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云萬里,有人應召而來,由遠及近。
只不過他踏的不是劍,而是一桿毛筆。
翠竹化玉管,絕代四德全。揮灑墨如意,蒼毫勁健歡。輕描鳳漫舞,龍躍若驚天。千古留佳作,神穎傳萬年。大抵說的便是這支筆吧……
他是個儒修。
“博衍拜見師叔祖?!蹦侨嗣嫒萸咫h,儒巾博帶,衣衫嚴整,一絲不茍。禮數(shù)更是十足周全縝密。
“不必多禮?!毙炻勑θ轀睾停沂痔撎?。
博衍搖著頭,一本正經(jīng)道:“道德禮儀,非禮不成,不可違也……不知師叔祖召弟子前來所為何事?”滿口仁義道德、之乎者也,儼然一副書本成了精的樣子。
“確有一事……”徐聞見多識廣,見怪不怪。僅彎了彎嘴角,不急不緩,娓娓道來。
“是,弟子明白?!辈┭茴I(lǐng)命后,矩步方行,走到慕雅身邊,神情肅穆道:“姑娘,請……”
慕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徐聞。見徐聞微笑頷首,便不再猶豫,跟隨那男子步上飛行法器。
博衍向師叔祖辭別后,毫筆騰空而起,迅疾如飛。
青年目送少女離開,伸出手,對著她遠去的背影,凌空虛虛一點。穢污瞬時如風卷殘云,被滌蕩一空。
徐聞現(xiàn)任玉衡星峰峰主。資質(zhì)天賦之卓絕,修為境界之淵深,丹陣符器之造詣,可以說,在同一時期的修士中,幾乎無人可出其左右。然而在入道前,他乃是不世出的神醫(yī)。生死人,肉白骨。機緣巧合,得以步上修真之途。因此,溪蘇攜慕雅前來尋他,他一點都不意外。令他意外的是,以他徒弟那清冷的性子,竟愿耗費心力,為一人運籌謀畫。所做的雖不多,但也難能可貴了。
復觀那女子,也確實是奇異非常。其它先暫且不提,單說她腕間那輪可以收斂氣息的玉鐲,在一般人眼里,便非凡品。
這世間斂息決常有,而斂息材料不常有。它們能自發(fā)消斂氣息,難以被神識探知,因此極為難尋。即使用途雞肋,即使她身處凡界,但也難保不會偶遇心術(shù)不正、臨時生意,起殺人奪寶之心的修真之人。更何況那鐲子真的只有斂息這一個功能么?徐聞不認為事態(tài)會如此簡單。她整日戴著它招搖過市,是如何得以安然無恙至今的,當真只是運氣使然?她何故流落深山?她口中的家鄉(xiāng)又在何處?她會與……那件事相關(guān)么?
她若沒有仙資也就罷了,遣人將她送回凡界,許她一生富貴無憂便是??伤羰悄軌蛐尴桑蘸竺獠涣艘嗫搭櫼恍?。無論是友是敵,放在眼皮子底下總歸是上策。
現(xiàn)下她耳不能聽則意味著口不能言,待到幾日后自會有定論。
他負手立于巖崖邊,看著遠方云舒霞卷,霧涌云蒸,神思渺遠。
這太和的風景,百年來都不曾有過什么變化……
慕雅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忽然煥然一新,纖塵不染,心下微暖。
下一站,她會去哪里,能否再讓她還能遇見……
毫筆猶如游云驚龍,沖云破霧。云下的空中,人漸漸多了起來。
慕雅時不時地看見有其他弟子御器而過。劍、舟、扇、笛、碗、葫蘆……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吹盟刍潄y,目不暇接,激動不已。
一刻鐘后,一座浮島映入眼簾。
島上朝云叆叇,暮雨霏微。亭臺樓閣,池館水榭,掩映在藤蘿綠竹,青松翠柏之間。奇花異草,忘卻季節(jié),忘記時間,競相開放。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夢回蓬萊遺境。
二人落在一座朱紅色大殿庭前。大殿約莫20來米,除了正殿之外,兩側(cè)還各有一偏殿。金頂槅門,飛檐翹角,古色古香。頂端懸有一塊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著四個大字:至道學宮。
慕雅隨博衍拾階而上,步入主殿。
殿內(nèi)軒敞,整齊地排列著大幾十張書案。書案大約兩米長,每一張上都擺放有文房四寶。
博衍取出賾靈珠,準備讓慕雅先測靈根。他始終銘記著師叔祖的囑托,一刻也不曾忘記。若她沒有靈根,便在合適的時機,將她送回凡人界,確保她一世平安喜樂。
圣人曰:“君子不徒語,語必有理?!币虼藢τ谀窖庞袥]有靈根這件事,他沒有依據(jù),不會也不想妄議。他只知道,蕓蕓眾生之中,有靈根者千中無一。
慕雅看著博衍掌中的水晶球,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光。這就是傳說中用來測靈根的法器么?自己蹉跎了十二章,現(xiàn)在見證奇跡的時刻終于要到了!她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慕雅抬頭看了眼博衍,隨后深呼了口氣,伸出右手握住賾靈珠。
只見原本透明的靈珠內(nèi)部憑空出現(xiàn)了兩個小圓點,一青一黑,像清水中滴進的兩滴油墨,漸漸洇開,向外溢散。顏色卻未因此減淡半分,反而愈來愈濃郁熱烈。黑色往下沉,青色向上浮,互不干涉,涇渭分明。直至青黑兩色各占半邊,將整個球體盈滿。
金木水火土。在五行中,黑色是水,青色應該是……木。所以自己是……水木靈根?嗯……這靈根一聽就挺環(huán)?!窖潘季w千回百轉(zhuǎn)。
很快,慕雅便知曉自己只猜對了一半。因為博衍一臉深沉嚴肅地糾正了她。她看他的口型,得知她乃是風水靈根。
原來,青色代表風靈根……慕雅漲知識了。真是學到老,活到老……
殊不知,博衍已經(jīng)暗下主意,決定往后務必要讓慕雅嚴謹勤奮治學,一刻也不能懈怠。他會負責督促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