媚娘啊,爹常年在外征戰(zhàn)冷落了你和你娘,可如果爹不去打跑壞人打怕壞人,會有很多和你一樣大的孩子失去爹娘,所以媚娘要理解爹爹!”她爹說這話時的神情到死她都不會忘,管他是誰坐擁天下,只要守得百姓安樂,便隨他是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