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公主

　　沈清影很乖巧地跟著太后身邊的老嬤嬤，自慈寧宮正殿后方一側(cè)門出去，走進(jìn)了慈寧宮的后花園。

　　這大梁皇宮里幾乎每一處都是富麗堂皇，奢華貴氣的，就是這慈寧宮里也處處透著典雅的氣息。當(dāng)沈清影走進(jìn)花園時，未曾想竟是如此一副江南園林，小橋流水的幽靜之景。

　　后花園里有亭臺樓閣、九曲小橋、錯落有致的假山，還有四季常青的青竹園林。靜聽流泉撥清韻，古竹弄清風(fēng)，俯瞰池間可采蓮，點翠落玉間，此情此景，讓人的心不由自主地沉靜了下來。

　　坊間傳聞，這大梁深宮里有“三最三絕”，這“三最”呢，便是未央宮里最美艷的花，錦繡宮里最醇香的酒，慈寧宮里最青翠的竹。而那“三絕”則是指，那乾清殿的墨寶，景安宮的畫作，還有靈秀宮的琴聲。

　　放眼望去，這片園林里的蓮花池與那片竹園可謂是剛?cè)岵?jì)，相得益彰，襯得整個園林的景致更賦層次感。老嬤嬤將沈清影送到后便告退離開了，眼下雖然就沈清影一人，但在這皇宮里，尤其是方才殿上賢太妃的那番暗示，沈清影絲毫不敢放松警惕。

　　她若是明晃晃地杵在那兒怕是有些顯眼，抬頭望著這盛京五月的天，南方的春末夏初果然比北方的熱不少，還未到正午就有些微曬了。她抬步朝著那片靜謐的竹林深處走去，青竹修長茂密，既能隱藏她的身影又能遮陽乘涼。在這樣的天氣里她穿著這么多層衣服，即便是最薄的夏裙料子，也讓人覺得有些悶熱。

　　在竹林里找到了一方幽靜的天地，她躺在一塊兒石凳上，水袖掩面，像是睡著了一般。

　　慈寧宮里，皇后娘娘和其他幾位娘娘，來給太后、賢太妃請安。待一行人依次落座后，賢太妃柳眉輕挑，輕飄飄地眼神掃過下首的花皇后等人，右手輕觸左手上的指套，似是不經(jīng)意地問道，“皇后，怎么想著來給姐姐和哀家請安了呀？今兒又不是初一，十五的，怎的這般興師動眾呀？”

　　太后不常在宮，晨昏定省的事情也就免了。既然太后都免了，賢太妃也不好太端著，便改了祖上傳下來的老規(guī)矩，只有初一，十五要請安，其他時候也免了。

　　“皇祖母，樂兒好想你呀！”“楚如樂，你慢點兒！”皇后還沒來得及開口，這四公主，七公主便先聲奪人，小小的人還沒到殿上，稚嫩的聲音就先后傳了進(jìn)來。

　　“回母妃，實在是兩個孩子想太后想得緊，兒臣便做主帶著她們姐妹倆同云裳妹妹一塊兒給母后，母妃請安來了。沒想到在路上巧遇了德妃她們幾個，便一起過來了。”花皇后側(cè)身恭敬地看著賢太妃，娓娓道來，一旁的沈貴妃點頭附和。

　　此時如風(fēng)一般的七公主如樂已經(jīng)直直撲向太后懷中，那模樣那架勢和沈清影方才的行徑如出一轍。太后已經(jīng)將如樂抱坐在懷中，騰出的手牽著如瑤，太后左右瞧著這兩個寶貝孫女，笑得合不攏嘴。

　　“臣婦見過皇后娘娘，諸位娘娘，恭祝娘娘萬福?！币姷綄m中娘娘，沈夫人自然是要起身行禮的，禮畢，沈貴妃便抬步朝她走去，帶著大嫂坐在了她身側(cè)的空位上。倒是同樣出身冷府的親姐姐冷靜嬪一直低著頭不做聲，等她感覺到賢太妃冷冽的眼神刺在她背上時，那廂姑嫂倆人已經(jīng)喝著熱茶談笑起來了。

　　“皇奶奶，您和母妃這次怎么去了這么久呢，如樂真是好想你們呀！”四歲的七公主如樂，生母不過是個燕西國送來的歌姬美人，因其姣好的容顏也曾有過一段時間的盛寵，奈何福薄，生下七公主后不久就香消玉損了。自古帝皇皆性薄，不過一個小小鄰國進(jìn)貢的歌姬，皇上日理萬機，哪還會記得這么一段露水情緣和那個沒了娘的小公主。

　　后來有一日，沈貴妃路過玉翠宮的時候，正巧看到幾個宮女在庭院里聚眾打牌，對那尚在襁褓中的七公主不聞不問，屋里傳出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一陣又一陣。許是身子骨弱，沈貴妃聽著那哭聲越來越低了，心里不由地一揪。她當(dāng)即仗責(zé)了那些宮女，抱著如樂回了自己的錦繡宮。次日，皇上就下旨將七公主楚如樂抱養(yǎng)在了沈貴妃膝下，依著沈貴妃在后宮里的地位，皇上對這位原本最不起眼的七公主態(tài)度一改，寵愛極了。

　　短短四載，七公主在錦繡宮里被養(yǎng)的很好，許是相處久了的人，會長得相似吧。隨著年歲的增長，七公主這靈動的眉眼，倒是與沈貴妃越發(fā)相似?？粗@么個嬌軟的乖孫女在自己懷里撒嬌，太后哪里還有心思去管下面坐著的那些人，只看著兩個寶貝孫女就足夠了。

　　“如樂，你今日的功課還沒做完呢，快放下皇奶奶?！币慌缘某绗巼?yán)肅地說著，那白嫩的小臉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還真是讓人有些忍俊不禁啊。

　　“不要，我就要抱著皇奶奶?！闭f著還用小臉蹭了蹭太后的懷抱，淡淡的沉香味真好聞，“皇奶奶，四姐天天盯著如樂寫大字，您瞧，如樂的手都痛痛了?！比鐦诽鹦∈郑鲃莺艉袅藘上?，惹得太后不禁失笑，也幫著呼呼了兩下。

　　看如樂這般無賴，如瑤不由撫額，要不是她太皮實了身子又沉的，她才不管呢。好了傷疤忘了疼，楚如樂肯定是忘了，就在半年前，她抱著皇奶奶玩鬧的時候，一個不小心把皇奶奶腰給閃著了的事兒。

　　“樂兒，不得無禮！”沈貴妃和沈夫人聊得開懷，剛剛得知自家侄女就在后花園里，正想著等下要去看看她，便聽到如瑤、如樂兩姐妹的嬉鬧，抬頭看去，只見如樂攀附在太后身上還想往上蹭，沈云裳帶著幾分嚴(yán)厲地出聲呵斥。

　　楚如樂一個激靈，糟了，母妃不會是生氣了吧？平日里母妃對她雖嚴(yán)厲，但她人雖小卻也明白母妃對她的嚴(yán)厲都是為了她好。她很愛自己的母妃，她可不想讓母妃在這么多女人面前丟臉呢，楚如樂立馬就乖乖地端坐在皇祖母身旁。如瑤看到了如樂的神色變化，心下不由感慨，真不愧是云裳姨姨，也就她能收拾得了這個小皮猴，等如瑤再將目光投向沈貴妃時，沉靜如水的四公主此刻滿眼都是崇拜之意。

　　坐在角落里的靜嬪，正在安靜地低頭品茶，她知道賢太妃想要什么，可她和妹妹已經(jīng)二十多年不曾見面了，而且想到當(dāng)年的事情，這么多年她悔也不是，怨也不是，最不敢面對的就是冷若溪了。一道道暗芒刺到她身上，她只得硬著頭皮起身朝對面的沈夫人走去。

　　“妹妹，你我姐妹兩真的是好久沒見面了?！膘o嬪與沈夫人是雙生姐妹，二人曾經(jīng)是盛京城里人盡皆知的“絕色雙姝”，后來姐姐嫁給了皇子，入了宮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妹妹遠(yuǎn)嫁北地多年，久而久之地人們便淡忘了這兩抹曾驚艷一方的倩影。

　　靜嬪如慣常那般一身素衣打扮，這俗話說女要俏，一身孝，可靜嬪這一身配上她那略顯厚重的妝容，怎么看都有些別扭。與沈夫人那略施粉黛依舊傾城的姣好面容一比，簡直是一天一地的差距。

　　沈夫人看到靜嬪走來，本能地柳眉微蹙，望著二十多年不曾見面的姐姐，壓在心底的那些情緒還是止不住地翻涌了起來。沈貴妃適時地將手搭在自己大嫂放在桌上緊握著的拳上，手背上微涼的感覺讓沈夫人的神智恢復(fù)了清明，抬眸對上靜嬪的雙眼，看來這么些年來，她過得也實在不怎么樣啊，當(dāng)年嫁入三皇子府成為三皇子側(cè)妃時她是如何的春風(fēng)得意，后來又是怎的成了個小小侍妾，以至現(xiàn)如今還只是個嬪位的宮人。這么多年了，也不知她可有過悔？

　　“姐姐可還安好，這些年來因夫君體貼我這不宜長途奔波的身子，未曾回過盛京，只能遙寄些書信給母親聊以安慰，實在是妹妹的不孝了。”沈夫人已恢復(fù)原本沉穩(wěn)端莊的模樣，輕聲訴說著自己這些年不曾盡孝的歉意。旁的人聽來頗為正常的話，聽在靜嬪耳里，多了些諷刺的意思，看來當(dāng)年那些事冷若溪并沒有放下，而鎮(zhèn)北侯的疼愛又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痛了靜嬪，她不禁想到當(dāng)年那個嫁給鎮(zhèn)北侯的如果是她，眼前的一切又會是一番什么光景。

　　“瑤兒，樂兒，你們坐在皇奶奶這邊也是無聊，要不去花園里玩玩吧？”兩位小公主此時正乖巧地坐在太后身邊玩著一些小玩意兒。對于如樂來說，這般乖巧地坐著就已經(jīng)有些無聊了，對于如瑤來說，這些小玩意兒她早就不怎么玩了。所以一聽皇祖母這么說，頓時眼睛都亮了，二人給皇祖母行了禮，再跟自己母妃說了聲，便出了大殿朝花園方向走去。

　　剛離了母妃的視線，如樂便大搖大擺起來，如瑤在身后微微搖頭，真是個“小紈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