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夜色如墨,月色醉人,司南獨自在院中練劍。
他的劍術本就極佳,“彼岸”劍在他手上,像灌入了天地靈氣,劍光凜冽勝似銀銀月色。
茂林修竹間,不減君風華,月冷風清處,無損他氣韻。劍破蒼穹,氣壯山河,愈襯得身姿挺拔,半張臉高冷矜貴。
可他,帶的面具極為可怖,讓人不敢細看,不忍多看,唯恐撞上真閻王,丟了性命。
這時,獨有一人,站在閣樓上,瞧得仔細,斜倚欄桿,看得入神——古語躺這么多天,午夜夢醒,出來喘口氣,并沒驚動人。
她昏迷的幾日,是以湯藥續(xù)命,現(xiàn)下倒有些餓了,便自行去了廚房。
廚房各種食材應有盡有,古語在相國寺茹素慣了,加之久病纏身,并不喜葷腥,所以便就地取材,做幾樣可口飯菜。
司南練完劍發(fā)現(xiàn)這里煙火味極盛,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古語已經(jīng)醒來——她坐在火爐前燒著火,明亮的火光下,她動作熟練得不像高門貴女。鍋蓋下不知放的什么山珍海味,味道好聞得很,說是滿院飄香都不為過。
“要不要一起坐下用飯?”
古語看到他,主動上前邀請。
她的眼睛,靈動水潤,燦若星辰,倒映著他,也鎖住了他。這樣的她,這樣的要求,他求之不得。
她背著秘密,如隱身云霧,讓人不知所以。司南不知她為何下山,因何染病,如何到此,他心有千千問,最終都止于唇齒。對著她,他無有不應。
她心思難猜,做的飯菜也是。一道竹筍豆腐湯,青青白白的,看著就鮮嫩可口。一杯竹葉心茶,清熱生津,最宜現(xiàn)飲??勺郎戏诺暮脦坠?jié)竹子,他是真的不知該如何下口。難道自己聞到的香味,源于節(jié)節(jié)斷斷的竹子嗎?可她既能做出這桌飯菜,是否說明她身體已痊愈。
司南斟酌一番,小心求證道:“小語姑娘能看見了?”
古語沒說話,拿刀把桌上的竹子一一破開,司南這才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有燒雞,和正冒著熱氣的米飯。
司南等不到她的回答,以為她更想一個人呆著,握緊劍準備去外面。
“院里更深露重,石莊主的‘彼岸’劍,冷冽之氣倍增,沒人能視而不見。這些日子,承蒙石莊主悉心照顧,我才能夠安心養(yǎng)好病。你若是不急著去練劍,不妨留下嘗嘗我的手藝!”
聽她這么說,司南這才意識到,桌上的菜,有葷有素,她向佛吃素,卻做了道燒雞,是為自己做的嗎?一想到這里,他心里的不快,瞬間一掃而空。
“小語姑娘盛情,我自然是要留下的。”
這幾天他食不知味,眼下心里石頭落地,是以胃口大開,吃得甚是盡興。相比之下,與他同桌而食的古語,倒顯得心事重重。
“唉……可惜這桌好菜好肉了!”司南放下筷子道。
“石莊主此話何意?”
“小語姑娘以竹入菜,心思別致。可有人只顧發(fā)愣,一筷未動,好好的菜,都成了殘羹冷炙,當真是暴殄天物!”
司南邊說邊觀察她的臉色,小心翼翼著她的喜怒哀樂。
古語一抬頭就看到他的眼神,小小玩笑中帶著炙熱的真誠,實在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
“你這樣拐彎抹角地勸人吃飯,好像我是那可怕的女羅剎一樣。”
司南明顯感覺到,她對自己少了幾分抗拒,隔在他們兩個之間的高墻,一磚一瓦都開始松動。
沒有針尖對麥芒的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談天說地,沖淡了不少隔閡和誤解。
司南口中的江湖,快意恩仇,是古語不曾見過的天地。古語眼里的世界,念起念滅,是司南未曾參透的乾坤。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時已西沉。
古語拄著腦袋,點頭如搗米,困得搖搖欲墜。司南坐到她身邊,攬她倚著自己睡。
近在咫尺的眉眼,輕輕淺淺的呼吸,在晨光熹微中,明媚又生動,司南看得入神。直到晨風入懷,帶著絲絲涼意,他才回過神來,抱人回房安寢。
司南倚在她的床邊,也睡了個好覺——沒有夢魘,沒有中途驚醒,而是早上被“嘰嘰喳喳”聲叫醒的,頭一次睡醒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還蓋著棉被。
只是不等他細細體會她難得的關心,就發(fā)現(xiàn)他整晚守著的人已不在房內。司南一出門就撞上了端著藥碗的小時往書房走去。
這些日子,小時雖說對他不了解,但他是小姐身邊的人,一直惟小姐之命是從。在她眼里,司南跟沈隨一樣,都是保護小姐的人。
小時對他,如對沈隨,也不遮掩,直率得很:“司護衛(wèi),你先別著急,小姐好好的,在書房畫畫呢。”
司南走到書房,遲遲不好踏進去。地上的圖紙,扔得到處都是,而他想要找的人,正埋頭書案,還在不停地畫,絲毫沒注意他來。
看著不再冒熱氣的湯藥,小時在門口上前關心道:“小姐,該用藥了,神醫(yī)說,這藥再回鍋,就不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