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武林盟后花園里,夏谷雨正帶著丫鬟春兒散步,一襲海藍色紗裙飄逸,格外顯得她溫婉大氣。
她是九州首富夏無虞的獨女,從小隨父親經(jīng)商,才能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待她父親夏無虞百年之后,夏谷雨會繼承夏家全部財產(chǎn),由是這些年來到夏家上門提親的人都快踏破了門檻。
可是,她沒一個看得上的。
她父親也說了,如她這般才貌雙全又家財萬貫的女子,唯有當世最好的英雄才杰才配得上。
丫鬟春兒在一旁歡欣雀躍,見四周無人,便激動地小聲說起來:
“小姐,老爺來向云盟主提親,今日以后,您就是云少盟主未過門的妻啦!這么多年,您總算遇見如意郎君了呢!”
夏谷雨聽著春兒的話,笑而不語,心中卻半點不比春兒平靜。
這是她的意中人,舉世最好的兒郎。
他是武林盟少盟主,與她們夏家正是門當戶對;聽聞他嗜讀書,為人溫和儒雅,定能與她暢談古今,相敬如賓;他面容清俊,與她更是一等一地般配……
想到能嫁入云氏,夏谷雨心中當然欣喜。
正在這時,花園深處傳來一陣琴鳴,就聽春兒激動地拉住她的衣袖,歡喜道:
“小姐你聽!聽聞少盟主文武雙全,尤善七弦琴,想來武林盟中彈琴的,定是少盟主無疑了!”
夏谷雨心生歡喜,面上卻只是溫婉大氣的淺笑:
“走,去看看?!?p> 走近了,主仆二人除琴音外,還聽到“颯颯”的聲音,干脆利落,牽動風聲。
二人在高大的常青樹從后隱匿,透過枝丫,首先看到的是一個紅衣女子,正隨著琴音舞劍。她的身材曼妙,劍舞地英姿颯爽卻又別致風騷。
紅衣女子身后的桌案上,云慎之手下|流云飛花,七弦琴流轉(zhuǎn)出悠揚旋律,他的目光卻是一瞬不瞬地望著眼前女子,眼中皆是暗暗欣賞。
或許專注舞劍的女子看不到他眸中神情,可樹叢后的主仆二人,卻看得清楚明白。
春兒不滿地嘟囔出聲:
“小姐你看,那姓初的忒也不要臉些!不過是被少盟主撿來的阿貓阿狗,竟然就敢整日里魅惑少盟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夏谷雨沒說話,靜靜地看著眼前琴瑟和鳴的兩個人。
看著自家小姐受了委屈也從來不吭聲,春兒氣不過:
“小姐~奴婢替你去殺殺她的銳氣!”
“慢著?!?p> 夏谷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目光凝視著在心上人面前舞劍的紅衣女子,瞇了瞇雙眼,淡淡道:
“今日過后,我就是盟主親定的兒媳,跟她這沒名沒分來路不明的人計較,未免太掉價。”
春兒聽著小姐的話,卻仍是不服氣,徑自杵在那里生悶氣。
夏谷雨牽了她的手,轉(zhuǎn)身道:
“走吧,看看爹跟盟主談得怎么樣了?!?p> ·
初小滿終于應付完云慎之莫名其妙的邀請,收了劍往回走,便在這時看到云既明從書房里出來,他后面跟著一個穿褐色長袍的中年男人。
云既明甚至很客氣地為他引路,兩人說說笑笑朝大門走去。
因為角度問題,初小滿沒看到那位客人的正臉,只看到兩人遠去的背影。
她隨便拉了個人問,得知來的是九州第一富商夏無虞,同云既明進了書房,關著門交談了近兩個時辰。
初小滿心生疑惑,什么秘密需要武林盟主和九州首富閉門而談兩個時辰?
不過既然無從查起,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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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馬車上,夏谷雨忍不住想起在后花園看到的那一幕,盡管她當時說得自信,可心里終歸有些不安。
此刻與父親共乘一車,她正好問問父親:
“父親為何說婚事肯定能成?”
夏無虞看著女兒微蹙著眉,一副不安的神情,心想到底是年輕,城府還不夠深啊,什么情緒都寫在臉上。
他拍拍女兒的肩膀,以示安慰,生了皺紋的臉上一副胸有成竹:
“一條船上的螞蚱,唯有合作才不會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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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了云既明今晚有事外出不會回來,初小滿算準了盟中值守交替時間,潛入了云既明的書房。
書房內(nèi)一片漆黑,下一班守衛(wèi)馬上就來了,她不敢掌燈。所幸這幾年來對自己的刻苦訓練,讓她練出了夜間視物的本事,此刻放輕了步伐,在書房中尋找突破口。
這三年來她習慣了小心謹慎,所以不敢亂|摸亂碰,怕觸動了什么機關,只能認真仔細地觀察書房中的每一個細節(jié)。
她必須保證一次賭對,否則很有可能將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
然而當她對整個書房上上下下巡視了三遍的時候,竟然沒能發(fā)現(xiàn)任何可能的突破口。
與她曾經(jīng)暗查過的其他人不同,云既明的書房內(nèi)十分簡單整潔,幾乎任何什么擺設。除了一張放了筆墨紙硯的書桌、一張擺放著整潔茶具的木幾、一張高椅、兩張矮凳,沒有別的東西了。
像云既明這樣心思縝密的人,當然不會把密室機關放到什么花瓶底下、墻磚后面的這些地方,那會安置在哪里呢?
初小滿換位思考,假如自己是云既明,書房是常常有屬下進來匯報情況的地方,人來人往地難保不會有人拐到碰到哪里,就可能開啟機關,所以不能安置在人能不小心接觸到的地方。
一個不被人常常經(jīng)過,又隱秘不受注意的地方?
初小滿思索著,緩緩地抬起頭,她的目光落到書房上空一條條橫亙的房梁上。
她輕巧地點地而起,一個跳躍落到房梁上,她認真檢查了屋上三根房梁,每一寸都認真看了,卻連一條縫都沒找到。
蹲下檢查完最后一寸,初小滿陷入沉思。
難道是她想錯了?書房里其實根本沒有什么密室?而之前之所以在外面聽不見云既明的聲音,或許本就是,他確實擅長隱匿聲音?
她緩緩站起身來,打算今晚就此作罷,卻在站起身的那一刻,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射|到房梁兩端嵌入四壁的交界處。
她下意識地跳到離門口最遠的那根房梁上,穩(wěn)穩(wěn)走到房梁根部嵌入的墻邊。
初小滿俯身認真看去,見這一根嵌入墻壁的洞口處有許多別的房梁上沒有的劃痕,仿佛是房梁頂端劃過石墻,掛下來一層油漆。
她試著前后推了推幾根房梁,唯有自己所在的這根在推動時有輕微的晃動,看這樣子,是可以活動的?
初小滿剛剛滅掉的希望重新燃起,直覺得這就是自己要找的了。
她跳到兩邊,抱住最后一根房梁,試圖將它從墻里拔|出來。按理說房屋的棟梁都會牢牢被固定住,不是那么輕易拔動的,然而這一根卻被她輕易拉了出來。
房梁的一段脫離了墻上銜接固定的洞口,初小滿感到手中突然變沉。畢竟當房梁沒了支撐點,初小滿就成了新的支撐點,所幸她如今武功高強,搬這么一根房梁是不在話下的。
她于是一邊自己承著重,一邊朝著空出來的洞口看去,果然看見深藏在巴掌大的洞深處,有一個按鈕狀的磚,平平嵌在石壁中,要不是它四周的縫隙,根本看不出來它是一塊與眾不同的磚。
初小滿伸手按了那塊磚,與此同時,就聽下邊書房里一聲輕輕的開門聲。
她將房梁重新架回原處,一翻身跳下梁去,入了那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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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剛剛被剝奪了內(nèi)力的東方故,此時才堪堪緩過一口氣來,雖然仍舊是渾身無力,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氣息平穩(wěn)了許多,四肢五感也恢復了些知覺。
便是在這時,他聽到外面隱約又小心的腳步聲,與云既明的腳步聲完全不同。
“誰?”雖然渾身無力、嗓音沙啞了些,他一開口還是盡量穩(wěn)了氣息,氣勢強硬。
初小滿在聽到聲音的剎那,下意識拔|出了手中長劍,她不回答,腳步并沒有停止向前。
她遠遠地看到一個身影筆直矗在前方的漆黑中,一動不動,她于是放心地靠近,只是手中長劍仍然匯聚了她全身注意力,一旦發(fā)生意外,立馬出擊。
待她終于一步步走進被束縛了的人,就見到他腦袋無力地垂著,頭發(fā)凌|亂地像是許久沒有打理,全數(shù)蓬草一樣蓋住了他的臉。
這個人身上有很濃烈的血腥氣,還有陰暗潮|濕之地獨有的霉味。
初小滿想了想,敵人的敵人是我的朋友,這人被云既明關在密室折磨成這樣,定然能成為我方強大助力。
她想著,朝那人伸出一只手。
東方故感覺到變化,強撐著自己的腦袋抬起頭來,他沒得反抗,只能任由面前看不清的人一點點撩|開他的頭發(fā)。
蓬草般的亂發(fā)像簾幕般被一寸寸撩|開,東方故睜開雙眸,那一刻,映入一張熟悉的臉。
密室內(nèi)有一瞬的停滯,空氣、呼吸、連帶著心跳,全都停在那一刻。
兩個人呆呆地看著對方,一時竟不知是夢是真。
初小滿更是一臉呆滯的震驚,看著這個被自己真情實意祭拜了三年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她沉浸在呆滯中,大腦停止了思考,卻是東方故艱難出聲:
“小滿?”
聽到他這樣稱呼自己,初小滿忽然就流下淚來。
沒有嚎啕大哭,沒有抽泣出聲,她只是流著淚,無聲無息。
像一個失去家人庇護的孩子,在與命運的摸爬滾打后,驟然間回到了一切的起點,她又成了那個可以被庇護的孩子,卻再也難以像個孩子那樣哭泣撒嬌了。
她已經(jīng)長大了,不會哭出聲來,但無聲的流淚,卻更讓他心疼。
片刻后,東方故卻欣慰地笑了:
“你沒事,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