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風平浪靜。
呂家二少爺并沒有讓人來找楊大元和趙頎。
而趙頎等人也聚在一起商量一下之后也沒去找二少爺。
楊之水專門請了兩天假,陳紀和姚燃兩人還是非常守諾,除開吃飯喝茶休息之外,兩人就如同兩個嚴格的老師一般,整天呆在楊大元家里用心指導。
時間一晃又是傍晚。
趙頎依舊擔任大廚,雖然沒有豬肉,但他下午和小竹在池塘和附近的稻田溝渠之中抓了不少青蛙,剝皮洗凈足有四五斤,然后爆炒一盤,剩下的清燉。加上魚籠子還撈起來兩三斤泥鰍,也用紫蘇香蔥燉的濃香,而臨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二麻子興沖沖跑過來,手里還擰著一條花花綠綠的菜花蛇。
本來趙頎還覺得才有些寒酸,有了這條蛇頓時高興不已,吩咐二麻子剝皮洗凈,然后用姜椒大料用鍋燉上。
等到陳紀姚燃兩人上完課來吃飯的時候,看到這一鍋蛇肉,頓時興奮的口水流老長。
蛇肉,可以說是嶺南人的最愛,尤其是廣南東路一帶的人,特別喜歡吃蛇。
燉著吃,燒著吃,炒著吃,烤著吃,甚至還有人用蛇肉來煮飯做成蛇粥。
傳說蘇大學士當初被貶到廣東惠州,當?shù)厝司瞳I給蘇大學士一條水嫩嫩的白肉,當時隨行照顧蘇大學士的是他的愛妾王朝云,這個十二歲就被蘇大學士在西湖柳堤上看中的小蘿莉,如今已經(jīng)是三十來歲的婦人,雖然蘇大學士一生官場起起伏伏顛沛流離,身邊仆從姬妾四散,唯獨王朝云始終不離不棄相隨左右。
到了惠州之后王朝云水土不服,身體一直不好,而當?shù)厝双I來的這條白肉做好之后非常美味,王朝云吃了不少,但第二天當她得知是蛇肉之后,頓時吐的昏天黑地,幾天之后便香消玉殞。
王朝云的死對蘇大學士打擊很大,因為兩人相識于杭州西湖,因此蘇軾將她葬在惠州西湖畔,然后居住下來陪伴安度晚年,更是還寫下了許多懷念的詩詞。
當然,王朝云是因為吃蛇肉去世的故事只是一個傳說。
但由此也可以看出來廣東人愛吃蛇肉的傳統(tǒng)由來已久,而且也一直把蛇肉當做饋贈佳品,不然也不會獻給蘇大學士。
要知道當時蘇軾的名氣早已如日中天,若不是因為新黨和舊黨的不斷爭斗讓他一生宦海沉浮顛沛流離,按照宋神宗和宣仁皇太后對他詩詞的賞識,只怕會一輩子安安穩(wěn)穩(wěn)在京城當一個不算太小的京官,絕不會淪落到如此凄涼的地步。
有了這道蛇肉,也為這個晚宴增色不少,至少讓兩個來自廣東的舉子非常高興和滿足。
吃蛇肉,喝黃酒,還有味道同樣美妙的青蛙和泥鰍,這一頓飯只吃的兩位舉子大呼爽哉。
而在這愉快的晚宴上,兩位舉子也聊到了蘇大學士這位紅袖添香至死不渝的小妾王朝云,說的就是這個在東南流傳甚廣的民間傳聞。
而聽完這個故事之后,本來吃的高興的小竹卻哭的眼淚婆娑,端著碗跑回了窯洞,說以后再也不吃蛇肉了。
“唉,看來我們又說錯話了!”姚燃滿臉悔意。
“無妨無妨,小竹還不懂事,只是覺得王朝云的死心里難受罷了,蛇肉美味,焉能不吃?”趙頎無所謂的搖頭繼續(xù)夾起一塊。
“小竹雖然年幼,但王朝云初識蘇大學士也不過才十二歲,與小竹年齡相仿,趙兄好好教導培養(yǎng),幾年之后侍寢陪伴也是極好之選,我觀小竹對趙兄也是一片純情赤真,你可切莫要辜負了!”陳紀一邊啃著蛇肉一邊說。
趙頎:……
“對了,趙兄,眼下并無旁人,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姚燃并沒有理會趙頎的想法,只覺得趙頎將來納小竹為妾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因此一邊吃喝一邊說。
“姚大哥但說無妨,我洗耳恭聽!”趙頎從愕然中回過神來。
“今天和昨晚我和陳兄仔細提點教導你這位兄弟,但在我看來效果并不太好,說了趙兄別生氣,你這位兄弟認真有余,但心智不夠,許多本來很簡單的經(jīng)義他理解起來竟然非常緩慢,院試雖然簡單,但重點就是四書五經(jīng)中一些簡單的經(jīng)義解析,若是連這些都感覺困難的話,只怕將來成就有限……”
姚燃并沒有把后面的話說出來,但顯然是告訴趙頎,楊之水悟性不夠,恐怕想憑借自己的本事考上秀才比較困難。
趙頎聽完微微的嘆了口氣說:“多謝二位哥哥,我也只是不想讓大元叔失望,同時也是想盡力幫他一把,成與不成就看他自己了,既然二位哥哥都覺得他不能成才,此事就此作罷!”
“欸~”姚燃趕緊搖頭,“我和陳兄并非是不想教,而是說趙兄若是想幫他,還是需要想想其他的辦法,我問過之水,鄞縣往年院試通過者最多不過五十人,而且鄞縣還是慶元府治所在,名人匯聚豪紳無數(shù),光是我們所知道的名士就不下數(shù)十人,這些可都是往年登科的舉人進士,哪一個都是手眼通天之輩,與兩浙路提學官和府縣學官親密者大有人在,趙兄不去求,自然別人會去求,再說如今朝廷腐敗,賣官鬻爵都是常態(tài),那些豪門大戶為了子孫后代能有一個顯赫的官身,自然也不惜錢財托關系走后門,因此若是想光憑本事通過院試,非是人中龍鳳不可。”
趙頎聽完拿著筷子沉默許久。
雖然姚燃心直口快還是個杠精,但年紀輕輕便能通過解試成為舉人,肯定有兩把刷子,而且他和陳紀都是由童生一路考上來的,自然也知道這些科舉背后的貓膩和黑暗。
何況兩人也都不看好楊之水的學問水平。
那么楊之水參加院試通過的機會幾乎為零,即便是楊老夫子推薦,但楊老夫子也不過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的秀才,與府城那些舉人進士出身的官員和那些家產(chǎn)無數(shù)的狗大戶比起來,這個關系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以往楊公鎮(zhèn)通過考試的一些秀才,更多的還是憑借自己的本事。
有能力考進前十名,想來入縣學還是相當有把握,其余的大概就只能看運氣了。
楊之水可以說是楊大元如今最大的希望,也是他們一家擺脫農(nóng)民身份的唯一途徑,因為一旦家里有了一個秀才,國家就會免徭役和一部分稅,而且正式算是跨進了知識分子階層,在官場上擁有一些特權,比如見官不拜,有事也可以直接告官等,然后還可以開設私塾向縣學推薦學生等,當?shù)睾兰澕夼话阋矔⑿悴抛鳛槭走x對象,這些幾乎都是平民無法得到的特權。
若是家中沒錢沒權,那么考中秀才幾乎就是普通百姓進階的唯一途徑,而且一步一步考上去的含金量也大。
就比如宋朝就有一個不成為文的規(guī)定,非是三甲進士出身,不得為京官,更不得為宰執(zhí)。
也就是說,在宋朝所有的宰相肯定都是進士出身,想憑皇親國戚的裙帶關系爬上中樞位置沒有任何可能,而終宋一朝數(shù)百個丞相和宰執(zhí),就沒有一個皇親國戚,這也極大的穩(wěn)固了皇權。
可以說宋朝之所以半壁江山庸君輩出,還有宋徽宗這種萬事皆會就是不會當官家的文藝青年都能安安穩(wěn)穩(wěn)當一輩子皇帝,三百多年沒有因為皇族爭奪皇位鬧過一次血腥政變的朝代,是中國封建史上的一個奇跡。
其他朝代皇族為爭奪皇位血肉相殘打出腦漿子的比比皆是,唯獨宋朝安穩(wěn)的一批。
所有這些進士出身的官員,要想穩(wěn)固權勢和地位,唯一仰仗的只能是皇帝的信任。
若是楊之水真的是個讀書的好苗子,能夠一步一步考中進士甚至位列三甲,那么將來封公拜相位極人臣也不是不可能。
只可惜眼下看來,他的能力差的太多,就連院試都沒有把握。
“趙兄,雖然姚兄說的我也不是很贊同,但若之水真的想將來有些出息,托托人情走走門路還是很有必要,哪怕后面繼續(xù)復考入學,也會耽誤很多時間,年齡越大競爭越發(fā)激烈,而州府解試通過者更是鳳毛麟角,所有州府都屈指可數(shù)!”性格相對穩(wěn)重寡言少語的陳紀也開口勸說。
“二位哥哥說的有理,但鄞縣的學官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想去托關系也找不到門路,至于二位昨天說的崇國公和西澗先生,為區(qū)區(qū)一個縣學名額前去打攪,也的確有些太過份了!”趙頎苦笑說。
“這個趙兄大可放心,只要趙兄有此打算,我們可以幫忙去打探通融,慶元府我們還認識幾個同屆舉子,托托關系搭上縣學府學的官員不是太困難,唯一的難處是錢財,估計要花費不少!”姚燃臉上多了一絲喜色。
“大概要花多少錢?”趙頎想了一下問。
“這個……估計不會下百貫,若是捐一個貢生,至少都是三千貫!”
“一百貫倒是不算太貴……”趙頎捏著下巴想了一下笑著說。
陳紀和姚燃兩人互相看看,臉色略有些古怪的。
“趙兄,不是我等鄙視你,你和楊大元家都差不多窮困潦倒,這百貫想來一時半會兒也湊不齊,我之所以眼下提及,就是想提醒院試還有近五個月時間,你們可以商量一下該如何籌錢,廣州和慶元府坐船來往一次也不過是十多天,若是籌到錢,等到快要入秋之時我二人再來幫之水去鄞縣走動打探……”心直口快的姚燃補充說。
“無需如此麻煩,明天或許就有錢了,兩位哥哥既然愿意幫忙,小弟感激不盡,今日先吃肉喝酒,錢財?shù)氖旅魈煸僬f,若是百貫我都拿不出來,怎么安排盤纏送二位哥哥回鄉(xiāng),來,喝酒!”趙頎輕輕一頓酒杯笑著舉起來。
兩人再次互相看看,雖然感覺趙頎是在吹牛逼,但還是很爽快的舉杯。
而且兩人也都很好奇,不知道窮的住破窯的趙頎如何明天變出上百貫的真金白銀出來。
有錢,自然什么都好說。
沒錢,那就當今天放了個屁。
至于回家的事,兩人竟然今天都不急了。
尼瑪剛認識的這個小老弟做菜這么好吃,而且為人豪爽義氣,頓頓都是大魚大肉好酒好菜的招待,若是能夠天天這樣混吃混喝吹牛打屁愉快生活下去,回不回家已經(jīng)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