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知道元睿對春云說了什么讓她直接選擇自爆,她只知道這片上一刻鐘還熱鬧的街巷,這一秒已夷為平地……
背后的品府依舊是濃煙滾滾,絲毫沒有因為春云的死亡而消散。
新燭都來不及傷心,便被龜裂破碎的大地震倒在地,她跌跌撞撞的避讓跳躍著,咬牙再度朝品府跑去。
品泓······這個奉仙鎮(zhèn),如今只剩下品府的人了······
“新燭,站住?!?p> 元睿跟在她身后呵斥道。
“趕緊跟我走,周邊的陰霧蝠都往這邊匯聚過來了,你留在這里必死無疑?!?p> 新燭回頭看了元睿一眼,隨后便被狂風(fēng)刮起的石塊擊倒在地,她吃痛的呲牙咧嘴,隨后就地打了一個滾避讓開來,抹去嘴角的血漬繼續(xù)往前。
“他不會愛你的?!?p> 在颶風(fēng)碎石內(nèi)摸爬滾打的身影一頓,隨后依舊吃力的繼續(xù)朝濃煙的最深處穿梭,笨拙而倔強。
元睿的雙手不由緊握成拳,心中充斥著一股難以描述的慪火。
“你看到那個春云了嗎?你再進(jìn)去,就是下一個她。”
“我不是她?!?p> 春云是想得到品泓,可我只是希望他能活下來而已。
即便這個陣仗看起來品泓幾乎兇多吉少,可她不允許自己還沒有努力就放棄。
品府門前的黑霧已濃稠到化不開,強烈的颶風(fēng)吹在臉上如同刀割,新燭艱難的瞇著眼睛,單手持著那把銅錢劍,單手小心翼翼的去推品府的大門。
可她的手還未觸碰到品府的大門,沉重的雕花大門卻自行打開了。
品泓穿著一身儒雅的月白儒衫,立于門內(nèi),門內(nèi)一片晴光瀲滟,鳥語花香,而他低眸溫柔的看著她。
“你回來了。”
這歲月靜好的模樣,這溫柔繾綣的話語,就像是他曾對她說過無數(shù)遍那樣。
新燭一時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應(yīng)答。
品泓淺笑著執(zhí)起她推門的小手,往內(nèi)一帶,拉入自己的懷里。
他的懷抱很很單薄,甚至沒有什么溫度,就連他的呼吸都很微弱??勺踩胨麘牙锏男聽T卻覺得這樣很安心。
“品公子······”
“噓,別說話?!?p> 品泓愛憐的用下巴蹭著她的頭頂,眷戀的雙眸微微顫抖著,似染上些許霧氣。
“別拒絕我,一會兒就好······我只是,真的好想你······夫人······”
這一聲夫人,令新燭如遭雷擊,周遭熟悉的院落斗轉(zhuǎn)星移,品府內(nèi)的生活如走馬觀花般從新燭眼前掠過。
掀開紅蓋頭的品泓,獨自飲下兩杯交杯酒的品泓,半夜去買甜羹的品泓,為她梳發(fā)髻的品泓,為她剔去魚骨的品泓,為她擺花的品泓,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品泓,博她一笑而興喜若狂的品泓,立在門前盼望她回家的品泓,委屈求全的品泓,因為她要去祭祀歇斯底里的品泓,立在她衣冠棺前失魂落魄的品泓······
新燭震驚抬頭看向品泓,卻見他只是蜻蜓點水般在自己額頭落下一吻。
“夫人,好好活著。我做到了?!?p> 他垂眸溫柔繾綣的看著她,像是一個尋求夸獎的小孩。
“可是忘了你,我真的辦不到······”
他的聲音輕輕的,就像是羽毛,落在新燭耳朵里,撓的心里癢癢的。
“那樣對我太殘忍了?!?p> 他淺笑著靠近新燭,雙手愛憐的捧起她的臉頰,輕輕的用鼻尖碰在她的鼻尖上。
“所以這次,就讓你包容我一次,就這一次。
換你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他的話音剛落,胸前的玉佩便化作一片灰白,碎為齏粉消散空中,原還是一片鳥語花香的品府剎那變?yōu)橐黄澎o。藍(lán)天白云如蛋殼般漸漸碎裂剝落,最終碎成漫天扎人的碎片,淅淅瀝瀝的砸入地底。
地底猛然乍現(xiàn)萬丈血光,隱藏的九個召喚陰霧蝠的陣法同時亮啟。
周遭猛烈的颶風(fēng)再度席卷而來,它們不再變的漫無目的,而是蜂擁向品泓的身體,將他作為鎮(zhèn)眼,燃燒他的生命,完成最后一次轉(zhuǎn)生咒。
新燭忽而察覺自己仿佛逐漸開始變的有力量,就連周遭原本如同的刀割的颶風(fēng),也變得不再疼痛。
“不要······”
新燭任由胡亂飛舞的陰霧蝠穿透自己的身軀,跌跌撞撞的撲向品泓。
她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一見到他就覺得異常親切,為什么一見到他就覺得自己心儀于他······
因為自己原本就深愛著他啊······
可一切都晚了。
新燭跪倒在地,抱著懷里空空如也的月白儒衫,通紅著雙眼歇斯底里。
“啊······”
她的悲鳴刺痛云霄,盤桓半空的陰霧蝠仿佛發(fā)現(xiàn)新的獵物一般爭先恐后的朝她蜂擁而至,而她就如同一個往不見底的深淵巨口,生生吞噬了所有陰霧蝠,就連黑色的濃霧都被她吸入身體里。
周遭再度恢復(fù)一片寧靜。
新燭灰白著一張臉,顫抖著抱著懷中的月白儒衫搖搖欲墜。
“對不起······是我明白自己的心意太晚了······”
她的淚沾濕空蕩的月白儒衫,卻見自己手中的月白儒衫都被陰氣侵噬,稍一觸碰便化為齏粉,散落空中。
新燭只覺得心如刀絞,眼前一黑便徹底昏倒在地。
仿若陷入沉睡,便能回到一切都還未發(fā)生之前······
“龍吟?”
元睿撤去身外的金鐘罩,遙遙立在品府的門前,面沉如水。
“竟是要悲痛至斯,才能逐漸覺醒嗎?”
他抬手推開品府的大門,本想落井下石一番,可他垂眸望見她通紅的眼眶,終還是嘆息一聲,俯身為她灌下無根之水,嫌棄的將她抱入懷里。
“往生如過眼煙云,求尋大道忘了也好?!?p> 他深深望了品府一眼,隨后利落的飛身而去,沒有絲毫眷戀。
隱匿在品府隔斷之后的敖泓猛然睜開猩紅的雙眼,逐漸顯現(xiàn)在日光之下。
“老東西,修為降了這么多,直覺竟然還這么靈?!?p> 他僵硬的活動了一下脖頸,一躍而起,立在屋檐之上看著新燭離開,依舊頗為惋惜的說道。
“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他反手捏出一簇微弱的魂火,讓他陪著自己一起看著新燭漸行漸遠(yuǎn),最后化為一個黑點,徹底在天邊消失不見。
“這是奉仙鎮(zhèn)欠她的,也是奉仙鎮(zhèn)所有人欠已死去的祭祀神女的……
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應(yīng)不應(yīng)該?!?p> 品泓的腦海里回憶她被推入萬蛇祭祀坑洞時尖銳恐懼的呼救聲,毫無實質(zhì)的身體劇烈顫抖,他深深的望了一眼新燭離開的方向,閉上已經(jīng)不存在的雙眸說道。
“擁有這樣活人祭祀陋習(xí)的奉仙鎮(zhèn)本就不該存在,沒有靈氣的奉仙鎮(zhèn)也不該強求修仙之人?!?p> 敖泓邪肆的眉目一挑,隨后笑道。
“你的想法真?zhèn)ゴ??!?p> 微弱的魂火亦是輕笑了一聲,令它本就暗淡的光芒變的愈加暗淡。
“敖兄莫要再嘲笑我,我確有私心不假。
可如今我也只是希望,她這輩子不要再回來,不要再遇見我,也不要再嫁給無能保護(hù)她的男人……”
敖泓沉默了一瞬,終是嘆息一聲。
“路都是自己選的,既然你選擇以自己的性命換她的性命,我也敬你是條好漢?!?p> “是我沒能保護(hù)好她······”
品泓的魂火更暗淡了一些,像是米粒之光,隨風(fēng)一吹便會熄滅。
敖泓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異常沉重,大抵是魔族都是如自己一般的粗人,極少有品泓這般溫潤如玉的朋友吧。
他沉默了一瞬,隨后對著品泓的魂火立下血誓。
“放心,有我在一天,沒人害得了她性命。
如此,你便可安心的去了。”
“大恩大德,無以言謝,望······兄珍重······”
敖泓看著品泓最后的一點魂火消失殆盡,眼中最后的一絲暖意也盡數(shù)消散。他轟然砸落在地,口中默念召喚咒法,原本沉入地底的召喚法陣再度顯現(xiàn),所有倒在品府的死尸皆化為黑色的迷霧,在半空中凝結(jié)成召喚陰霧蝠的法陣,隨后轟然砸入品府地下,空空在品府大廳中央立下一個墓碑作為鎮(zhèn)眼。
鎮(zhèn)眼落下,濃厚的黑霧從鎮(zhèn)眼內(nèi)噴薄而出,逐漸包裹滿整個奉仙鎮(zhèn)。
所有沒了生息的村民在濃重的陰氣下化為了魔人,生氣彌漫的山野變?yōu)橐黄雇痢?p> 他們看著紅膚獠牙的親友,驚恐喧囂之后竟都是起死回生后的慶幸。
敖泓冷淡的掃了一眼恢復(fù)回魔域的奉仙鎮(zhèn),打了個響指,消失在原地。
只是在他毫無察覺的另一個遙遠(yuǎn)境域里,一個渾身插滿封印鋼柱的魔人鼻息之內(nèi)緩緩鉆入一縷暗淡的魂火,他緩緩睜開猩紅的雙眼,一絲迷茫與混沌從他眼中一閃而逝,隨后他的唇角幾不可見的勾起一絲邪笑,再度合上了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