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離

　　何旺祖換了一份新的工作，在一個制衣工廠當倉庫保管員，偶爾幫忙卸卸貨，工作清閑，但工資卻是原來在工地打零工的兩倍。這幾日蘭秀梅的心情很好，連帶著對何語唐和陸吟宋都親切了些。

　　“語唐，給你舅舅送飯去?！惫S不管飯，每日中午給何旺祖送飯就成了何語唐的事情。

　　陸吟宋在屋里收拾東西，T市有六月中有數(shù)學(xué)比賽，陸吟宋要代表學(xué)校，跟著老師去參加比賽。

　　“等我回來送你去學(xué)校?！焙握Z唐戴上遮陽帽，隨口說道。

　　“嗯。”

　　沒想到周末也這么多人，這輛公交的空調(diào)似乎壞了，何語唐抱著飯盒擠下車，渾身是汗，像在桑拿房里蒸了一圈，。

　　何旺祖正在倉庫里清點貨物，看到何語唐來，放下手里的單子，接過了飯盒。

　　“熱壞了吧，來，坐這里?！焙瓮胬^一個小板凳，讓何語唐坐下。

　　何語唐拿下遮陽帽當扇子扇風，她要等舅舅吃完，帶飯盒回去，可是感覺今日舅舅吃的特別慢，以往他都是狼吞虎咽的，不到十分鐘就能吃完一碗飯，今日卻一口一口，細嚼慢咽起來。

　　“舅舅你怎么吃得這么慢啊，是不好吃嗎？”

　　“沒有沒有?！焙瓮婺闷鹨慌缘牟ＡП攘丝谒?，“我聽人說，吃飯?zhí)鞂δc胃不好，所以我就改一改，嗯，改一改?！?p>　　“噢?！焙握Z唐狐疑地應(yīng)了聲。

　　“語唐，學(xué)校里都還好吧？老師教得怎么樣？和同學(xué)都還相處得來吧？”

　　何語唐再次狐疑地看向何旺祖，舅舅個性老實木訥，一向寡言少語，從不怎么問她學(xué)校的事，今天卻像打開了話匣子似的，沒話找話。

　　雖然疑惑，但何語唐還是一一回答了，然后何旺祖又問了許多學(xué)習上的事，何語唐回答著，他不知所以地聽著，好像并不在意何語唐說了什么，那樣子，仿佛是在，拖延時間。

　　一頓飯吃吃聊聊，將近花了一個小時。

　　何旺祖慢吞吞地收拾碗筷，何語唐看不下去了，正要幫忙，卻看見外面走來一個人，是小胖子周賀軒，手里也提著一個飯盒，他爸爸是廠里的會計。

　　“嘿，果真是你，我爸說你舅也來廠子里工作了?！?p>　　“嗯?！焙握Z唐點點頭，將碗筷收好，對著何旺祖道：“舅舅，我先回去了，下午宋宋要跟隊去T市參加比賽，我去送送他?！?p>　　“啊？陸吟宋不是已經(jīng)走了嗎？”周賀軒疑惑地說道。

　　何語唐：“你說什么？”

　　“你們家中午來了好多人，開著轎車，有個老頭，帶著幾個黑衣人，挺酷的，你舅媽說是送陸吟宋去T市參加數(shù)學(xué)競賽的，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走了吧?！?p>　　“哐當！”何語唐手里的飯盒掉在了地上，她的腦中瞬間炸開了一個火花，心中一驚，腦中仿佛明白了什么，怪不得今天舅舅表現(xiàn)這么奇怪！

　　何語唐拔腿就要走，卻見舅舅正將倉庫的大門關(guān)上，她立刻奔過去，就差一米，何旺祖關(guān)上了大門，最后一絲陽光也被關(guān)在了門外，整個倉庫陰暗下來。

　　何語唐拼命拉扯著大門：“舅舅，舅舅你干嘛，我要回家，我要去找宋宋，你開門！”

　　何旺祖用盡力氣快速地插上門栓，給大門上了鎖。

　　“語唐，你弟弟今天就跟他爺爺走了，去過好日子了，你別白費力氣了，一會兒天黑了，你再跟舅舅一塊回去?！?p>　　“不，不！舅舅你開門！”何語唐拼命拉扯著大門，但門卻紋絲不動，“你騙我！你們聯(lián)合起來騙我們！你故意拖延時間，你們早就商量好了今天要帶走宋宋對不對！”

　　何語唐改用腳踹門，內(nèi)心的著急和憤怒最終化為淚水在臉上決了堤，她嘶吼著：“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騙我，你放我出去！”

　　周賀軒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他走過來，拉了拉門栓，對著歇斯底里的何語唐嘆口氣：“哎，別費力氣了，你舅舅從外面鎖上了?！?p>　　何語唐身形瘦弱，因為憤怒而生出的一點點蠻力也早已消耗殆盡，她無力地坐在了地上，拍著門哭道：“舅舅，你放我出去，我們說好的，我倆不分開的?！?p>　　何旺祖蹲在門外，嘆了口氣，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哎，語唐，不是舅舅狠心，是你弟弟跟著人家是去過好日子的，我們這也是為了他好?！?p>　　“可是，宋宋說了他不愿意去的，就算你們要將他送走，也要讓我們倆見一面啊，我們連句再見都沒有說！”

　　“小孩子說的話不能信，你弟弟現(xiàn)在還小，不懂，等他去了陸家，吃的是牛奶面包，上的是有錢人的學(xué)校，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人家陸家家大業(yè)大，就我這工作，陸老爺子一個電話，就安排了這么輕松的活，當初老爺子就是因為看不上我們家，才不同意你爸媽的婚事，才不認你們倆的?，F(xiàn)在人家愿意認了，就讓吟宋走吧，至于你，終究是姓何的，人家不要你。不過老爺子也說了，只要吟宋跟他們走，也不會不管你的，今后每個月都會寄生活費、學(xué)費給我們。你弟弟將來繼承了陸家家業(yè)，指定也不會忘記你這個姐姐的?！?p>　　“呵。”何語唐垂著頭，臉上哭著，心中卻想笑：原來，早就做好了交易，她早該猜到的，舅舅突然換了工作，舅媽無緣無故買了很多首飾，爺爺真是煞費苦心，居然連她今后的費用也包了。真是一個穩(wěn)準不賠的買賣，當初收養(yǎng)他們，賠償金不知道花到了那里去，如今，又賣了他們一次。

　　何語唐屈膝，將頭埋進膝蓋，淚水浸濕了褲子，周賀軒在一旁看著，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拍拍她的肩：“你別哭了?！?p>　　巷子里，蘭秀梅看著遠去的轎車，滿意地數(shù)了數(shù)手中的鈔票，她按照陸定邦的吩咐，中午在陸吟宋的飯里加了半粒安眠藥，何語唐一走，他就覺得有點困，上床睡午覺了。

　　蘭秀梅將鈔票踹進兜里，想到以后每個月都還會有鈔票寄來，嘴角都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她心中還有另一副算盤，若陸吟宋這小子真能得了造化，將來繼承了陸家家業(yè)，他們終究是舅舅舅媽，到時候找他照顧照顧，那是應(yīng)該的，他們的兒子這輩子也都不用愁了。

　　蘭秀梅進到屋內(nèi)，抱起她的兒子，舉高笑著道：“我們志高啊，可真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轎車里，陸吟宋睡得沉沉，兩個保鏢一左一右守著，司機平穩(wěn)地駕駛著，跟前面董事長的車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我看何家那一對兒夠貪心的，董事長真的要每個月都要……”

　　副駕的助理視線從筆記本上移開，看了看后座熟睡的陸吟宋冷笑：“跟了老爺子這么久你還不懂么，已經(jīng)達到目的，一些空口的承諾……還有必要么？”

　　他合上筆記本，活動了下肩頸，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看著前面的車道：“人們永遠不懂，握在手里的，才是屬于自己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