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溪畔,草屋旁,梧桐下。
他緩緩低頭,只見自己一身嫁衣,手捧蓋頭,蓋頭下是一套男人的喜服,還有一本書,書名《梧桐諾》,他目光渾然,眺望遠(yuǎn)方……
梧桐落下,他看著那落下的梧桐葉,徑直穿過他的身體,盤旋落于地面,滿地黃葉堆積,綿軟厚重。
若是他人能看見,黃葉,喜衫,妙人,絕是一副好景致.……
他不知自己在樹下等了多久,前塵一切不記,只記得梧桐樹下有約,卻不記得所約為何……
初時,見人便問:此地何處?我是何人?
卻無人能見他,無人理會他,之后便懷疑自己已死,只是孤魂。
直至一夜,陰司鬼差,拷魂而過,他再糾纏相問,手穿鬼差而過,鬼差一如罔聞……
他不解,亦不懈,終于在等了不知多少個鬼差之后,他再次確認(rèn),鬼差亦不得見。
六合間,非人,亦非鬼,那他到底是什么?為何會存在?
日日復(fù)月,月月再年,年年不息,已茫然不知多少春秋,樹旁的草屋早就坍塌,化為塵土……
一日,一苦行僧路過,看著梧桐樹一笑,而后走到樹下,與他并肩而坐在石頭長凳上。
他只看了一眼身旁之人,繼續(xù)茫然看著遠(yuǎn)方,他只知道他在等,卻不知在等什么,早已知道無人可見,便也不再掙扎。
“這般多久了?”苦行僧突然開口。
他不可置信地轉(zhuǎn)頭看著苦行僧。
“這般多久了?”苦行僧再問。
他確認(rèn)現(xiàn)在四下無人,那苦行僧也定然不是自言自語。
“你……能……看到我?”過多的年歲沒有說話,他已出口遲鈍。
苦行僧微笑,搖頭:“看不見,聽得見,于我而言,梧桐樹下不過一團(tuán)很淡的紅氣,只是有東西罷了……”
他很是激動,終于不再是一人一世界。
“此地……何處,我是……何人?”他依舊問出了一句。
“此地靈溪,你是何人……我便不知曉了。”苦行僧答。
“為何所有人,乃至所有鬼差皆看不見我,你也說我只是一團(tuán)紅氣?”他極想知道這個答案。
他嘗試去拉苦行僧的肩膀,毫無懸念的穿透。
“我不止一次的想離開,可沒走兩步,卻又回到這棵樹下……永遠(yuǎn)走不開?!彼^續(xù)說道,眼淚滴落,無人可見。
苦行僧嘆了口氣:“你只是一股執(zhí)念,無所依仗,這棵樹該是你所念之一,自然離不去……”
“執(zhí)念……我只是執(zhí)念?”他望著手中鮮紅的蓋頭喃喃自語。
苦行僧點點頭,“你可記得來此間多久了?”
“不知……”
“旁事還記得多少?”
“我在等一個人……該是這樣的?!彼:鼗卮?。
“何人?”苦行僧想試著引導(dǎo)他記起過往,若能讓他放下,亦是功德。
他搖了搖頭。
苦行僧見沒了聲音,再問:“等到之后呢?”
“不知……”
“你我有緣,我誦妙法蓮華經(jīng),但愿能與你有益,你若愿意,可隨我同誦?!笨嘈猩?。
“多謝大師。”
二人雙手合十,一道誦起了經(jīng)文……
法華經(jīng)畢。
苦行僧問:“如何?”
他答:“青衣白衫,墨發(fā)輕散。只一瞬,再無其他?!?p> 苦行僧點頭道:“好,我會替你誦經(jīng)七日,若能化去,便是你之解脫,我之功德,或不能,往后便全看你自己造化?!?p> “多謝大師?!彼p手合十,再次感謝。
苦行僧起身離開了。
待到月明星稀,他開始再次試著遠(yuǎn)離梧桐,白日里的法華經(jīng)讓他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畫面,想來確有助益。
此前最多走到靈溪邊,樹林前,不知現(xiàn)下是否一樣。
他一步一步沿著靈溪,緩緩向前。
忽聽的林間有呼喊之聲傳來,循聲望去,看到一盞幽幽小燈,在林間晃動。
“你別怕,我來救你!”一個孩童聲音響起。
聲落,忽然林中恍如白晝。
一個大人的身影在遠(yuǎn)處撿著柴火。
一個小孩趴在地上,面前有一深坑,他正趴在深坑邊緣。
“你一個小和尚,好端端,不在寺廟待著,往林中跑甚,這是獵人的陷阱,好在沒有尖刺,否則你就成篩子了!”那孩童道。
在見到孩童的瞬間,那深坑里的小和尚眼中仿佛有了異樣的光芒,孩童放下藤蔓,將他拉了上來。
“外頭有大路你不走,偏要走這山間小路,不知你在想什么?”孩童道。
“快落日了,我急著回廟,師傅還等著我,不得已才抄小路的……”小和尚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雙手合十,向孩童拜了拜:“多謝你了……你叫什么名字,下次下山我再找你玩……”
“我叫……”
他聽不清了,再往前一步,想要更靠近這兩個孩童,卻見林中的光瞬間熄滅,又恢復(fù)了黑暗,而連那盞燈都不見了,再往前走一步,便又回到了那梧桐樹下。
秣陵約
故事很短,情卻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