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大家先安靜一下,我有個想法,大家聽我說一下,”張遠哲這時說,大家安靜下來了,他卻反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額,那個,沒準兒咱們之前都想錯了,沒準兒這根本就不是什么誤入平行時空,沒準兒其實咱們都不是人,咱們只是一個人身上的不同人格,但因為某種原因咱們見面了,這輛地鐵其實是不存在的!而那些微笑人和殺人機器嘛,其實是咱們主人格的大腦想出來用來澆滅其他人格的自我保護機制!”
張遠哲的話說完,大家陷入了更大的騷動,所有人都安耐不住激動的情緒,紛紛面紅耳赤的討論起來。
“我知道這些實在太讓人難以接受了,我自己也是打心眼兒里不愿意相信,但這實在是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哎呦呦,我的媽呀,這怎么可能呀?!天哪,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沒工夫聽你們胡說八道了!快,誰想出來能出去的方法就快說!趕緊的!我要回家!哎呦,我要回家!”李翠大媽再次陷入崩潰之中,在車廂里亂跑亂叫,瘋狂的要扒開緊閉的地鐵門。
任生一邊攔著李翠一邊說:“對,這太不可能了大叔!我們都有各自的生活,怎么可能是一個人呢?我還有爸媽呢,你難道說他們也是假的?”
“對呀大叔,咱們來想想,這不是電影,就算是我們是不同的人格其實也會知道自己是人格的,不會到今天才知道!”高難的情緒也相當激動,畢竟誰愿意相信自己這么多年來的生活就只是人格呢?但事實就這么擺在這里,這個說法太有說服力了,高南的內(nèi)心其實已經(jīng)方寸大亂了。
“也許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呢?”張遠哲又開始擦眼鏡了,“我們可能就是從這之后才認識到自己是人格的!”
眾人接下來又不知該說什么了,這次沉默的時間比以往都要長,大家似乎都不愿意面對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連李翠也不再哭鬧了,雙眼呆滯無神地望著地面。高南感受到了一股從頭到腳的寒意,他的心臟狂跳,腦袋也一直嗡嗡的響,甚至連胃里也翻江倒海,他真的是亂了,抑制不住的去懷疑自己是不是真人,又或者真的只是個人格呢?
這時,一個尖細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如果我們是人格,那誰是主人格呢?按照書里的說法,我們?nèi)绻阎魅烁窀傻?,那我們就?yīng)該都能出去了?!?p> 胡蝶妮的話讓高南一哆嗦,心里想:“這混蛋怎么會這樣想這種變態(tài)的事呢?”
但更可怕的事來了,其他人的想法顯然跟高南不一樣,四雙眼睛不約而同的盯向高南,這個場景讓高南瞬間毛骨悚然。
李翠皺著眉頭對高南怒目圓睜。
一直不說話的楊大柳眼神里透著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堅定。
張遠哲一邊擦著眼睛一邊看著高南。
胡蝶妮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股逼人的寒氣,陰毒而又詭異。
只有任生坐在高楠旁邊,一會兒看看高南,一會兒看看眾人,眼神不停的游走。
“唉,我說,你們想什么呢?人格就人格吧,怎么著,你們還真想把老高弄死?而且再說了,高南不就是沒失憶嗎,有記憶怎么就能證明他是主人格了?我都奇了怪了,你看的什么破書呀?哪本書上說弄死主人格其他人格就都能走了?況且咱們現(xiàn)在能百分百確定咱們是人格嗎?”任生起身對眾人說道,“我告訴你們啊,有我在,你們甭想打高南的主意!”
高南再也待不下去了,一句話不說的迅速走到了另一節(jié)安全車廂,猛地將車廂門關(guān)上了,把追過來的任生隔在外面,緊接著扶著柱子干嘔了幾下,但并沒有吐出來什么……
高南緩慢的直起身,移步到旁邊的座椅上坐下,盡量不看仍站在隔壁車廂的微笑人,他筋疲力盡的靠在座椅上,他想冷靜一下,現(xiàn)在腦仁生疼。
就這么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注意到對面的車窗上竟看不到自己的影子!高南瞬間瞪大了眼睛,之前他一直忽略了查看車窗外,只見窗外的早已不是快速移動的地鐵隧道壁。高南又注意到,腳下沒有了列車行進時的感覺,這輛地鐵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了。
高南湊近了車窗,想看看窗外到底有什么,可遺憾的是,窗外什么都沒有,只有無盡的黑,但又說不上是黑,那景象跟黑有著明顯的差別,跟任何顏色都有著差別,如果非要來形容它的話,可以說是一片混沌。
高南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在身上翻找,最后從兜里掏出了一枚硬幣。高難深吸了一口氣,面向車窗玻璃,閉上眼祈禱著。突然,他將硬幣朝玻璃上扔了過去,那硬幣竟在接觸到玻璃的一瞬間不見了,就像把它扔進了水中一樣,只不過連點波紋也沒起!
高南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玻璃,等待著……
突然,前方的玻璃竟像一塊屏幕一樣顯示出了影像,一開始只是模模糊糊的輪廓,后來影像越來越清晰,高南看到了他無比熟悉的景物,那一排排樹,那一輛輛車,這不是高南家的小區(qū)嗎?!只見地上有什么東西再閃,高南湊近了一看,是他剛?cè)舆^去的那枚硬幣!
高南喜出望外,他終于找到回去的辦法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格,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砰”的一聲巨響,這時厚實的地鐵鋼化玻璃居然整塊破碎了,玻璃碎片崩進了車廂里,其中一塊蹭的一下劃破了高南的額頭。看來這車窗是一次性的。但沒關(guān)系,兩節(jié)車廂內(nèi)的車窗足夠他們六個人逃脫了。高南不顧額頭上的傷,興奮地沖到了眾人所在的車廂,把靠在車廂門旁邊的張遠哲嚇了一跳。
“呦,哥們兒,你咋了?沒事兒吧?我聽里邊有什么東西炸了,你腦袋上是被炸的?”任生問道。
“大家聽我說一下,我們能回家了!我們根本不是什么人格,我們就是在一個平行空間,但這么說也不準確,我們其實是在一個超脫于所有平行空間之外的空間,或者說是在連接所有平行空間的通道里,而這地鐵就是通道!我不知道這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但我想我找到辦法回去了!”高南沒有理會任生,繼續(xù)說道:“其實人格這種說法根本就是無稽之談,試想一下,就算咱們是六種人格,那也只能共用一個身體,如果是我的身體,那張遠哲大叔就沒辦法用我的身體去上班;如果是張遠哲大叔的身體,我也沒辦法用他去上學,其他人也是同理!況且咱們都有各自的家人,他們都是真實存在的,所以說什么人格都是胡扯!”
眾人聽了,紛紛陷入思考,努力消化著高南的話,只有李翠用極夸張的語氣慶祝自己不是個人格。
高難繼續(xù)說道:“雖然平行宇宙的思路是對的,但咱們一開始還是想錯了,根本就不是時間,橫向的縱向的都不對,而是空間!你們還記得胡蝶妮描述的上車時的情景嗎?她說車上很擠,但我所經(jīng)歷的列車是座位都滿了卻只有我一個人站著,而任生跟我說的他的經(jīng)歷是車上一個人也沒有!這就說明其實我們不是同一個宇宙的人!只不過在不同宇宙空間上了同一輛地鐵!”
“唉,哥們兒,厲害呀!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兒嘿!你太牛叉了!怎么想到的?”任生眼睛里好像都放光了,這讓高南不禁有些得意,剛才的那些不愉快全被拋到了腦后。
“哎呦,你別挨那兒扯這些沒用的,你倒是快說說咱們該怎么回——?。 崩畲渫蝗坏囊宦暣蠼邪阉腥硕紘樍艘惶?,她猛地轉(zhuǎn)身,用顫抖的手指指著黑暗車廂的方向,“來了!它又來了!”
眾人也扭頭一看,隔著車廂門上的玻璃,在那無限長的黑暗車廂里,赫然浮現(xiàn)出兩只冒著騰騰殺氣的紅眼睛!與此同時,六人頭頂上的燈也開始不停地閃爍,這情景跟之前的一模一樣,伴隨著刺啦刺啦嚇人的電流聲,機器人隔著好遠,光那逼人的氣勢就已經(jīng)嚇得眾人雙腿發(fā)軟了。
這是高男第一次見到那個殺人機器人,但他當即便慶幸自己之前遇到的只有微笑人們。
“咣!”
“咣!”
“咣!”
殺人機器人沉重的腳步聲回響在車廂里,那一下一下的金屬碰撞的聲音仿佛敲擊在眾人心頭,他們像等待著命運審判的待宰羔羊,恐懼再次占領(lǐng)了他們?nèi)恚浜挂搽S之布滿他們的額頭。
“它應(yīng)該不會開門進來的,對吧?”胡蝶妮小聲的問,此時就連她的眼角也被嚇出了淚花。
“這可說不——啊!”突然一聲巨響伴隨著火焰熱浪和爆炸沖擊波將眾人震倒在地,打斷了楊大柳的話。
整個車廂間的大鐵門有如紙片一樣旋轉(zhuǎn)著向里飛了進來,“砰”的一聲砸在了任生旁邊,要不是他躲得急,恐怕早已成了肉餅。整個過程聲音之大差點震穿了高南的耳膜,一股刺鼻的濃煙也直逼他的咽喉。
只見那個雖然不大但氣勢壓人的殺戮機器站在原本是車廂門的位置,手上的炮筒還冒著余煙。
說時遲那時快,高南急中生智一把推倒了站在車窗旁邊的張遠哲,張遠哲一頭栽進了車窗玻璃里,不見了蹤影。
高南對看呆了的眾人說:“這就是回去的方法,大家趕緊找塊玻璃鉆進去!”
李翠聽到這話率先反應(yīng)過來,她扭著肥大的屁股連滾帶爬的撲向最近的車窗,卻被胡蝶妮一個箭步搶了先!就在胡蝶妮的手指剛要碰到車窗的一剎那,機器人舉起另一只手上的機關(guān)槍瘋狂的掃射過來。
“啊——”李翠瞬間血灑當場,與此同時胡蝶妮也一聲慘叫,原來機器人在她碰到車窗之前就將車窗打碎了,胡蝶妮剎車不及,沖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再也找不著了。
“臥倒!快臥倒!”楊大柳聲嘶力竭的大喊著,在聽見槍響的那一刻,他的眼里果然充滿了神韻。
殺人機器人的機槍狂怒的噴著火舌,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不到幾秒,整個車廂已是千瘡百孔!但那機器人的射擊精度并沒有那么好,僅剩的三人趴在地鐵座椅下面,完全毫發(fā)無傷,可這架勢已經(jīng)嚇得高南和任生涕泗橫流了!當即槍掃射在自己身旁的時候,那感覺完全跟電影里不一樣,巨大的聲音在耳邊炸裂,高南整個人已經(jīng)不能自控的癱軟了。從機器人開搶到現(xiàn)在其實只過了十幾秒,但高南感覺卻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突然,旁邊傳來了槍聲之外的另一聲巨響,原來是張遠哲之前進入的那個車窗玻璃碎了。這突如其來的碎裂使殺人機器人竟愣了一下神,為三人爭取到了寶貴的停火時間。
“跑!快跑!到下一節(jié)車廂!”楊大柳再次大喊,一把將高南拉起來,猛地推入了僅剩的一節(jié)安全車廂,又把任生也一把拽了過來。高南沒想到這個干瘦的老頭竟然如此有勁!
就在任生險險的被拽過來后,機器人再度開火了,但它居然惱羞成怒般的將槍口對準了車窗玻璃,仿佛在報復剛才的意外!它一路掃射下來,一排車窗被盡數(shù)擊碎,隨著他近乎瘋狂地射擊,第一節(jié)車廂內(nèi)已經(jīng)再沒有車窗可供逃生了,三人所在的第二節(jié)車廂里的玻璃車窗也所剩無幾!
“怎么辦?”高南心想,“這樣下去不行??!”他看了看周圍,驚奇的發(fā)現(xiàn)原本安安靜靜的微笑人們此刻竟異常躁動,瘋狂地拍打著車廂門,并且他們的牙齒也再次打顫起來,只不過這聲音被巨大的射擊聲掩蓋了。
高南咬緊牙關(guān),把心一橫,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孤注一擲的沖向那扇阻隔著微笑人的車廂門,殊不知自己已經(jīng)暴露在了機器人的火力范圍之下!
“等等,危險!”楊大柳的呼喊已經(jīng)太遲了,高南迅速的打開了車廂門,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再次躲到了掩體后面。奇跡般的,高南竟然毫發(fā)無傷!他本以為是機器人沒打中,但隨后,他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楊大柳。
天哪!高南簡直不敢相信,危急時刻,楊大柳竟為他擋下了一串子彈!淚水流下了高南的臉頰,其中既有對楊大柳的感激,又有對生的渴望,還是他此時恐懼的化身。
另一邊,就在高南打開車廂門之后微笑人群如火山爆發(fā)般噴涌而出,直接越過了高南和任生,互相踩踏著沖向機器人。
機器人的火力迅速被吸引了過去,子彈傾瀉在那群微笑人上,但并沒有想象中血肉橫飛的恐怖場景,那群微笑人一旦被擊中便會立刻化作一縷煙霧飄散在車廂里。
微笑人不斷的沖鋒,但機器人的火力太過強大,他們便再度滾成了一個人球!這一招果然有效,機器人應(yīng)付不來,馬上就要被人球吞沒了,可這時他舉起了另一只手,一發(fā)炮彈立馬解決了危機。
就這樣微笑人們節(jié)節(jié)敗退,殺人機器人步步推進,很快,連機器人都越過了高南和任生。
高南從座椅底下鉆出來,努力的調(diào)節(jié)著氣息,慶幸著自己的劫后余生。
可這時,高南突然被一拳打倒在地,他在倒地時猛地一瞥,發(fā)現(xiàn)打倒他的竟然是任生!只見任生縱身一躍,鉆進了一塊車窗,不見了。
高難被打蒙了,內(nèi)心一片空白,但等他爬起來以后就瞬間明白任生為什么這么做了。原來,經(jīng)過一場混戰(zhàn),車上就只剩下唯一的一塊完好的車窗了,然而這一塊車窗剛剛也被任生給用了。這就意味著……
高南再也出不去了!
“啊!啊——”高南憤怒的咆哮著,咒罵著,他從沒想到過任生那個一口一個“老高”的自來熟居然會這么做!他回想著自己被打倒的瞬間,燈光閃爍間,他沒看清人生臉上的表情,但他自己現(xiàn)在心里滿是后悔和不甘。
高南不停地問自己,為什么不在發(fā)現(xiàn)逃離方法時就走?為什么要跟其他人說逃離的方法?為什么不在推走張遠哲時自己也跳出去?為什么剛才不是自己把任生打倒在地?為什么這些是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他怒吼著一拳打向任生逃離的那塊車窗,但此時那塊車窗卻剛好碎了,一塊碎玻璃朝高南飛出,又在他臉上留下一道傷口。
這節(jié)車廂里的燈泡倔強的閃了閃,最后也刺啦一聲滅了,機器人和微笑人都已走遠,只剩高南孤立無援的在黑暗中垂頭喪氣的站著,周圍一點光也沒有,他感覺被整個世界拋棄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孤獨感是沒有人能體會到的。
就這樣過了許久,高南突然感覺到周圍發(fā)生了一點變化,那無邊際的黑暗竟然變成了混沌,但與胡蝶妮跌出的混沌不同,這里的混沌只是顏色,但周圍的每一顆原子都洋溢著一股莫名其妙的舒適,仿佛在治愈著高南的心靈。
后來,高南竟?jié)u漸地飄了起來,周圍還是沒有顏色,但他卻依稀能分辨出地鐵的輪廓,卻不是用視覺或是其他任何感覺,這種感受相當奇妙。他又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仿佛超脫于寰宇之外,萬物之外。他的心情漸漸平緩了,甚至有些欣慰?!凹热贿@樣,那何必回去呢”他想“回去繼續(xù)過那無聊的生活嗎?回去繼續(xù)與那些人渣相處嗎?不,既來之則安之,我就這樣吧,挺好的。”
又過了一會兒,高南看到在原來車頭的方向飄來一團五彩斑斕的光團,在這混沌中竟有了顏色,而這顏色竟是那么美麗動人!
那團光團不斷變幻著,閃爍著,浮動著發(fā)出一連串五光十色的光波,光團的中心各種世界上最動人的顏色雜糅著,向外不斷擴散,那些顏色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同樣無法形容的還有它的美麗。它是那么吸引人,像一朵獨一無二的嬌艷的花朵,以至于讓高南看了一眼就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光團逐漸向高南飄來,慢慢的,慢慢的,將飄在空中的高南包裹在了其中,他全身都沐浴著這團神奇的光,每個感官都得到了最大的滿足,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得到了無限的放松……高南臉上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叮鈴鈴叮鈴鈴”早晨的鬧鐘照例在五點四十響起,高南睜開雙眼,床頭柜上,靜靜地躺著他的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