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憂泉和溫落一直驅(qū)車回到客棧后,洛憂泉便一聲不吭地自顧自回了自己的廂房,溫落微愣,只能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看見阿琴已經(jīng)將午膳擺好在桌案上了。
阿琴見到溫落來了,欣然道:“小姐,你可算回來了,再不回來這飯菜就該涼了?!?p> 溫落沒有言語,她默默用完了午膳后,左思右想,決定親自去找洛憂泉談?wù)?。阿琴看見溫落難得一見主動去找洛憂泉,便更加欣喜了,留在溫落廂房里收拾。
洛憂泉的房門只是輕輕掩了過去,溫落還是敲了敲門,屋里的洛憂泉便讓溫落進(jìn)來,溫落進(jìn)了屋子,看見洛憂泉正坐在桌前,面前的菜似乎沒有動過,已經(jīng)涼透了。
洛憂泉疲憊地抬眼看著溫落,問:“有什么事情嗎?”
“適才楚琛說讓你考慮考慮他的提議,考慮什么?”溫落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p> 洛憂泉凝視了溫落片刻,猶豫過后才緩緩道:“楚琛說讓我把你許配到楚氏去當(dāng)楚家主的妾?!?p> “楚琢?”溫落惘然,而后溫落又覺得好笑,她說,“我與他不過在蕭府梅園只有過一面之緣?!?p> “楚氏做事向來如此,這也是為何你只能做妾的原因?!甭鍛n泉抬眼與溫落對視,“因為你只與他一面之緣,更是因為你是洛氏的二小姐。”
“所以他給了你什么好處?”
“一百年了,這八大世家之間和平,終究還是維持不下去了?!甭鍛n泉重重的嘆了口氣。
洛憂泉的話表面上是答非所問,但溫落明白了,楚琛給洛憂泉的好處,就是在即將到來的內(nèi)斗中保洛氏一個平安。
“不可能,若真的爭斗起來,楚氏都是自身難保,怎么可能護洛氏周全,洛憂泉,你還是這么天真?!睖芈滢揶?。
“可楚氏的贏率比洛氏大不少,你若嫁入楚氏,至少他們能護你周全。”
此話一出,溫落惘然若失,她錯愕地看著洛憂泉,仿佛在看一個陌生的人,溫落從來沒想過,洛憂泉也會在意自己的安危。
“不需要。”溫落語氣堅決,“若真有那么一日,八大世家,無論是誰,都靠不了誰,只能靠自己,洛憂泉,你只能靠你自己才能保洛氏周全,才能保我周全,才能保你未出生的孩子周全!”
“……”洛憂泉垂眸沉默。
“義父在天有靈,絕不希望看見你這般頹靡,當(dāng)初八大世家,眾家平起平坐,既然百年前如此,如今更是如此?!睖芈湟蛔忠痪涞卣f,眼神堅定地看著洛憂泉。
“我沒有勝算?!甭鍛n泉弱弱地輕聲說。
“這還沒開始你就說自己毫無勝算?我看只有等到時候洛氏亡了,你才知道現(xiàn)在的你有多愚蠢?!睖芈湟膊恢竿鍛n泉會有什么決心了,他膽小怕事、貪生怕死的性子,終究是會毀了他的。
“……”
溫落見洛憂泉又用沉默回答自己,她便頭疼,心中也有些惱怒,于是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雕洛憂泉這塊朽木,說:“反正我把話先說在這,楚琢的妾我是不會去當(dāng)?shù)?,他們是在羞辱你,更是在羞辱我,其余的隨你怎么樣!”
甩下這句話,溫落就奪門而出,她腹誹,楚琢如今風(fēng)華正茂,也從未娶妻,這正房都沒娶就想把自己納為側(cè)室,真的是想方設(shè)法地羞辱洛氏。
想到這里,溫落回眸望了望洛憂泉的房門,若是這洛憂泉沒骨氣到那種地步,她也只能不再給他留情面了。
溫落準(zhǔn)備回自己的房間休息,正在準(zhǔn)備開門的時候,就見阿琴剛上來出現(xiàn)在樓梯口。
阿琴手里拿著一本書,臉上寫滿了不解,抬眼看見溫落站在廂房門口,便拿著書快步跑了過去,跑到溫落跟前,將書遞給溫落,說:“這是蕭二公子適才讓奴婢轉(zhuǎn)交給小姐的。”
溫落也疑惑地拿過書端詳,封面寫著《返生香》三字,翻看了幾頁,溫落就知道這本書就是昨日傍晚在蕭忘川藏書閣里讀的那一本前朝太子的詩集。
“他說什么了嗎?”溫落邊翻書頁邊問,突然她翻到書中夾著兩張紙,她取出后,認(rèn)出一張是明日的戲票,另一張上寫著文字。
她將信先收好,對阿琴揮手讓她退下,自己便拿著那些東西進(jìn)了廂房。
信中只寥寥數(shù)語:此書見你喜愛,便贈予姑娘,明日巳時末刻,城南朱雁樓前再見。
溫落又仔細(xì)瞧了瞧那張戲票,是葉家班子的戲,她納悶蕭忘川這葫蘆里又賣的什么藥,沒事請自己聽?wèi)蜃鍪裁?。自己對戲也并不感興趣,想罷,溫落就將戲票放到一旁,重新拿起那本詩集靜靜閱讀。
詩集中有著不少批注注釋,寫這本詩集的是前朝太子,前些年就已經(jīng)辭世了,如今當(dāng)朝的圣上將前朝的遺留下物件封存,沒想到蕭忘川手里竟然有這樣珍貴的絕跡。
更意外的是,蕭忘川竟然還把這樣貴重的詩集,贈送給自己。
溫落淡淡一笑、唇畔勾靨出遙遙不可及的飄忽。
不知讀了多久,后來是阿琴敲門才喚回了溫落的神,溫落抬頭看窗外,竟然天都已經(jīng)快暗下來了,她放下書,允了阿琴進(jìn)屋。
阿琴手里拿著一件衣裳,對溫落說:“小姐,這是明日更換的衣裳,另外明日家主要同蕭家主楚家主去商鋪談?wù)撌聞?wù),小姐可有其他安排?”
“明日我去城南一趟,你……”溫落猶豫了一下,她本想讓阿琴不必跟著自己,但轉(zhuǎn)念一想,若自己獨自一人去見蕭忘川,指不定會被有心之人算計,她思索后,才說,“你明日隨我一同吧?!?p> “這是自然的,家主吩咐了,家主不在奴婢要寸步不離的跟著小姐?!卑⑶賹⒁律褣煸谝慌?,然后轉(zhuǎn)身又問,“那需要阿文一道嗎?”
“阿文他不需要跟著洛憂泉嗎?”溫落反問。
“……啊,我忘記了,阿文此番是跟著家主的?!卑⑶儆行┦氐拖骂^。
溫落沒有說話,她總覺得李文自從被徐紫煙弄去身邊之后,就好像對自己生疏了許多,也隱瞞著什么。
“小姐餓了嗎?需要奴婢傳晚膳嗎?”阿琴問。
“傳吧。”
溫落心不在焉,滿腦子都在想李文的事,李文在很小的時候被洛府收留,從小到大李文都是個不愛說話的,性格內(nèi)斂的人,說來李文身邊從來都只有自己和阿琴,如今,卻跟自己越發(fā)生疏了。
溫落想不明白,也不敢相信。
食之無味,溫落草草解決了晚飯后,就說要洗漱上塌了。
躺在臥榻上,緊緊裹著被褥,看著點亮在榻側(cè)微弱的燭光,溫落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那時是余安羊小產(chǎn)不久后,她被洛憂泉藏在深山中孤獨地度過了那半年,她回洛府時,身體依舊虛弱,只是那雙一直清澈的眸子里,卻少了那束光。
溫落一直因為這件事自責(zé),但余安羊卻一如既往的溫柔待世,就像這世間也溫柔待她一樣。
回府后的余安羊,身子越發(fā)虛弱,臉色也時常蒼白,溫落關(guān)心她,但余安羊卻始終只說是風(fēng)寒。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感染了風(fēng)寒余安羊成了糖塞溫落所有關(guān)心的借口。
那日,溫落與在池邊喂魚,余安羊悄然走近,輕聲問:“小落是在喂魚嗎?”
“是啊阿姐,小落難得空閑,竟不知做甚,索性就在府里喂魚玩兒。”溫落歡喜道。
余安羊聽了,沒有說話,雙目空洞地凝視著池塘,溫落也沒有言語,只是靜靜地坐在余安羊的身旁,陪伴著她。
洛府一方池塘,四周種的茱萸也已經(jīng)結(jié)了紅色的果,只可惜無人采摘,紅果凋落,落入池水,被池塘里的魚兒們誤食了。
余安羊抬手,將掌心中的魚食盡拋進(jìn)塘中,魚兒們都爭相搶食,一切都像靜止了一般,失去了生機。
“小落,你說,池塘里的魚活得不長,那為什么洛府無論春夏秋冬永遠(yuǎn)都要讓池塘里的魚成群結(jié)隊呢?”
溫落微愣,她側(cè)目余安羊的側(cè)顏,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只是為了觀賞?為了助興?……
這些答案并不是她想要回答的。
“我……不知道?!?p> 余安羊輕嘆一聲,隨即又淺笑道:“是啊,你怎么可能知道,你年紀(jì)還那么輕,如果小落你不會長大就好了,就處在童言無忌的年紀(jì),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阿姐,人怎么可能不長大?我還想快些長大就可以保護姐姐了?!?p> “不,長大后,你就會知道太多的太多都無能為力,小落,我沒辦法護你一世,他人更不會護你一世,你要看清這世上的一切注定會一途坎坷,很多事根本就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p> 溫落知道余安羊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想問些什么,但她一抬頭就看見李文手里拿著一張畫正默默站在不遠(yuǎn)處的樹下。溫落開心地招手,李文思索片刻后才過去。
“阿文,你這是畫的什么???”溫落欣然問。
“我剛才看見阿琴姐姐在庭中溫酒,我便摹了下來……”李文看上去有些緊張,他拿著畫紙的手越發(fā)收緊。
溫落湊上前看畫,由衷贊美:“阿文如此有天賦,將來一定是一代畫師!”
李文的神色緩和了幾分,他聲音也輕松了些,便問溫落:“若是這樣,母親在天之靈一定會開心的。”
斑駁的回憶,讓溫落淚眼婆娑,她依舊望著床邊閃爍的燭光,如今都已經(jīng)物是人非了。
她記得,李文的每一幅畫下都會寫上“兒贈慈母”四字,在李文的心中,他是帶著母親的信念而活,帶著母親的那一份生命而活,因為母親向往永嘉,他便不留后路,流浪到永嘉。
溫落認(rèn)為,能困擾左右李文的心的事情,一定跟李母有關(guān),但她想不到,李母早已辭世,又如何影響李文。
思緒逐漸凌亂,溫落便有些困意上頭,她闔目就入睡了,也忘記熄了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