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該快到了,我再跟她聯(lián)系一下,辛苦你們多等會兒。”秦銳故作輕松的掛掉了電話,心里有些發(fā)毛:不會出什么事兒吧?他去樓梯間抽了顆煙,然后來到放款中心,面帶愁容的說道:“蔡姐,福運的保證合同還沒拿回來,放款估計得再晚點,實在不好意思?!?p> 放款中心主任蔡雅麗三十六七歲,白白凈凈,五官端正,天生一副大骨架,看起來高高壯壯的。聽秦銳這么說,蔡雅麗抬頭看了看表,面露難色道:“馬上就四點半了,再晚點得到什么時候?。啃∫皇侵形缇妥吡藛?,怎么還沒回來?”
“好像周邊都在下雨,路上耽誤了挺長時間,估計快該往回走了吧!”
“還沒往回走?那回來估計得七點了吧?明天再放不行嗎?”
秦銳苦笑著點點頭:“我也想明天放,可是客戶資金很緊張,明天一早就要用錢?!?p> 蔡雅麗輕輕嘆了口氣,站起身捶著腰看了看屋里坐著的其他人:“放款除了我之外,還需要一個受理人,小張出差了,琳琳下班要回去給孩子喂奶…亞安,你晚上有事兒嗎?”
“沒事兒,我留下等著受理吧?!绷_亞安答應(yīng)一聲,懶洋洋的沖秦銳點了點頭,秦銳忙陪笑道:“謝謝,謝謝羅哥——走,去會議室抽顆煙?”羅亞安搖搖頭:“別謝我,蔡姐晚上要送閨女去舞蹈班的,為了你的業(yè)務(wù)都不能去了?!?p> 秦銳忙扭頭看著蔡雅麗,想說兩句好聽的,蔡雅麗卻擺了擺手:“嗨,沒事兒,讓我老公去就行,不過你還得跟審批人和黃總說一聲,他們要是不同意我們也沒辦法?!?p> 秦銳道了聲謝,出門上樓到了審批部,審批人和他關(guān)系不錯,二話沒說就答應(yīng)了,秦銳又跑到風(fēng)險管理部找黃興國,本以為只是打個招呼的事兒,沒想到黃興國眉頭一皺,拉著胖臉搖頭道:“這不好吧?都這么晚了,還不知道保證合同幾點能到,明天再放款不行嗎?”
“黃總,我也是這么想的,不過客戶急著用錢吶,今晚放款明天一早就能劃走了,明天再放款時間太緊張,萬一出點什么幺蛾子就麻煩了。再說我們的人都在路上了,下著大雨跑這么一趟也不容易,您就幫幫忙唄!”
黃興國一臉不悅:“你們的人在路上了?我們就必須等嗎?你們這些客戶經(jīng)理,總覺得自己的業(yè)務(wù)最重要,腦子里只有自己的業(yè)務(wù),說放款就放款,說幾點就幾點,你們?yōu)榉趴钪行牡膯T工考慮過嗎?你不覺得這樣有點自私嗎?”
秦銳被懟了這么幾句,心里有火,但還是忍氣吞聲的陪著笑臉:“是是是,我這樣做的確是欠妥,不過這也不單純是為了自己,客戶有需求我們就得盡量滿足不是?急客戶之所急嘛,黃總您多體諒一下,下不為例!您看行嗎?”
黃興國說的起勁,嘆口氣道:“小秦,你不要總拿客戶需求當(dāng)擋箭牌,客戶的需求我們當(dāng)然要滿足,但是你明明有一整天的時間放款,為什么非要拖到下班后?還不是因為你的準(zhǔn)備工作沒有做好,出了差錯,這才連累我們大家都得跟著加班嗎?”
“是,是,您說的對?!鼻劁J也不解釋,只是連連點頭,盼著他過完嘴癮就能答應(yīng)自己的請求,不料黃興國眼皮一垂,撂了一句:“連個準(zhǔn)點兒都沒有,讓我們怎么等?這樣吧,五點半下班,我們等一個小時,六點半如果回不來就明天再放。”說完把椅子一轉(zhuǎn),對著電腦徑自忙活了起來。
“傻X?!鼻劁J在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尋思著先回去等會兒再說,剛要轉(zhuǎn)身離開,手機(jī)響了,是尹文婷打來的。
“給你打電話怎么不接?。俊鼻劁J心里憋著火,口氣不免有點沖。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把手機(jī)放在后備箱了,沒聽到。”
“放后備箱了?”
“嗯,對不起,都怪我,你的車爆胎了,我換備胎的時候把手機(jī)放在后備箱里了,雨下的太大,手機(jī)響我也沒聽見?!?p> “哦,我還以為……”秦銳長出一口氣,接著又緊張道:“爆胎了?你人沒什么事兒吧?”
“沒事兒,我已經(jīng)找到客戶了,現(xiàn)在就在高速入口邊上,蓋完章馬上往回走?!?p> “嗯,哎——那個——”秦銳拖了個長腔,快步走出黃興國的辦公室,低聲道:“下著大雨,備胎跑高速不安全,你還是走下面吧,讓他們給你把路說清楚?!?p> “走下面?”尹文婷遲疑了一下,“那太耽誤時間了吧?”
“廢什么話!”秦銳不耐煩道:“我給放款中心打好招呼了,你別著急,注意安全,快到了給我打電話。”
掛了電話,秦銳走回屋里,見黃興國正耷拉著臉斜眼看自己,忙緊走幾步湊到跟前笑道:“黃總,這不,剛來了電話,我們支行這小尹啊,中午沒吃飯就出發(fā)了,本來早就該回來的,可是她剛學(xué)會開車沒幾天,人還格外笨,不巧又趕上今天下大雨,高速也有事故,不知怎么搞的,還把我的車給弄爆胎了,唉!”秦銳故作惱火的搖了搖頭,見黃興國臉色稍有緩和,忙趁熱打鐵道:“她心里也特別著急,堵車耽誤了不少時間,換輪胎又折騰了半天,這會兒剛往回走,福城到咱這兒起碼得兩個多小時吧,這外面下著大雨,天也黑,跑一趟實在挺不容易的,您看能不能辛苦大家多等一會兒?”
對黃興國和放款條線工作人員來說,晚上加班放款其實是件十分尋常的事,只不過今天其他業(yè)務(wù)都早早完成了,他本以為可以正點下班,還盤算著要帶老婆孩子出去吃飯,可福運集團(tuán)的擔(dān)保合同卻是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秦銳一整天沒露面,直到現(xiàn)在才跑過來,張嘴就讓自己加班,難免令黃興國心里有些不爽。剛才抖著威風(fēng)訓(xùn)了秦銳一頓,見他一直低三下四的,也不便再多說什么,只好不情不愿的答應(yīng)道:“現(xiàn)在還不到五點,七點半應(yīng)該能到吧?”
“能到!能到!我讓她開快點!”秦銳滿臉堆笑,轉(zhuǎn)身向外走去,邊走邊說:“謝謝黃總,我過會兒去買點好吃的,給大家墊墊肚子!”
“哎!等等!”黃興國揚起手?jǐn)[了兩下:“你別催她,下雨天開車,安全第一。”
秦銳打電話在附近的麥當(dāng)勞定了一大袋子吃的,給留下加班的幾人分別送去,然后自己找了個沒人的小會議室等著,一直等到快八點,尹文婷才打來電話說馬上就到分行了。
秦銳來到樓下,雨基本停了,天色反而比剛才要亮一些。自己的車剛剛倒入車位,尹文婷沒精打采的推門下車,把車鑰匙遞給秦銳,滿臉愧疚的指了一下左后輪:“對不起,這個輪胎爆了,我換下來放在后備箱里了?!?p> 秦銳知道一個車輪分量著實不輕,就算是男人換備胎也得費些勁,尹文婷這樣一個小姑娘在大雨中完成這些操作,肯定受了不少罪。細(xì)細(xì)打量時,見她頭發(fā)有點散亂,身上的行服也不全似平日那般干凈整潔,白色襯衣上能看出大片淺淺的污漬,顯然是被輪胎蹭臟的。秦銳心中頗有些不忍,勉強(qiáng)笑著安慰尹文婷道:“嗨,那舊車輪子又臟又沉,你還給搬到車上...今天真是讓你受苦了?!?p> 尹文婷見秦銳沒責(zé)怪自己,心中稍安,將手中幾份合同遞給秦銳,伸手捋了捋頭發(fā),一邊向前走一邊說:“加油和過路費的發(fā)票,還有剩下的錢都在車上。秦經(jīng)理,你先把合同拿上去吧,我去洗手間稍微整理一下再去放款?!鼻劁J接過合同,伸手拉住了她:“不用,你今天太辛苦了,趕快回家吃飯吧,我去放款?!币逆门せ仡^答道:“沒事兒,我不累?!?p> “別廢話了?!鼻劁J在尹文婷背上輕輕一推:“快走吧,你也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這副狼狽樣吧!”尹文婷低下頭抿著嘴笑了一下,輕聲扭捏道:“嗯,謝謝秦經(jīng)理…不過我的包還在放款中心呢,得上去拿?!?p> 八樓這會兒加班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只有放款中心屋里和遠(yuǎn)處幾個開放式工位還亮著燈。走廊上很安靜,放款中心里面隱隱傳出說話聲。秦銳走到門口,腳步稍稍頓了一下,就聽黃興國正在侃侃而談:“…都是慣出來的,都覺得自己的業(yè)務(wù)不能耽誤,動不動就把客戶抬出來唬人。我就是不愿跟他計較,真有必要這么著急嗎?就算今天晚上放款也要等明天早上才能把錢劃走,如果明天早上放款,最快中午就能把錢劃走,能差幾個小時呢?福運這么大的企業(yè),真就非要急那么一會兒嗎?我還就不信了?!?p> 秦銳悄悄探頭往屋里瞄了一眼,只見黃興國背著雙手,昂首挺胸的站在放款中心柜臺外,沖著里面的蔡雅麗和羅亞安越說越起勁:“又不是多么大的業(yè)務(wù),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兒了。前段時間營銷六部給湖山城投放那二十億貸款,分了四筆,其中兩筆都出了岔子,人家丁總著急了嗎?不都是隔天才放的嘛!你再看這小秦,一個億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把他嘚瑟得都快不知道自己姓啥了,這么多人不回家陪他在這里耗著,他們解放路鄭行長也沒擺過這么大的譜?!?p> 秦銳輕手輕腳的邁步走進(jìn)門,黃興國和蔡雅麗此時都背對著門口,完全看不到他,羅亞安坐在門口斜對面的工位上,按說余光應(yīng)該能看到了秦銳進(jìn)門,可他卻把身子轉(zhuǎn)到一邊,笑吟吟的繼續(xù)聽黃興國說道:“咱們加班當(dāng)然沒問題,都是為了工作嘛!但是他們自己上心了嗎?章都能蓋錯,犯這種錯誤本身就是對工作不負(fù)責(zé)任的表現(xiàn)!而且你們看,中午就走了,八點還沒回來,別說福城,開快點去BJ都夠一個來回了!還不知道半路又干啥去了呢,讓咱們在這干耗著,真…”
秦銳帶著一臉怪笑走到黃興國背后,離羅亞安的工位只有不到兩米距離了,羅亞安這才猛一扭頭,一臉詫異的“哎”了一聲。黃興國的聲音戛然而止,扭過頭呆呆看著身后的秦銳,神情十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