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人如玉（2）

　　靈瑤同樣驚訝，低聲道:“他？！他就是那短……果然是天妒藍顏啊?！毙闹胁唤D感一陣無限惋惜，短命鬼三個字被生生吞下。

　　鳳拂櫻淡淡一笑，道:“我的確不該多加阻攔。只是我初初歸京，為自己卜了卦，今天不宜見血，見血會倒霉一輩子，不過素信副尉倒是可以說說是什么原因定要殺這個孩子？”

　　素信冷冷一笑，道:“孩子？”笑意略帶嘲諷，稍微停頓隨后道：“閣主可能有所不知，這臭小子，獻給了少尉一匹馬，結果呢，害少尉摔倒，臥床不起，耽誤很多公務?！?p>　　鳳拂櫻道:“哦!原來如此!少尉可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文德武馨，那匹馬竟讓少尉摔倒了，還臥床不起，真是厲害的馬，哦，我意思是真是一匹不聽話的馬。”

　　此話一出，所有人一時沒忍住笑了，然后忙又收斂。

　　“噗嗤。”而靈瑤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素信隔著奇特的鐵面罩看了靈瑤一眼，眼里隱隱的寒芒讓靈瑤沒由來的一激靈。

　　唯獨聆劍意一絲笑意也無，但她明白他是要救人的……

　　素信又朝著鳳拂櫻道:“……鳳公子，我也是職責所在，奉命辦事，現(xiàn)下你剛回帝都，有諸多事務要處理，何必為了一個貧民窟的賤民占據(jù)你的寶貴時間呢。再說了，那匹馬是他獻的，不是他做了手腳，少尉怎么會無緣無故摔倒？”

　　少年面呈菜色，急切辯解:“我沒有!請相信我，我沒有加害少尉!”那是不容他人冤枉的神色。

　　鳳拂櫻一笑，只道:“素信副尉，既然如此，那你可問過馬？”

　　素信不解，問:“什么意思？”

　　鳳拂櫻:“人證物證啊，馬是物，所以也需要它作證，的確是這位少年做下手腳要加害少尉?！?p>　　素信冷笑:“鳳公子，你怕是在說笑吧!哪有馬會說人話的？”

　　鳳拂櫻:“馬自然不會說人話，但它會說馬語……這世上只要是活物就擁有自己的言語！而鄙人呢，就剛好懂得獸語。”

　　素信被提醒立時記起，曾聽聞鳳拂櫻年少時一則廣為流傳的一段佳話，當時君主喜愛湖光山水，騎一匹最喜歡的馬兒，帶著一只最喜愛的夜鶯出游在外，身后還跟著保護他的幾位近衛(wèi)，偶然路過鳳拂櫻年少居處——秋水一舍，聽聞居舍中簫聲婉轉渺渺十分悅耳動人，又看四周山水環(huán)繞，景色絕妙，感覺十分有趣，便駐足停留，鳳拂櫻自然察覺了來人，但他并不知道對方身份，君主在駐足停留不久后又準備趕路了。此刻，夜鶯鳴叫了幾聲，馬兒也極其不愿意的嘶鳴一聲，鳳拂櫻聽了，在居舍里停下吹簫，說道：“這位朋友不如改走一條路，前面不遠處會有山體崩塌。”

　　君主聽到了對方的話，頓覺萬分不解，于是問：“你怎么知道前方不遠處會有山勢崩塌？你莫非是神仙？能未卜先知？”

　　鳳拂櫻答：“你的馬兒跟夜鶯告訴我的?！?p>　　君主不信邪，世上哪有人能聽懂鳥獸之語，覺得對方一定是個危言聳聽的小毛孩，于是乎，決定置之不理，決意還是走那條路。

　　鳳拂櫻不忍見幾人命喪黃泉，于是步出秋水一舍門庭，勸道：“你這樣會害死自己，也會害死身后所有人的?！?p>　　君主怒，：“非神非圣，還敢在這里招搖撞騙，是不是想訛錢？”

　　結果君主依舊固執(zhí)，不屑地丟了幾支金葉就拂袖策馬而去！

　　其中一人不知是何原因，走之前把金葉撿了起來，恭敬遞給鳳拂櫻，微笑道：“小先生的簫聲很好聽。”

　　鳳拂櫻回以微笑，道：“金葉我就不要了，謝謝你喜歡我吹奏的曲子，作為答謝這張符送你，或許關鍵時刻會有用處！”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張并不起眼的金黃色符紙遞給了一身便服的侍衛(wèi)。

　　侍衛(wèi)接過毫不起眼的符紙，出于疑惑，問：“那這符紙怎么使用呢？”

　　鳳拂櫻：“關鍵之刻，點燃它?？勺o你與你身邊人?！?p>　　侍衛(wèi)覺得可能沒什么用。但算是一個禮物嘛。于是收了，并道過謝，然后隨君主一行人離開了。

　　最后，反正一一如他所說，山體崩塌，然后那個侍衛(wèi)實在是很衷心不二，把符紙點燃，保護了身邊的君主跟自己，其他幾人連帶馬匹都被山體崩塌而下的無數(shù)石頭砸死又被厚實的泥土掩埋，一夕間命歸黃泉！

　　君主撿回一命，從那個時候起對鳳拂櫻便心存感激。鳳拂櫻也從那個時候起，一時名動帝都。

　　而那時他也才剛入較武堂，所幸就聽聞了這么一樁聞獸語贈符紙救君主的佳話，所以他也不惱，淡淡道:“鳳公子的能為，素信自然知曉。但，莫非真要為了一個最低階的賤民為難較武堂么？”他的話隱隱帶有一絲威脅意味。

　　鳳拂櫻一本正經(jīng)道:“非也。我怕倒霉，倒霉就會出事，出事不利于我辦事，所以是你不要為難我啊?！?p>　　素信握緊手中長槍，神色難辨:“……”盡管知道鳳拂櫻在跟他玩語言游戲，但有的事他也不可以不考量。

　　手下人馬，也一時不知如何。

　　靈瑤這次領教，緊抿住嘴巴，不敢再笑出聲。

　　鳳拂櫻很懂察言觀色，見對方吃癟，便微微拱手道:“素信副尉，一向才德兼?zhèn)?，盡忠職守，與人交道，也多變通。且放心，于少尉那我自會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請給我一個薄面。”

　　素信心中衡量，半晌客氣回道:“不敢?！蔽丛俣嗾f，揮手道:“撤!”

　　一隊鐵騎聽令離去，看戲的人們也都逐漸散去了。

　　少年見鐵騎走遠，眾人離去，方對著鳳拂櫻問了一句:“你為什么救我？”聲音還略帶兩分稚氣。

　　說話時，裴英是低著頭的。并沒有抬頭看對方，但裸露的手臂上各處青紫的淤痕。

　　鳳拂櫻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的少年，他身量不過才到自己肩膀，這個年齡段的少年自是還未長開。

　　他笑:“救人需要理由嗎？”而后試圖去拍拍對方的肩，哪知道少年卻是不經(jīng)意的退開了些。

　　隨后抬眸，那雙眸子很奇特，像黑曜石一般:“你是貴族，我不與貴族打交道?！?p>　　他是貧民窟的人，所有貧民窟的人們都是帝都人們口中的低階賤民，生命卑賤如螻蟻一般，帝都的人乃至整個東陸沒有人理會他們這樣的人的死活，更別說救他們。除非有事情需要他們效勞，至于是什么樣的事情很難說，通常不是什么好事。

　　鳳拂櫻微詫，那修長干凈且白皙如玉的手有些僵，接著收了回來。

　　聆劍意聽著不禁看了眼那少年，然后搖搖頭，心道:“空有骨氣，奈何廢柴一個?！?p>　　靈瑤實在看不下去了:“喂喂，小鬼，剛才可是他救了你誒?！?p>　　少年看也不看靈瑤道:“我有求他救嗎？只是想利用我辦什么事吧!帝都權貴沒……”

　　話未說完鳳拂櫻打斷:“小兄弟，禍從口出。你確實沒讓我救你，所以我沒有事要求你辦，我今天的確不宜見血，你還是快快回家吧?！?p>　　少年:“你真的沒有事情要我做嗎？”

　　鳳拂櫻:“沒有，千真萬確。”

　　少年眉心微蹙，似乎有些不信，但終究沒有說什么，只是問道:“你叫什么？”語氣青澀中還帶有些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味道。

　　鳳拂櫻一笑回道:“在下姓鳳，名拂櫻，小字懷珩。”

　　少年定定看了眼他，喃喃：“鳳.....拂櫻......”仿佛要把對方的樣貌刻在心里一般。

　　鳳拂櫻通過與少年對話，心下已覺得較武堂殺對方目的并不單純，想到這些，出于想保護少年，方道:“現(xiàn)下天色不早了，你手臂又有傷，不如跟我先回天樞閣我替你上藥好的會快些?！?p>　　少年卻道：“我不需要，我雖然受你相救，但依然不會與貴族為伍，但我會記得你?！闭f完便沒再說什么，轉身離去了。

　　鳳拂櫻還待挽留，道：“你就這樣走了，不怕他們再殺你嗎？”

　　少年沒有回頭，堅持道：“我有金葉，也會離開這座地獄?！?p>　　鳳拂櫻無可無奈，只能目送那瘦弱又暗含孤傲的身影最后消失在了街道拐角。

　　靈瑤總結:“那少年眼睛真好看呀，就是個性貌似有點倔呢?！?p>　　而聆劍意至始至終視線都在氣度不凡的鳳拂櫻的身上。

　　鳳拂櫻回過頭，深褐色的眼眸撞上聆劍意清亮的眸子，他笑，笑若春風潤物，和氣道:“我們，是否在哪里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