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
赤水劍凌空飛起，玉沁在高空冷冷的看了一眼站在地上的玉穆，甩出一節(jié)短繩捆在他腰間，一把拉了上來。
未等他完全站穩(wěn)，便將繩子的另一頭也丟了過去，輕拍手吩咐道：“把繩子固定在劍柄上，綁牢些，再失足摔下去我可不會救你。”
這是玉穆第一次騰空站在這么高的地方，他驚惶的抓住玉沁拋來的繩頭，俯身戰(zhàn)栗的挪到劍柄一端，將繩子牢牢系在墨青色的柄把上。
看著他狼狽的模樣，玉沁冷聲叮囑一句：“不必這么緊張，盡可以放松些，不要去想你離地面多么高，靜心體會劍的運行軌跡，順勢而為，這樣才能站得穩(wěn)……”
玉穆面色慘淡，雖是懼怕，但得到了她的指點，還是信任的放松了緊拽繩子的手，閉上眼睛凝神體會......
合眼的瞬間，周身似浸在無邊黑暗的空間內，感觀變得無比清晰，有無數氣流在身體旁穿行流逝，他的頭發(fā)和衣服也在隨著風流動，唯一不同的是腳下的劍身卻似巋然不動。
等一下……不對，劍身好似也在動？
細細體會之下，劍身中好像有一股逆勢迎風的力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片刻后，他緩緩伸展雙手，輕松自然的朝前又朝后試探著走了幾步，仿若琢磨到了某種竅門，平穩(wěn)堅定的又踏出幾步……
玉沁清冷如月的眼眸閃過一絲詫異，這么快就掌握到其中的訣竅了？
他睜開雙眼，欣喜若狂道：“仙子，我似已經能保持平衡了！”
玉沁似笑非笑的冷冷贊賞一句：“很好，悟性不錯！”
玉穆難抑激動，心臟砰砰直跳，面頰慢慢變紅，目光不自覺飄向玉沁嬌艷的側顏，又默默垂下頭。
御劍飛行了一整日，終于在傍晚時分他們降落在一座破敗的山廟旁，雜草叢生，仿佛已有數年不曾有人來過。
玉沁沿著山徑小路朝破敗的山廟方向走，潔白如雪的衣角翩然略過路旁的野花野草。
“我們確要在此處夜宿嗎？”玉穆緊忙慢趕的追在身后訝然發(fā)問。
他有些不敢相信像仙子這般超凡脫俗的妙人兒會決定宿在這般破敗臟亂不符合身份形象的廢寺中。她方才明明可以在路經的城鎮(zhèn)住下的？在他印象中身份尊貴的女子一般不都是挑剔吝嗇的嗎？就像皇宮中的那些貴女妃嬪一樣，嬌滴滴的禁不得風雨……
“此處無人干擾，比之城鎮(zhèn)要安靜不少，是最適合休息的地方了。”玉沁秀眉挑了挑，頭也不回的自顧自行進。
她走到半途停了下來，只因野草徹底擋死了前行的路徑。
忽然劍光一閃，辟出一條小道……
沿著開辟出來的“坦途”，她走進半開的破敗寺院大門，緩步入內，立在殘破不全的佛像前打量著廟堂，白衣出塵的她與周圍蛛網破敗塵土掩覆的臟亂不堪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玉穆怔怔的出神，就在玉沁回眸時，忙收回目光遮掩自己的慌亂，“仙子，這里常年未有人住，既然今夜我們要住在這里，就容我打掃一下吧！”
她朱唇微勾，輕揮下衣袖，一股清風拂過整座廟堂的各個角落，清芬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屋內瞬間變得整潔無垢。
目睹到這一幕，玉穆吃了一大驚，之前雖有幸見識到御劍術，對仙法也有了大致的概念，但再次看到施法，他還是控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很沒見識的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清塵術，入門初階術法而已?！睂τ谒憩F出來求知若渴的沉溺神情，玉沁冷冷別開眼，稍作解釋。
“真是奇妙！我是不是也能有幸學會這些，不過我怕我悟性低靈力微弱學不會，還望仙子你不要嫌棄我……”玉穆期盼的睜圓眼睛半是擔憂的說。
玉沁壓根沒心思去回復他這些蠢笨問題，落坐在破廟的蒲團上，合目不再理會他。
玉穆在寺廟周圍巡查一圈回來，天色已是近黃昏。
她注視著不知從哪里翻找出一堆燭蠟并捧抱著回來的玉穆，輕挑了下眉頭，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土灰色不起眼的小藥瓶，將丹瓶隔空推到他面前，冷聲道：“這是辟谷丹，修仙之人在外多有不便，需要進食的時候吃上一顆，可充饑。我已辟谷，身上也只留這一瓶，等回到門里再為你多討要些來?！?p> “多謝仙子！”玉穆接過丹瓶，禁不住好奇的搖了搖，大概有十數顆的樣子，小心的打開瓶蓋，淡淡植物精粹的香氣飄溢出來，這氣味令人聞到就精神一振。
“仙子，我曾聽聞辟谷丹的神奇，此物珍貴，我…不舍得浪費……剛剛我在寺廟周圍發(fā)現有野禽，可下庖，這些丹藥不如留在危急時候再用……”玉穆建議道，恭敬的低垂著眼眸，那謙卑恭順的舉止就猶如他仍在宮殿般。
“如此，隨你吧?！庇袂咻p抬眼眸短暫的上下掃視了他一下，面無表情的回了句。
有了仙子的應許，玉穆制作了簡易的捕獵工具，在破廟周圍的山地中抓捕野禽，好在運氣不錯的獵得了一只兔子和山雞。
他在破廟的伙房中又找了些殘余罐底的烹飪佐料，接著熟練的剖膛破腹，腌制食材，烹制燒烤......
玉穆雖為皇子，早年卻因母妃遭陷害蒙冤的事，在皇宮中備受排擠，甚至連一些太監(jiān)宮女都敢給他臉色看，所以一些“不求人”的基本生活技能使他不得已在潛移默化中學會了不少，別人指望不上的時候，也就只能靠自己親手去做了，如此艱難的活到了今天。直至近幾年他的才干“外顯”出來，父皇才對他有了很大的改觀，誰知如此變化卻引來皇兄的嫉妒......
玉穆皺著眉頭，緊咬著嘴唇，不悅的回憶再現，不知為什么他獨處的時候腦?？倳∠肫疬@些痛苦的回憶……
不多時……
誘人的食物香氣由伙房逸出，玉沁是修仙者五感異常敏銳，很早就聞到了食物的香氣。
堅持了許久，她還是忍耐不住對美食的誘惑，不自覺走到來源處。
咕嚕嚕，咕嚕嚕......
他尋聲回頭，只見白衣飄渺的少女被發(fā)覺后略顯無措的立于門外，明艷的臉龐帶著點點緋紅......
玉沁迅速恢復冷漠的神態(tài)，眼中帶著些惱火的囧意，正欲轉身離開，玉穆急急叫住了她，拿不定主意試探著問道：“仙子，燒雞差不多已經烤好了，你先來嘗嘗吧？”
話畢，他顧不得燙手，殷勤的從烤架上拽下一只油滋滋美味的雞腿，用干凈的帕子裹著遞到她面前。
玉沁鬼使神差不自覺的接住了，烤至金黃的雞腿帶著勾人食欲的香噴噴氣息，玉沁看著手中令人垂涎三尺的雞腿，喉頭忍不住咕咚吞咽一下，先是故作矜持的小咬一口，慢慢品嘗，眼睛陡然一亮，緊接著很接地氣的咬了一大口，狼吞虎咽起來，再沒了之前給人營造的不入凡塵的清冷隔世之感……
......
也不知是不是辟谷太久的緣故，食欲大開的玉沁這一頓竟吃了整只雞與整只兔，落得一地狼藉的白色骨頭......
玉穆愣怔的看著這一幕，回神后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
看著空蕩蕩的烤架，玉沁眸光驚詫的掙扎閃動幾下，愧疚道：“我一時不控，竟將你的食材全部吃完了……我并未注意到你還沒有進食，作為彌補，我再去為你多捉幾只回來。”
玉穆忙道：“仙子，不必了！佐料已然用盡，就算再去重做，沒有佐料調味，烹制好的食物也會味同嚼蠟般毫無滋味，我其實可以吃辟谷丹的……”
說罷，他倒出一顆黑色藥丸，投入口中，濃郁的植物精粹瞬間充盈在口齒間，慢慢化成藥液滑入食道。本來饑腸轆轆的腸胃，立即充實起來，再也感受不到任何饑餓的感覺了。
?。≒S:話說這之后的幾日，玉沁帶他去了趟城鎮(zhèn)補全了所需輔料及烹制用具，因為實在難以忘卻美食的滋味，時不時的讓他為自己開小灶。）
夜色漸沉，玉穆逐一點燃收集來的燭蠟照亮整間廟宇。
玉沁盤膝坐在墊子上，雙目微闔，凝神休息。
室內靜謐無聲，她如霜似雪的白色衣裙在昏暗的夜色中像是一朵盛放的白蓮，脫俗的容顏在陰暗交疊的光影處似鍍上神秘的光暈，一頭如墨的秀發(fā)隨意的挽成發(fā)髻，半攏半散，清冷的氣質中多出一抹引人至深的吸引力。
玉穆心跳難控的不敢多看，急忙移開眼去。環(huán)顧了下四周，房間里擺放著數個墊子，他選擇其中最偏遠的一個坐下，放下繁冗雜亂的心思，也學著玉沁的模樣盤膝打坐，思緒放空，雙目漸沉……
清晨。
啪~一只竹竿打在玉穆的肩膀上，熟睡中的他痛呼一聲，幽幽轉醒，迷茫兩字放大寫在臉上。
眼前清冷絕美的臉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仙子，我......”
“醒了？你還記得我昨天說過的考驗吧？今日，考驗它就來了！”
玉沁將手中“竹竿”隨意一拋落在廟外，舒展的青色旗子展開，接著毫不客氣的薅起他的衣領子瞬間閃現至旗帆旁，無視他大驚失色的神情，繼而道，“這就是青峰龍旗，而這是給你的一把青銅鈍劍，你就用它把旗桿砍倒，日落前旗桿倒了就算你通過了！若是沒倒……哼，我才不收廢物徒弟，你就選擇門里的其他人拜師吧，想想也虧待不了你，一切都是命數……”
玉穆心情復雜的接過這把通體金黃的鈍劍，劍身極重，他的手一下就沉下去了，地面立即激起一片塵土。
他使出全力用雙手抬起寶劍，向旗桿費力砍去，“叮”的一聲金屬與金屬相撞的清脆聲音，也不知是何材質制作的旗桿，其上竟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隨著聲音消失，旗桿內飄出一股白色類似人形輪廓的煙霧，橫沖直撞的向他的腹部擊去，他毫無預期的被重重擊中，劍柄脫手，踉蹌的退后數步，才險險穩(wěn)住身形。
“白煙是青峰龍旗的守護靈，至于怎么應對，你自己想辦法?！笔潞笏爬淅鋻佅逻@句話，頭也不回的隱遁離開。
傍晚時分，在太陽還未完全落下的前一刻，殿外的旗桿轟然倒落。
玉沁覺察到這一變化，閃身再次來到破廟外。
紅彤彤的最后一片落日余暉中，玉穆用劍勉強撐著搖搖欲墜重傷的身體，看到翩然出現的少女，他蒼白干枯的嘴唇強扯出粲然笑意，“仙子，我通過了吧......”
剛說完，就力竭倒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濃腥的鮮血，他的五臟六腑早已破損，肋骨也在與青峰龍旗守護靈的攻擊下被撞裂了六根，他只不過靠著堅定的毅力在強撐罷了......
玉沁平靜的掃視他一眼，從儲物袋中掏出兩顆丹藥，“一起吞服下，是對你最后的考驗。”
玉穆信任不疑的將丹藥吞服下，并沒去問詢到底是何藥，略顯蒼白的薄唇牽起淺笑。
吞服后，身體的肌膚和骨骼似是在緩慢的愈合，但與此同時，另有一股鉆心的劇痛席卷全身，這感覺比剛才青峰龍旗的術法反彈更為讓人難以忍受，玉穆痛苦的全身劇烈顫抖起來......
玉沁清冷的立于一旁，道：“你服下的是低階療愈丹以及問心丹。療愈丹不言而喻，我便不多說了。至于問心丹嘛，考驗你的道念，你若心中有道且道心堅定，這丹藥就會對你百利而無一害，若是你心中雜念過多且道心不堅，就恐就有性命之憂了。所以，這一切的造化都靠你自己！”
玉穆痛苦的咬緊牙關，如雨的冷汗從額頭滾落，艱難開口：“仙子，相信我一定會堅持到最后的，我定會成為你的徒弟！”
玉沁也不多語，沉靜冷漠的眼眸凝視著他，沒有一絲的關懷與體貼......
在她看來，玉穆并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若不是資質超群，在她眼中與其他凡人也并無不同。
強大的意念支撐著玉穆，他強忍著劇痛讓自己盤坐在原地。為防止痛苦的呼喊聲從嘴里溢出去，他用牙死咬著嘴唇，慢慢的口腔里充滿了鮮血的甜腥味道。
玉穆鎮(zhèn)定住自己的心神，集中注意力，尋道問心。
殘月高掛在半空，陣陣冷風拂面而過，玉穆穩(wěn)坐在這里，好像已經進入到一種入定的狀態(tài)中，此刻從他舒緩的臉龐上再也看不到最初掙扎的痛苦。
“卿奕，此子的資質和悟性似曾經的你，想必以后也會成一代天驕……”她呢喃低語，仰視天空中的殘月，隨后很輕的喟嘆一聲，帶著淡淡的思念和情意，“但終究不如你......”
玉沁眼神一暗，翩然離去，白光一閃而過。
月色縹緲，周圍的靈氣凝聚成光點環(huán)繞在玉穆身旁，隨著道心的鑄定，他已經能自主的從外界吸收靈氣了。
拂曉，隨著一縷初陽照射在他身上，金色的光暈環(huán)繞在他身旁，他的體內充盈著豐沛使不盡的精力，再沒有痛苦的覺察（但也不全然，他莫名感覺腦內有一絲暗隱的異常，卻捋不出具體原因）。
他已堅定道心，他尋求的究竟是何道？
是強者之道！他相信只有恒強才能不受欺，才能得到想得到的一切。
過往的宮廷生活讓他看到了太多，手足相殘，爾虞我詐，他的母妃就因為出身低賤性格軟弱才頻頻被其它妃嬪設計，失寵被貶冷宮，最終含恨自縊而亡。他恨自己的軟弱無能，他懇求了父皇包括他能想到的所有人，卻沒有一個人能拯救他的母妃。雖然這一切已經成為過往，但是他仍生活在悔恨中，他希望自己能夠擁有強大的實力，不再懼怕任何人。直至某一天，王宮中來了一位仙道使者，父皇和群臣都齊齊跪拜，他才知道，原來這世間還有仙人的存在，他灰暗的生活仿佛看到了一點點光亮，他希望自己也能成為那樣擁有絕對實力的人！
可是隨著玉穆逐漸長大，卻找不到任何一個契機能夠修仙，就在他生命將盡，快要絕望之際，是玉沁救了他，讓他重燃了修仙的愿望。
很奇怪，第一次見到玉沁，玉穆內心就狂躁不已，心里隱隱有個聲音呼喊著不能離開她，所以，他大膽的懇求仙子收他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