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感到來人在對面坐下,小心翼翼四處摸索到茶壺,撫摸著杯子邊緣慢慢倒水。她的動作極生疏,卻始終不急不躁,專注做著眼前的事。
青絲如瀑無任何簪飾,皓腕凝雪若隱若現(xiàn),窈窕青影清雅至極,只淡妝素服坐在那里,便成了一幅動人的畫……石眠云被她留住目光,久久不能回神。
白清端著幾碟小菜過來,自然接過古語手中的茶壺,往水里加了些清肝明目的決明子,等茶色逐漸加深適宜入口才遞到古語手里,而他自己又轉身去忙別的事。
得知這兩人關系匪淺,石眠云心疼自家大哥深情錯付成了笑話,把古語給她倒的茶水直接潑灑在地上:“姑娘在竹林逍遙度日,無凡塵俗事之擾,又有人朝夕相伴,不離左右,不知閑暇時可會想起,數(shù)次救你于危難的人?”
古語雖看不見,但水潑在地上,“滋滋”作響,她又豈會聽不出?
客從遠方來,帶著莫名的敵意和猜忌,想必裝了滿肚子的悶氣。古語如剛才一般,給她重新續(xù)了茶,不疾不徐道:
“閣下遠道而來,想必辛勞,不妨先嘗嘗這里的水,最是消暑解乏生津止渴。聽你方才所言,與我像是舊相識。只是我近來多健忘,不知是哪位故人登門?!?p> 語氣平和得就像她面前那杯水,理所當然地接受別人給她的所有。
她人就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什么都有了,有人喜歡,有人照顧,有人關心……
反觀自己,替大哥掌管山莊,習慣了奔波勞碌,早晚以面具示人,奈何世人流言如火,日日煎心復年年。
石眠云看古語的眼神里,不再有欣賞一幅畫的熱烈,而是裝著被磋磨過的悲苦:“你和這位小師父是什么關系?你與他偏安竹林一隅,又置我大哥于何地?你若對我大哥全無情意,何不與他說個清楚,斷了他的念想??赡惴磳⑺粼谏磉叄盟囊粠樵?。如此朝三暮四地耍弄人心,當真是不負你這副好皮囊?!?p> “你是……”
古語想到什么,話沒說完,就被人拉起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聽到尹不狂下逐客令:
“我這兒的水,是給人喝的。你要實在不想喝,也不用倒人臉上!尹某居所簡陋,不便留外人。門在那里,慢走不送。”
尹不狂對她們之間發(fā)生何事并不感興趣,只是他這人“醫(yī)比天大”,任何影響他治病的人或事,他都很厭惡。他仔細檢查古語眼上敷著的草藥,確定沒有水漬污了里面的藥效,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白清握緊石眠云的手腕,借力摔碎她手里的杯子。茶水洇著泥土,濺到衣擺處,滴滴都無比討厭:“莫須有的事被你說得有鼻子有眼,御劍山莊的人都是這么無理取鬧嗎?你既是石閻王妹妹,且替我告訴他,他若再損我?guī)熋妹?jié),我定上門找他討這筆債,你也不例外?!?p> 古語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白清帶到屋里,讓她好好休息勿傷神。
古語躺在床上咕噥道:“說話倒水怎么就勞神了?師兄莫不是當我七八十歲?”一轉身,腰間有東西硌得厲害,扯出來后才想起這是紀王的玉佩,自己好像還答應他查清案子。
清師兄帶她離府治病,說是沒有驚動任何人。這也就意味著,她在外人面前,是憑空消失,或遭逢意外,也不知紀王府,現(xiàn)在有何動作?
外面的石眠云,也許能回答她。
“姑娘的舊傷,尹某無能為力?!?p> 古語聽見尹不狂冷漠的聲音,趕緊坐起來想去院里湊熱鬧。
還沒踏出房門,就撞上尹不狂,說要給她換藥,就又被揪了回去。
“你的眼睛還要繼續(xù)敷,我加了些鎮(zhèn)痛安眠的藥,你多睡可以讓藥效更快。”尹不狂動作很快,干脆利落。醫(yī)囑也是一次不落,次次都很耐心,不愧是頂尖的醫(yī)者。
“不知是藥因,還是生病的緣故,一天十二個時辰,我清醒的時候,越來越短。但現(xiàn)在剛換了藥,還沒有什么困意,尹大夫,我想去院里走走。”換完藥古語還是不死心。
“院里在熬藥,氣味兒不好,你早些休息?!?p> 尹不狂看了眼在院里站著的石眠云,果斷拒絕了古語的提議,臨走時還把門兒帶上了,不留一點兒縫隙。
聽到“吱呀”的關門聲,古語靜靜伏在床上,深深嘆了口氣,如今人在屋檐下,說話都矮三分。她摩挲著手里的玉佩,想著未竟之事,越想越混混沌沌,不一會兒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