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福安雖是長子,但膝下無兒無女,除了性格古怪,還不近女色,府中并無妻妾,整日關(guān)在密室研究古書,做些奇怪的試驗。
他的嫡妻嫁入府上五年,未曾與他圓房,因為受不了婆婆和族人的冷落嘲諷,上吊自縊而亡,事情傳遍長平大街小巷,以至于沒有誰愿意讓女兒嫁到陳府。
東籬回到陳府,聞出一種極為罕見的毒煙,覺得很是奇怪,跟隨這氣味,來到陳府的禁地,走進密室內(nèi),看到陳福安倒在地上,臉色鐵青,口吐白沫,全身抽搐不已。
他看到桌上的毒蜘蛛、毒蝎等,倒是有些不理解,為何這人要以毒試身,若不是他來得及時,恐怕陳府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了。
醒過來的陳福安,渾身沒勁,口干舌燥,瞧見旁邊坐著的東籬,一席白衣,風(fēng)度翩翩,悠然自得看著手中的書,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讓人看清楚男子俊美的容顏,長而彎的睫毛,有頻率的動著,看得他竟有些癡迷。
“醒了?”
“咳咳……咳,是?!彼灾ФY,以咳嗽來掩飾自己。
“這毒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若顯得慌,不如去學(xué)學(xué)別的,也不至于鬧出人命?!?p> “你懂如何解他?”
“略知一二,但你也挺聰明,竟然能在殘缺不全的書籍里,找到它的調(diào)制方法。”
“我……我沒什么愛好,平日就喜歡搗鼓這些東西,三年前聽人說起這毒,所以很好奇它是如何調(diào)制的,派人重金買了殘缺的記錄,自己研究起來?!?p> “這書,確實已經(jīng)失傳,好在我?guī)煾蛋阉占聛?,不讓我也不知如何救你?!?p> “你……你若是愿意,可否教我?”
“不教?!?p> “為……為什么?可是因為他們說我壞話的緣由?!?p> “他們說你什么,與我并無干系,不教你,是因為師傅說了,不準(zhǔn)外傳我所學(xué)之物?!睎|籬起身離開,陳福安心里失落,低著頭沒有再說話,加速的心跳,似乎在宣告它還活著,他抬起頭,望著漸行漸遠的背影,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東籬與那人相似極了,不由得把他拉到過往的記憶。
陳福安知道自己不善言辭,并未想通過言語打動誰,加之他喜歡做些奇怪的事,總是被父親責(zé)罰,好在母親疼愛自己,總是出面袒護他。
自幼不喜歡女子,是因為妹妹總是做得很厲害,父親夸贊她的聰慧,而自己卻是一竅不通,自卑地心理,讓他越來越抗拒與人交流,甚至討厭除母親之外的異性。
第一次娶親的時候,他是緊張不安的,因為這意味著要與女子共處一室,而他根本沒有準(zhǔn)備好。機緣巧合之下,他開始愛慕著府上的一位謀臣,二人關(guān)系極為親密,引起旁人在外閑言碎語,嘲諷妻子嫁給他獨守空房,與男人平分丈夫。
他并不在乎那些人說什么,還是一意孤行,任憑父親如何責(zé)罵自己。
可惜后來那人在父親的支持下,說了一門好親事,離開陳府之后,不再與他有聯(lián)系,與妻子剩下一兒半女,過著幸??鞓返纳睢?p> 遭到背叛的他,更加封閉自己,躲在密室研究古書,挑戰(zhàn)一些未曾解開的難題,以此來慰籍感情的空缺。
沒一會兒,仆人進屋稟報說老爺有請,他讓丫環(huán)伺候更衣,然后去主屋見父親。
剛當(dāng)門口,就聽見母親嘆氣的聲音,他揮手示意讓小廝離開,自己進屋內(nèi)。
陳老夫人起身,看著兒子臉色蒼白,忍不住抹起眼淚了,陳老爺瞧他這副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板著臉吼道:“混賬東西,你可是非得死在府上,才心安理得?”
“父親……兒……兒知錯了?!?p> “這話,你都說了無數(shù)次,還是屢教不改,哼……?!?p> “老爺,安兒他剛蘇醒不久,你怎忍心還責(zé)怪于他?再說了,我們叫他來,可是為了商議婚事?!?p> “婚事?”
“嗯,安兒,你父親為你說了一門親事,女方是書香子弟,相貌端正,談吐得體,雖家道中落,但是個清白之身,能擔(dān)當(dāng)起陳府的長媳?!?p> “……”他埋著頭,沒有回應(yīng)母親的話,這婚事向來不由自己做主,娶誰都是一樣,不過是院子里多一副碗筷罷了。
“老爺,你瞧瞧安兒,高興得說不出話來?!?p> “哼……我可告訴你,這次的兒媳是故人之女,你絕不能怠慢她,否則打斷你的狗腿。”
“是……父親?!彼卸Y道。
“明日,隨我去提親時,表現(xiàn)好點,休得讓我丟臉?!?p> “是……”
“今日,我與蘇家商量好了,成親之后,把你岳母大人接到府上居住,院里的開銷交給兒媳管理?!?p> “嗯……”
“滾下去,瞧你這樣子,我就生氣得很?!?p> “是父親,兒告退?!?p> 陳福安離開主屋,陳老夫人卻是很揪心,她知道丈夫不喜歡兒子這般唯唯諾諾,像個婦道人家似的,自從女兒去世后,丈夫脾氣也變了許多,不如之前那般溫和,動不動就愛責(zé)罵兒子,今日他在朝堂上吃了癟,回來的時候臉色難看極了,所以她沒有開口責(zé)怪丈夫言語刻薄,反而是安慰他寬心些。
陳起作為上門女婿,在陳府?dāng)?shù)十載,勤勤懇懇的,把陳家打理得很好,對妻子也是始終如一,好不容易借著岳父大人門客,爬到今天的位置,卻不曾想生個如此窩囊的兒子,遭到旁人的恥笑,好在女兒大方得體,聰慧過人,時常寬慰自己。
女兒嫁到白家為長媳,深受白老將軍的喜愛,他因此得到白家同僚的支持,成為朝堂上的新貴,白老將軍駕鶴西去,其獨子白天義入朝為官,雖官階較小,但還算能養(yǎng)家糊口,對女兒也是一心一意,他自然也喜愛女婿。
女婿回長平,全家團聚一堂,倒是讓他心有慰籍,對兒子的荒唐事,也不那么計較,今日如此動怒,實在是因為聽暗線說到房間里的事,他知道福安心里想什么,所以忍不住踹他一腳,解心頭只恨。
東籬在房間里很無聊,索性打坐起來,突然外面一陣吵鬧聲,擾亂他的修煉,眉頭微微一皺。
“阿籬,你瞧我給你帶了什么?”陳福安興高采烈地推門而入,見他在打坐,覺得好像打擾了對方,心里也倒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是剛解了毒,怎么到處亂跑起來?”
“呃……,我聽聞姝兒去白府看工,姐夫又去探望舊人,留你在府上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是無聊極了,所以讓下人們,把我密室的好玩意,都給你搬了出來?!?p> “嗯……多謝了?!睎|籬不習(xí)慣叫他舅舅,所以并未稱呼什么,起身出門到院外,看見外面箱子里裝著的東西,還真是些稀有之物,他挑選一本殘缺的古書,還有海域傳來的東西。
“哈哈……你挑的,都是從南海傳來的,阿籬還是喜歡,我再托付人去收羅些回來。”
“你……朋友可以去南海?”
“也算不上是朋友,不過是拿錢辦事的,倒也很本分,從不敢糊弄本公子?!?p> “哦……?!?p> “昨夜晚膳時,我心情不好,所以對你多有冒犯,還望不要與我計較。”
“你是姝兒的舅舅,自然也算我長輩,不會與你計較的?!?p> 陳福安笑而不語,小廝們卻很奇怪,素來與人不合的少爺,竟然這位姑爺如此和睦,還有說有笑的,不由得想起之前的傳聞。
“白府,離這里可遠?”
“不遠,我爹如此喜歡阿妹,怎會舍得讓她遠嫁。”
“哦……”
“我聽說三日后,皇上舉辦宮宴,犒勞有功之臣,允許他們攜帶家眷,你可會去參加?”
“嗯?!?p> “選好赴宴的衣服嗎?”
“嗯?!?p> “給你這個?!彼麖膽牙锶〕鲆粔K玉佩,忐忑不安地說,“你算是我的恩人,這點禮物不成敬意,就當(dāng)是給你的衣服做個陪襯?!?p> “好,多謝。”
“我就喜歡你這性子,不做作?!?p> “……”
陳福安陪他在屋內(nèi)玩,姝兒看工回府,瞧見舅舅對東籬如此熱情,覺得很奇怪,小時候就知道他脾氣古怪,時常冷落舅母,而且與母親的關(guān)系也不好,她進屋喊了一聲舅舅。
福安低著頭應(yīng)她,隨后起身向東籬告辭,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東籬,我還真佩服你,短短一日不到,居然和舅舅如此熟絡(luò)了?!?p> “他在報恩,因為我今天回來,救了他一命?!?p> “怎么回事兒?”
“你這舅舅還真是個怪人,在密室以身試毒,險些喪命了。”
“我聽父親說過,舅舅喜歡在密室研究古書,做些奇怪的事?!?p> “哦……你瞧桌上的東西,聽他說是從南海買來的,在你們漢國可算是少見了?!?p> “嗯……”
她往前走了幾步,仔細看桌上的東西,還真是些稀罕物,恐怕連東市的珍玉閣也沒有,她發(fā)現(xiàn)他腰間多了一塊玉佩,那是小時候她追著舅舅要的,可他偏偏不愿意給,外公還因此責(zé)怪他小氣。
姝兒好奇地問道:“這玉佩可是舅舅送的?”
“嗯?!?p> “舅舅還真是喜歡你,我小時候求著他送我,都被拒絕了?!?p> “你要是喜歡它,我就給你就是了,剛才你舅舅非要我戴上的。”東籬解開準(zhǔn)備把玉佩解開,姝兒阻止道:“可別,舅舅送你作為禮物,就好好保存著,免得他慪氣了。”
“嗯……”
他還是取下來,遞給姝兒,讓她給自己放好。晚膳的時候,陳福安看到東籬腰間的玉佩不見了,心里很是不悅,隨意吃了幾口飯,便起身離開。
三日后,宮宴如約舉辦,幾人從陳府驅(qū)車趕往宮門,在路上閑聊了幾句,姝兒倒是驚訝,那日東籬救下的女子,竟然是前朝蘇太傅的遺孤,而且外公居然上門為舅舅提親,讓她做陳府長媳。
剛下馬車,陳起就帶著白天義先行一步,去為他引薦同僚,姝兒有辭官的想法,父親也同意了她,于是帶著東籬在后面,慢慢吞吞的走起來。
白天義見岳父時不時往回看,低聲地說道:“岳父大人,姝兒對官場沒什么好感,想著等些日子,便辭官回府,與東籬去南海游玩。可……可這太尉大人,一直想姝兒留下,倒是個難辦的事。”
“她既然想過著相夫教子的生活,我這個做外公的,就不會讓她失落,太尉大人那邊我親自去說,讓他愿意放她離開?!?p> “是,岳父大人,我會轉(zhuǎn)告于她?!?p> “姝兒,是我的心頭肉,她想要什么,老夫自然是要拼盡全力,也得為她爭取過來?!?p> 后面的東籬夫婦,由太監(jiān)和宮女引路,通過皇宮的長廊青閣堂。
東籬的心如刀絞般痛起來,面色變得蒼白,額頭上的汗珠密布。
姝兒見他突然這樣,嚇得不輕,關(guān)心地攙扶著他,問道:“你……你怎么了?”
“不知……不知為何心絞痛……?!彼粤Φ赝鲁鰩讉€字來,險些摔倒在地,好在旁邊的太監(jiān)過來幫忙,才站穩(wěn)了。
“這位公公,我夫君身子不舒服,還望你去稟告陛下,罪臣先行告退。”
“是將軍,小的這就去找張公公,讓他稟告陛下此事?!?p> “有勞了?!?p> 隨后,她攙扶著東籬,轉(zhuǎn)身打算離開皇宮,正遇到南宮成與皇帝迎面走來。
“臣叩見陛下。”姝兒行禮道。
“愛卿免禮,這宮宴即將開始,為何往回走?”
“陛下,臣的夫君突發(fā)疾病,不便赴宴。”
皇帝瞧見東籬憔悴的樣子,喚來身后的張公公,召見太醫(yī)院的御醫(yī),隨二人去陳府診治。
姝兒叩拜謝恩,帶著夫君出宮門,皇帝等姝兒離開青堂閣后,趁機說道:“南宮成,朕不許你白少將軍,是真不忍心拆散他們?!?p> “漢國陛下,我南兵已退,如今就算悔不當(dāng)初,也是無計可施。兩國交好才是真的,對于白氏,我自愿放棄?!?p> “你放心,朕不會讓你白來一趟,回南國之時,世家貴族的女子,隨你挑選幾個?!?p> “謝漢國陛下,你放心至于鮫人的消息,夜政很快就能打探清楚了?!?p> “不必了,朕已經(jīng)知道在何處尋他?!被实垡馕渡铋L地看了一眼他,笑著說,“宮宴要開始了,你我還是不要再耽擱?!?p> “是……”
二人各懷心事地離開青閣堂,入殿赴宴去了。臣子們見到南國皇帝在此,陛下與他還把酒言歡,讓人覺得十分驚訝,陳起回府的時候,心里暗自琢磨南宮成究竟在打什么壞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