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墨眼中,項如天不過是個普通人,只因出生帝王之家,勾心斗角,謀略設(shè)計在所難免。平民被富人欺壓,皇子若不能繼承王位,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去。
從那以后,項如天便讓青墨作為花魁身邊的丫鬟,打探花魁的喜好,穿著,而他則扮起翩翩公子,只為討女子歡心。他覺得有些諷刺,當(dāng)年戰(zhàn)場上叱剎風(fēng)云,威嚴(yán)無比的太子,如今像青樓女子一般,為了討客人一笑,盡心打扮,就差往臉上涂胭脂水粉了。
“劉管家,我穿這身青色長衫,可好?”
“甚好。”劉管家在一旁,看著項如天在鏡子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想起小時候看著妹妹過家家時,拿著母親的胭脂往臉上涂的情景。如今多年過去,妹妹被自己愛的男人賜死,而自己現(xiàn)在,也成了兩鬢斑白的老頭子了,而項如天,還是當(dāng)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歲月在他臉上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下人們伺候項如天換好衣服,青色襯著他的皮膚略顯蒼白,像一個文弱的書生。
“我要的東西準(zhǔn)備好了么?”項如天坐下喝了口茶,平復(fù)自己心中的不悅。
“已經(jīng)做好了,來人,拿上來。”劉管家叫了一句,下人捧著錦盒,放到幾案上,項如天打開錦盒,里面躺著一把深紫色的古琴。他把琴拿出來,調(diào)了調(diào)弦,撥弄了幾下,琴音悅耳動聽,勾人心弦,不禁感慨道,“真是把好琴?!?p> 劉管家笑了笑,“是青墨姑娘拿的主意,說是城郊有一棵紫檀樹,已經(jīng)在哪兒近千年,這樣的樹做成的琴,定是琴中極品?!?p> “嗯,今日的奪魁狀元,出來了么?”
“是攬香閣的新秀,燕婉歌?!?p> “好,告訴婆婆,讓她今夜來我府上,我要與她品琴?!?p> “是?!?p> ——
項如天在書房內(nèi)靜靜等待,望著屋外月色皎潔而明亮,映襯著清澈的湖面,宛若夢境。清風(fēng)徐來,樹葉沙沙作響,不知自己多久沒有這般欣賞美景了。
“婉歌姑娘請。”劉管家?guī)е嗤窀鑱淼綍?,項如天瞇起眼睛,真是個如仙子下凡的女子。他見過許多花魁,而這位氣質(zhì)不凡,沒有風(fēng)塵之氣。只見她對自己輕輕行禮,舉手投足之間溫婉淑雅,這樣的風(fēng)采,世人定無不動容。
劉管家輕輕退下,走之前不忘關(guān)上門。
“在下挽香閣閣主項如天,近日一友人相贈古琴一把,聽聞婉歌姑娘精通琴藝,可否試用此琴為我彈奏一曲?”
“小女子不才,獻(xiàn)丑了?!闭f罷,婉歌在桌案前坐下,輕輕撥弄了幾下琴弦,試了試琴音后,演奏起來。
這琴聲攝心心魄,如藥一般,仿佛能治人的傷痛,又好似在訴說歲月一晃而過,中間的苦痛離愁皆如大夢一場,都隨著命運(yùn)之手的撥弄沉浮于紅塵間。
項如天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聽得入神,這一刻,他只覺得自己為了修魔,為了江山,地位,付出了太多太多,而這一切是否真的是自己所追求的呢?
如今在琴聲中,他感覺歲月在心中留下的傷痕已然淡去,遠(yuǎn)離王宮勾心斗角的他,卻還把自己困在過去的恥辱中,是否值得?還不如放掉一切,找一個深愛的女子相守一生,相伴終老……
曲終,婉歌輕聲道:“閣主好眼光,的確是把好琴?!?p> 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不覺之間,項如天已走到婉歌身后,雙手從背后環(huán)繞摟上她的腰,嘴唇貼在她的耳邊溫柔說道:“你若喜歡,從今天起這把琴便叫婉歌,是我贈與你的定情信物?!闭f完,他聞著婉歌身上淡淡的花香,有些迷醉起來。
忍不住朝她的脖子吻下去,只覺得喉嚨開始干渴,她的血是什么味道呢?他這樣想著,不料懷里的人開始掙扎,把他推開,他才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
“閣主如此大禮,小女子的身份,怕是配不上。”
項如天臉上帶了些愧疚,“嚇到你了?抱歉,剛剛聽聞婉歌姑娘的演奏,只覺得此生若能與此女子結(jié)為夫妻,必定死而無憾,所以情不自禁,是在下失禮了?!?p> 說完拱手作揖,心想著自己怎么會就此表白心意,初次見面就如此大膽直接,怕是要惹得對方厭惡了。想到這,不免覺得有些尷尬,又補(bǔ)上一句,“天色已晚,不如我讓下人送婉歌姑娘回去吧?!?p> 燕婉歌松了口氣,“那就有勞了?!?p> 待劉管家送走燕婉歌之后,項如天安靜地坐在書房,望著那紫檀琴,不知是琴的作用,還是彈琴之人技藝高超,剛剛那一曲琴音,仿佛還回蕩在他的耳邊,久久不能散去。
他扶著琴,把那首曲子自己演奏一遍,卻怎么也彈不出燕婉歌演奏時的感覺了。果然還是跟人有關(guān)吧?
他想著,自己從未見過如她般動人的女子,美艷這個詞無法詮釋她給他的感覺,她的美,冷漠而高貴,不食人間煙火,她看他的時候,更多的是提防,并非愛慕傾心。在她面前,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言語。
項如天自嘲地笑了笑,本以為今生今世再無女子能讓自己動心,看來是自己狂妄自大了。他喚來下人拿來刻刀,在琴上認(rèn)認(rèn)真真地刻下她的名字:婉歌。鋒利的刻刀不慎劃破了手指,鮮血流出,他把手指放進(jìn)嘴里,自己的血濃稠黏膩,帶著些許苦澀。
不知婉歌的血是什么味道?
次日,項如天吩咐下去,從此不允許燕婉歌接客,在攬香閣中按照她的意愿安排一處住處,且將紫檀琴贈予燕婉歌,作為定情信物,再有就是,除閣主之外,不允許燕婉歌私自出入攬香閣,也不允許下人無故打擾。
每隔十日,項如天都會去看望燕婉歌,有時特意尋了新的琴譜,帶去鑒賞,有時讓廚房制作精致的糕點(diǎn)……他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討她的歡心,而她卻總是禮貌地接受,讓他覺得只是因為自己是閣主,她不能拒絕。
“王爺,這晚膳,您怎么一口未動?”劉管家來到房中,看到項如天呆呆地看著墻上的畫卷,桌上的菜早已沒了熱氣。那畫上,一貌美女子正翩翩起舞,正是燕婉歌的模樣。
“舅舅,你說,討女子歡心,為何這么難呢?”
劉管家心中一顫,這是第一次聽項如天如此稱呼自己,沒有尊卑之分,就像親人一般,不禁在心里感慨,這燕婉歌,真是個奇女子啊。
“王爺不妨耐心一些,這情愛之中最重要的,無非是兩情相悅,為彼此著想。不如您問問她最大的心愿是什么,盡力實現(xiàn),相信任何一個女子都會感動萬分?!?p> 項如天似乎振作了些,“好,我試試。”
——
一日,燕婉歌在書房作畫,項如天在一旁細(xì)細(xì)觀看,畫中呈現(xiàn)出一片煙雨繚繞的崇山峻嶺,屋內(nèi)有一男一女正在下棋,畫中隨畫出男女的容貌,但從衣著上能夠猜出,里面女子白衣垂落,像是婉歌平日的裝束,另一個著青色長衫的,想必就是自己了。
他從畫中讀出了她被軟禁的孤寂,煙雨,峻嶺,無不象征她與世隔絕的心境。他忽然明白了她的想法,低聲問道:“婉兒,我把你關(guān)在此處,你可怨我?”
“怨?您可是堂堂攬香閣閣主,出了名的大人物,奴家區(qū)區(qū)一屆青樓女子,怎么敢提‘怨’字?!?p> “哈哈,還說不敢,你在我這閣主面前說話如此放肆,不怕我強(qiáng)人所難?”
“閣下怕是忘了,小女子這樣的身份,本就是侍奉他人為生,又怎會怕您‘強(qiáng)人所難’?”
項如天心中升起一絲苦澀,在她眼里,自己不過是一個客人,她不得不接受,不得不順從,只因為她沒有選擇,并不是因為對他傾慕,那為何她的畫里又有自己?此刻他不想問,也不想知道答案。他起身,一把將她摟在懷中,她掙扎,他卻沒有松開,如果在她心中他只是一個客人,那他也要她只屬于自己一人。
燕婉歌放棄了掙扎,只能不情不愿地靠在他懷中,她的一切都讓他著迷,身上淡雅的花香,纖細(xì)的腰身,絕美的容顏……項如天在她頸處落下一吻,輕柔,纏綿,他感覺她的身子似乎變軟了些,癱倒在自己懷中。
趁此機(jī)會,他在她耳畔喃喃道:“娘子,從今往后,你只侍奉我一人,可好?”
“我想要的,不過是自由而已?!毖嗤窀杩嘈Φ?,“我幼時被父親強(qiáng)行賣到攬香閣,到如今被你囚禁在這里,從來沒有自己能夠做主的時候。我拼命努力,也不過地位稍微比其他姐妹高一些罷了。受到你的關(guān)注后,雖然有了不用接待客人的恩典,但現(xiàn)在的日子,并非我所向往?!?p> 項如天只覺得心中有些苦澀,他聽得懂她話中的拒絕,但他不愿就此死心,繼續(xù)追問道:“如果你答應(yīng)與我成親,以后天下遼闊,我都任你自由,如何?”
“我如何信你?”燕婉歌臉上帶著些許驚訝,更多的是懷疑。
“你沒有選擇的余地,再者,相識至今我從未欺騙過你,也未真正動你一絲一毫,還有,我對娘子,是真心的?!?p> 燕婉歌沒有回答,項如天抱著她的手也并未松開,他忽然有些害怕,他怕某天,看到懷中的她變成一具干枯的尸體,永遠(yuǎn)地躺在棺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