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黑得很快,抬頭能看見星星,此途的顛簸也總算有了結(jié)束。
此后,葉桑榆也沒有再告訴溫落再多的事情,溫落也無心再問,自入了陳倉的地界,溫落的心便全在為李文洗脫罪名上了。
葉桑榆趕著馬車,待入了城門,才輕聲喚了喚車廂里的人,直到溫落吱聲回應(yīng)。
葉桑榆說:“這已經(jīng)進了陳倉城了,小落姑娘清醒些,過會就到落腳的客棧了。”
溫落聞聲,掀開了窗簾,陳倉城的景象盡收眼底,李氏滅門之后,陳倉似乎也蕭條了一些。
或許是心里的感覺,畢竟在如今的天下,世家便是一城的梁柱,這梁柱斷了,要么另尋更牢固的梁柱,要么就任由其隨著時間終成一片荒蕪。
溫落正在心中默默感嘆這世間冰冷殘酷仿佛一個個囚牢的時候,馬車漸漸慢下來,很快變停穩(wěn)了。
還未掀開車簾,便聽見葉桑榆輕快跳下馬車的動靜,隨后用著同樣輕快的聲音說:“你的素霜真是好馬,一路從永嘉邊界跑到陳倉都不喘氣的。”
溫落納悶葉桑榆跟誰說話竟這般熟絡(luò),她轉(zhuǎn)眼看向坐在對面的若草,二人確認眼神后,溫落抬手正準備掀開車簾,就聽見回話了。
“素霜能日行千里,不過卻從未拉過馬車,若不是你傳信請求,我怎會讓她受這樣待遇,快給她卸下讓她去休息吧”
這人的聲音有些耳熟,溫落卻記不得在何處聽過,愣神的片刻,車簾一下子被掀開,溫落還抬著的手指尖與那掀開簾子的手的指尖相觸。
葉桑榆感受到溫落指尖的溫度,被嚇了一跳,他詫異地問:“小落姑娘很冷嗎,怎么手如此冰涼?!?p> 溫落將手縮回后便藏在袖子里,對葉桑榆搖了搖頭,轉(zhuǎn)頭對若草吩咐了一聲,便抬腿下車了。
溫落和若草都雙腳落地站穩(wěn)后,葉桑榆也利索的卸下了馬車,將素霜的韁繩交給了那“素霜”主人的隨從后,這匹雪白漂亮的馬就被牽走了。
葉桑榆忙完后,就看見溫落困惑的神色,他笑了幾聲,拍了拍溫落的肩,說:“走吧,帶你去見一位貴人?!?p> 說罷,葉桑榆就率先進了客棧。
客棧里面燃著炭爐,很暖和,點著溫暖的燭火,還有飯菜的香氣。
溫落進了客棧,便褪下風(fēng)塵仆仆的貂裘遞給了身后的若草。
“小落姑娘的客房在二樓,若草姑娘,你跟著那小二上去就好?!?p> 葉桑榆對若草交代了幾句后,就領(lǐng)著溫落走進了客棧一樓的一間包廂。
進了包廂,在包廂中間有一臺圓桌,而一身著殷紅錦袍,神情嚴肅,目光冷峻,面龐的輪廓如雕刻過一般棱角分明,尤其是右眼角下約莫幾厘的淚痣,讓人過目難忘。
“這就是那位貴人,晏詭道?!比~桑榆嬉笑著介紹道,“這是小落姑娘?!?p> “小女子見過晏家主?!睖芈湫卸Y,心想自己耳熟那聲音是因曾在扶風(fēng)詩會上與這位晏家主有過一面之緣。
只是晏詭道見到溫落,眉頭緊鎖,葉桑榆見狀,嬉笑的嘴角也漸漸不自然了。
這包廂也暖和極了,點了許多燭臺,燭火閃爍之間,溫落看到在包廂角落燭火照不全的地方,站著一個人,而那人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自己。
那人外表看起來放蕩不拘,但眼里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fā),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這時卻漾著另人目眩的笑容.
他微勾唇角,那雙桃花眸中過一絲玩味,輕挑眉目,淺笑吟吟。向前踏出一步,身形飄逸恍若幻影,溫落與他對視,不容她多說什么,那人扣住她的皓腕,輕輕一扯,再輕輕地擁進懷中。
溫落正震驚著那人無禮的舉動,反應(yīng)過來后想要掙脫開這個令她無地自容的擁抱,便聽見這人低沉磁性卻有些沙啞的聲音就在自己耳畔響起。
“好久不見了,溫姑娘?!?p> 蕭忘川。
溫落剛意識到后,還未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yīng),蕭忘川便立刻松開了雙臂,又退后了半步,與溫落拉開了距離。
“蕭公子?!睖芈湟馔獾?,“你怎么會在這里?!?p> 任溫落怎么想也想不到蕭忘川會出現(xiàn)在這里,這里是陳倉,自己是因李文的事而來,葉桑榆所說的私事也應(yīng)當(dāng)是與晏詭道有關(guān),那么蕭忘川呢……
溫落頓了頓,還未聽到蕭忘川的回答,身邊不遠處的葉桑榆便叫嚷了起來:“蕭忘川你成何體統(tǒng),竟然對小落姑娘這般無禮?!?p> 聞言,蕭忘川蹙眉看向葉桑榆,語氣不快道:“小落姑娘?你什么時候跟溫姑娘這么熟了,姓葉的你少自來熟了?!?p> “我可是一路從永嘉護送小落姑娘到陳倉的,你才是別壞了小落姑娘的清譽?!?p> 聽到葉桑榆稱呼溫落的親切,蕭忘川心里更是不爽,便作勢動了動嘴唇,準備繼續(xù)跟葉桑榆爭。
此時,晏詭道的聲音就不急不慢地傳來:“桑榆,慎行”
葉桑榆聽后就甩了蕭忘川一記白眼,偏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晏詭道,也是有些許不快問道:“這廝怎么也跑到陳倉來了?”
“……”晏詭道默默對上葉桑榆的視線,只是看著葉桑榆的眼睛,沒有回答。
“怎么了……”看到晏詭道的眼神,葉桑榆心里犯嘀咕,他知道晏詭道多半是因為溫落才這般嚴肅。
果不其然,心里正這樣犯著嘀咕,緊接著晏詭道便低聲對葉桑榆說:“洛二小姐的身份你并非不知,為何明知故犯,還將她一道帶來了陳倉,你可知此事事關(guān)重大,不得有任何紕漏?!?p> 葉桑榆想要解釋,但還沒開口,晏詭道便警覺地阻止,而后向包廂里的蕭忘川和溫落道了歉意,接著便拽著葉桑榆出了包廂,去了客棧外。
溫落看著二人背影離開,直到只剩下自己與蕭忘川,溫落才說:“葉公子曾提過來陳倉要辦的私事,看來是我添了麻煩。”
“哪有什么麻煩,溫姑娘可知道那晏氏立于長安是靠著什么在名門經(jīng)久不衰的嗎?”蕭忘川坐到圓桌前,斟了一杯酒。
“什么?”
溫落在原地猶豫了片刻,坐在了蕭忘川對面的位置,蕭忘川見狀,自然地拿來一個杯子,為溫落倒了一杯熱水,遞到了溫落眼前。
“因為晏氏靠的是圣上,八大名門,只有晏氏是為帝王做事,任圣上差遣,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笔捦ㄕf。
“見葉公子與晏家主關(guān)系甚近,莫非葉氏也……可葉氏不是已是蕭氏一派的嗎……”溫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或許是吧?!笔捦ㄒ馕渡铋L地忘了窗外一眼,不再說話。
沉默良久,溫落終于決定打破沉寂,她出聲問道:“你為何會在這里?”
“我也有一些私事?!笔捦ü创揭恍?,緊接著便反問,“那溫姑娘為何來陳倉?”
溫落猶豫著不知道該如何跟蕭忘川說。
“是因為李文的事嗎?”
雖是問句,但蕭忘川的眼神卻已經(jīng)透出他的確定。
的確,李氏這樣一個大世家,上下幾十口人,怎會一夜之間,滿門喪盡。
“我知道李文,他雖然是李氏的嫡出子,但很小的時候就和自己的生母離開了李氏,再后來流浪至永嘉?!笔捦ǚ畔戮票?,“他絕沒有能力屠殺李氏滿門。”
“……”溫落聞之垂眸,或是無能為力抑或是無可奈何,沉默良久才終于嘆了口氣說:“可卻無法找到解救阿文的方法?!?p> 蕭忘川覺得氣氛低沉下來,又想到溫落才舟車到達陳倉,也不愿再讓她勞累煩憂,便提議道:“溫姑娘還沒用晚膳吧,不如我叫老板上些菜,算是給溫姑娘接風(fēng)洗塵了,畢竟溫姑娘舟車勞頓……”
聽見蕭忘川稱呼自己左一個溫姑娘右一個溫姑娘,溫落忍俊不禁,她淺笑著點了點頭,隨后對蕭忘川說:“蕭公子大可稱呼我阿落?!?p> 蕭忘川琢磨了片刻,想起洛憂泉好像就是稱溫落“阿落”,又想到方才聽見葉桑榆稱溫落“小落”,心里便疙瘩起來。
“為何葉桑榆喚姑娘小落?”
“葉公子這樣叫大概是瞧見了阿姐留下的字?!睖芈淦届o看向蕭忘川,淡淡道,“阿姐生前便是這般喚我的?!?p> 蕭忘川這下不知說什么,但他心里就是想要與他人都不同,溫落瞅著他半天不說話,也納悶他在琢磨什么。
溫落看了看蕭忘川,又將視線移向了門外。
也不知道葉桑榆和晏詭道在議何事,這會兒仍不見人影歸來,她直覺他們所議的私事,定是與自己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