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鬼為人心之詭

　　大日浮云海，天邊似火燒。

　　黃昏伴晚霞，小縣城里家家炊煙升起，裊裊升空，酒館客棧里，杯來盞去，好不熱鬧。

　　小院外人間煙火，小院內(nèi)卻是冷冷清清。

　　此處不接俗客，只有一個讀書人、一口老井、一樹黃花……

　　呼吸間口鼻間幽香徘徊，如飲美酒，怡然若醉自陶情。

　　古峰長長吐氣，深深呼吸，一吐一吸間，氣息如拉動的風(fēng)箱般悠長，吐出清晰可見的氣箭……

　　而靜謐氣氛中更有汨汨莫名氣機(jī)飄來，匯入文膽，靈性肉眼可見地恢復(fù)起來。

　　但古峰也敏銳發(fā)現(xiàn)，隨著靈性補(bǔ)滿，也更有一縷縷雜亂的氣機(jī)紛亂如麻，交織成無形的蛛網(wǎng)纏繞，讓文膽沾染了累累塵埃，不復(fù)剔透。

　　識海中念頭沉浮，壓抑不住，諸多畫面一一呈現(xiàn)。

　　“冬槐，冬槐！孩兒來采，娘親喜愛！”

　　“好好聽的讀書聲！聲聲入耳，啟迪我的智慧！”

　　“遺憾不能得見真顏！但老夫子說過，哪怕是墻外聽書，也要尊其為三人之師。有朝一日，我也要成為這樣的人！”

　　“這個讀書人能讓冬槐開花，必不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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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樹下皮娃子采花，喜笑開顏，墻外儒童昂頭聽書，一臉神往，過往路人贊不絕口，面帶敬畏……

　　但若定眼去看，就會發(fā)現(xiàn)每個人背后就有一張張怪異的鬼臉，變幻不定，奸猾、狡詐、妒忌……怪笑連連，眼珠子骨碌碌轉(zhuǎn)動，盡是鬼祟神色。

　　“可惡！這家的冬槐只探出一個枝頭，真是小氣！好想全部都摘走，好氣……”

　　“這讀書人一直不露面，怕不是有見不得人的隱秘吧！”

　　“老夫子說我是這十條街最聰明的仔，這讀書人好沒眼力，竟然不知道收我為弟子！”

　　“凜冬酷寒，萬物肅殺。冬天開花，必有寶物。我一定要想辦法弄到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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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心鬼蜮，最為險(xiǎn)惡。

　　哪怕看似再光明正大之人，也有內(nèi)心陰暗的一面。

　　冬日槐樹花開，墻外童子聽書，固然引來不少贊嘆的目光，但其中又潛藏著多少嫉妒、貪婪、傲慢等邪念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

　　人是世間最為復(fù)雜的生靈，除了人性以外，還潛藏著妖性、魔念、鬼蜮、怪異，最為難測。

　　一時(shí)間，無數(shù)嘈雜的念頭涌入腦海，攪亂了思維，只讓古峰混亂成一團(tuán)。

　　“人心如鬼，禍害心神，真是厲害！”相比之前，他這次并沒有慌。

　　萬物有利也有弊！

　　神機(jī)書生，以心靈至誠之道得法，可以吸取人心力量補(bǔ)充靈性，但同時(shí)也會被眾生負(fù)面情緒所禍。

　　一飲一啄，皆是定數(shù)。

　　取正道，而驅(qū)邪念，這或許就是神機(jī)書生獨(dú)有的修煉之法吧！

　　如此一來，唯有錘煉道心了！

　　之前與鄭三寶一次會面，古峰此時(shí)心中早有答案，不再有所困惑。

　　“吞服為假，消化為真。馴服為假，合道為真！這即為……借假修真！”

　　修行要訣，字字如真，在眼前一一劃過。

　　他已陷入一片徹悟之中。

　　此世修行與前世小說家之言，大有不同！

　　修士不需要一步步提升靈性，只要抗住大藥之力，一旦吞服，體內(nèi)天然就擁有了充沛靈性。

　　所謂修行的過程，不只是采煉天地元?dú)庠鲩L靈性這么簡單，更要做的是道心淬煉，以大毅力、大決心、大明悟……梳理先天混亂的靈性，一步步消化，逐步適應(yīng)。

　　靈性即為道力，與心相合，融于自身，這就是…合道！

　　各家修行都有描述，方式卻各有不同，各有優(yōu)點(diǎn)，卻也各有缺陷。

　　所以真正的合道妙法則是匯聚諸家精髓，定作合道五小境，又稱五期合道。

　　第一小境為通達(dá)期，取自武道通達(dá)之意。

　　練武之人，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一口意氣在胸，不問是非善惡，只求無愧于心，意念通達(dá)。

　　這一小境意念豁達(dá)，讓本心不被靈性之混亂所惑，堪稱入門最妙。

　　一旦圓滿，理所當(dāng)然趨至第二小境。

　　這就是無拘期，取魔門無拘之意。

　　魔門中人，性情任性，無拘無束，不遵規(guī)矩，正邪不分，最是魚龍混雜。

　　有率性而為之輩，也有為非作歹之徒……

　　但也正因如此，卻能放開過于謹(jǐn)慎膽小之心，不對靈性進(jìn)行過多約束，消解其與自身的隔閡，自然而然散于周身，掌握異力。

　　但過猶不及。

　　正因往往不加以控制，魔門中人心性難定，也最容易道化非人，墜入魔道。

　　魔道玄黑，佛門光明，正好用來調(diào)和。

　　這就是第三小境，真空期。

　　佛門真空！

　　佛門修行絕人情，斷因果，視肉身為臭皮囊，只求菩提虹化，根本之法就是四字…萬、法、真、空！

　　正因如此，連皮囊都可舍去，又何懼靈性亂心？

　　只是此法不同人倫情理，沉迷過甚，卻容易人心枯寂，靈性也會如死水一潭，掀不起漣漪。

　　第四小境，為知微期，儒家中庸之道，見微而知著。

　　以格物致知之道，深研靈性妙理，于真空中見無窮變化，趨入神妙無方之境。

　　到這一步，靈性妙用皆在一心一念之間，從心而變，卻處處不逾無形之矩，堪稱自在。

　　但沉溺太久，也會沉于術(shù)，而忘于道，本末倒置，造成匠氣太足，人心靈氣有失。

　　唯有更進(jìn)一步，技而近乎道，方稱造化。

　　這就是第五境，合道期。

　　道心淬煉，統(tǒng)稱為合道，可見這才是道心淬煉最為高深玄妙的一境。

　　但仙家修行太過道系，高玄飄渺，不親庸人，凡俗難以入門。

　　若無參天地玄機(jī)的大智慧，直接準(zhǔn)備合道，世間大多數(shù)人都是徒費(fèi)歲月，空耗光陰。

　　故有前四境，一步一步漸悟。

　　即使如此，能真正趨入此境中，仍是少之又少。

　　大多心性難耐，半途強(qiáng)行沖境，才會造成天下奪道失控之輩比比皆是。

　　此境玄之又玄，非言語文字可以講述，沒有通法，只有一些旁敲側(cè)擊的描述。

　　只知一旦悟通此關(guān)，則能化道力為己用，不分彼此，術(shù)道一體，神乎其神，幾乎再無道化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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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期合道，道心淬煉，種種奧妙在心頭回蕩。

　　耳旁有雜亂紛擾之聲，古峰眸子幽幽，卻一片澄清。

　　道心第一煉，為…通達(dá)！

　　人心雜念喧嘩，禍亂心聲。

　　古峰心頭升起一線靈光，嘴角微露笑容，拿起書卷朗朗而讀起來。

　　有童子頑劣不已，白采槐花，卻不戀手有余香，更生貪婪之心，有失教化。

　　我當(dāng)誡之！

　　于是古峰讀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xí)相遠(yuǎn)。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xué)，斷機(jī)杼?！?p>　　一片純粹之念，立刻將識海中童子頑劣雜念掃蕩一空，不復(fù)存在。

　　更有悠悠之聲，于風(fēng)中飄散而去。

　　圍墻外，那些心中只犯小嘀咕你爭我奪的頑童們腦門一清，生自慚形穢之心，而眸更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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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儒童，表面上看似溫文爾雅，而內(nèi)生桀驁不遜之心，得機(jī)緣，而不念恩，小小童子，心念不正。

　　我當(dāng)訓(xùn)之！

　　古峰再讀曰：“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君子博學(xué)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p>　　勸學(xué)之篇，言傳而身教。

　　儒童忿念，如大日融雪，一點(diǎn)不留。

　　更有聲音入耳，儒童身軀一震，如醍醐灌頂一般楞在原地，拘謹(jǐn)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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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無名路人，本無半點(diǎn)關(guān)系，卻居心叵測，生出歹念，不當(dāng)人子。

　　我當(dāng)鞭之！

　　古峰高聲而讀：“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圣人之言，出口生雷。

　　識海中邪性歹念被橫掃而出。

　　更有正大之言橫掃出去，法音狠狠鞭笞。

　　那些歹人心生不安，只感覺到自己如同暴露在赫赫天威之下，驚叫不已，慌不迭地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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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書聲朗朗，驅(qū)除各路妖、魔、鬼、怪，只余一片正氣在人間。

　　此時(shí)古峰不但是讀書，更是吃書！

　　要把圣人真意全部吃到肚里，徹底消化。

　　如果將神機(jī)書生的儒修大藥看做是一種難消化的食物，那么對于古峰來說，圣人經(jīng)義就是最好的消化藥。

　　此時(shí)人心鬼蜮一空，小院內(nèi)外處處一片和諧氣氛。

　　墻外聽書人，如聞雅樂，不自禁地陶醉。

　　沙沙沙……

　　龍槐搖曳，似聞讀書聲而于風(fēng)中起舞，十分歡快。

　　洋洋灑灑更有黃花飄落，漫天飛黃，美如畫卷。

　　古峰處于畫中，此時(shí)內(nèi)心一片舒暢，再無塊壘，內(nèi)外通達(dá)，更清晰感覺到那之前格格不入的靈性直如春風(fēng)化雨一般，無聲無息間與自身合為一體，漸漸難分彼此。

　　眉間銀痕閃爍，神目若隱若現(xiàn)。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玄妙變化于體內(nèi)催生，仿佛是一顆深埋已久的道種，終于頂開厚土，抽根發(fā)芽，漸漸綻放世間罕有的芳華……

　　古峰會心而笑，他想他終于明白神機(jī)書生的修行本質(zhì)了。

　　一言以蔽之。

　　鬼，為人心之詭。

　　伏之，得神鬼莫測之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