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要緊?”羅亞安冷笑一聲:“前面六家不解封,咱們能處置抵押物嗎?”
黃興國一怔,正要開口,李繼秋不耐煩的一揮手:“好啦,既然已經(jīng)辦完了,就不要再說了。”說罷起身踱到鄭玉梅面前:“你們兩個先回去,馬上在系統(tǒng)內(nèi)給總行發(fā)起風險預警流程。爭取盡快掌握沈康的動向,有什么新情況及時通知我們?!?p> 自從吉星案爆發(fā)以來,湖山分行在信貸風險防范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近兩年間從未發(fā)生過一起實質(zhì)性風險事件,如今這個紀錄十有八九要被蘇洋打破了。百世家居是他主辦的第一個信貸客戶,原本應該是他客戶經(jīng)理生涯的全新起點,卻不料成了他面臨的第一筆風險貸款,而且是借款人實際控制人失聯(lián)跑路這種重大風險,連回旋余地都沒給他留下。
蘇洋心中一團亂麻,神情恍惚的參加了支行的年終聚餐,對周圍同事們的勸慰完全沒聽進去,晚上回到家里一頭栽倒在床上,后半夜便發(fā)起了高燒。
元旦假期這三天,蘇洋除了去醫(yī)院輸液,就是在家里躺著。多虧身旁有袁媛悉心照料,才勉強在第三天晚上退了燒,病怏怏的開始了新一年的工作。
第一天上班,他先來到了百世家居的辦公地點,兩個月前這里還有幾十人在緊張有序的工作,如今連辦公電腦和飲水機都被搬的一干二凈,冷清的簡直可以拍鬼片了。蘇洋在樓里轉了一圈,碰上幾個呆坐著的員工,也都是一臉茫然無措,對沈康的去向一無所知。
此后兩個多星期,蘇洋一直在不斷打聽沈康的下落,卻始終沒有絲毫線索,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每天下班回家后都感到疲憊不堪。想從袁媛那里找尋些慰藉,又或是聊會兒別的換換心情,不巧期末考試將至,袁媛比平時更加忙碌,往往只是隨口安慰幾句,便讓他去換換腦子,考慮一下婚禮的時間地點等問題。這卻只有讓蘇洋更感煩悶,每次瞪眼對著手機上的日歷出一會兒神,便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又過了幾天,小學期末考試結束,袁媛立刻把精力挪回到了蘇洋身上,每天晚上變著花樣給蘇洋做飯,吃完飯就膩在他身邊一起看電視聊天。對失意的男人來說,女人的陪伴是最好的靈丹妙藥,雖然沈康依舊是音訊全無,但蘇洋已經(jīng)不再那么低落,心情逐漸開始平復。
不過袁媛卻是煩惱漸增,她現(xiàn)在最關心的莫過于早日確定婚禮的時間和地點,一來是因為自己心儀的幾個婚禮舉辦地點需要趁早預定,二來則是希望過年與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長輩見面時能挺直腰桿,理直氣壯的回應七大姑八大姨們每年一度的熱情關懷。
可是蘇洋對這事兒一直有些含糊,他自己也打心底希望把婚禮放在湖山舉辦,但這樣做不合老家那邊的風俗,自己讓朋友揶揄幾句沒什么,家里人可都是要面子的,就算嘴上答應,心里八成也會存幾分芥蒂。他給家里打去電話,父母的態(tài)度倒是十分開明,愿意讓孩子們自己做主,只是擔心蘇洋的爺爺不同意。
蘇洋知道,爺爺是個念舊的人,家里的親戚們早在自己出生前后那段時間就陸續(xù)搬進城里生活了,只有爺爺奶奶到現(xiàn)在還守著鄉(xiāng)下老家不肯離開,對老家的各種風俗十分重視,想必對兒孫的婚姻大事更是不能輕易妥協(xié)。在聽取了父親的意見之后,蘇洋決定今年春節(jié)帶袁媛回家過年,到時兩個小輩當面向爺爺請求,想必爺爺應該能夠網(wǎng)開一面。
此時袁媛已經(jīng)近兩個月沒回家看望父母了,現(xiàn)在離春節(jié)還有兩周,二人想到要一起回蘇洋家過年,便商量著讓袁媛趕在年前回去陪父母住幾天。恰好下周日是小年,到時蘇洋去湖鋼跟袁媛全家吃頓飯,再把袁媛接回來,等單位的事情告一段落便可以啟程回家了。
蘇洋這個星期異常忙碌,雖然已經(jīng)基本放棄了主動尋找沈康的下落,但隨之而來的后續(xù)事宜是他以前未曾經(jīng)歷過的:由于企業(yè)實際控制人失聯(lián),百世家居的貸款風險分類被劃入關注類,需要按月提交詳盡的貸后檢查報告與風險預警報告。而風險部的人也是三天兩頭找蘇洋打聽情況、商討對策,搞的他頗為勞神,只能趁著出門幫鄭玉梅走訪客戶的功夫稍作休息。等把這些忙的差不多時,已經(jīng)是周五了。
自打沈康跑路之后,蘇洋每天總是遲遲入睡、早早醒來,一到單位神經(jīng)就繃得緊緊的,緊張和焦慮讓他不自覺進入一種亢奮狀態(tài)。直到今天,急需處理的事情都已經(jīng)辦完,蘇洋精神稍得以放松,這才感到身體十分乏累,一大早來到辦公室便合眼往椅背上一靠,打算休息一會兒。
剛一迷糊的功夫,鄭玉梅推門進屋,徑直走到蘇洋桌邊,蘇洋忙坐直身子,見她神色異常古怪,不由得怔了一下。鄭玉梅滿臉猶疑的看看蘇洋,又看看秦銳,小聲說道:“有人說沈康死了?!?p> “什么?!真的?!”蘇洋嚇了一大跳,渾身的倦意登時消失的一干二凈,站起身直愣愣的看著鄭玉梅。秦銳等人也吃了一驚,走過來圍在鄭玉梅身邊。鄭玉梅緩緩搖頭道:“不知道真假,但是很多認識沈康的人都在傳?!?p> “不可能吧!怎么會呢?”蘇洋喃喃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將沈康和“死”字聯(lián)系到一起,還不上錢就要去死嗎?不至于吧!
其余幾人也是這般心思,一時間都沉默不語。過了半晌,秦銳輕咳了一聲:“嗨,要我說也不一定,搞不好是沈康故意安排人放消息出來,想讓追債的人就此死心。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今后八成也不會再回湖山了?!?p> 這個判斷聽上去有幾分道理,眾人點了點頭,心中均是稍覺寬慰。不過一大早聽到這個傳聞還是讓人心情沉重,蘇洋坐回到椅子上,雙眼發(fā)直,呆呆的聽著鄭玉梅和秦銳低聲議論著其他可能性。
正這時,桌子上的座機響了。蘇洋看了一眼號碼,是周靜打來的,心中一煩:周靜前段時間經(jīng)常找他跟蹤了解百世家居的后續(xù)相關情況,剛消停了沒幾天,又趕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打來了電話。蘇洋把手按在聽筒上,抬頭問鄭玉梅:“風險部周靜打來的,估計還是為了百世家居的事兒,要不要把沈康這個情況告訴她?”
鄭玉梅略一沉吟,搖頭道:“先別著急,等咱們確認一下再說也不遲。”
蘇洋點點頭,接起電話,還沒來得及寒暄一句,周靜的聲音先傳了過來:“喂,是我,湖山恒遠煤業(yè)有限公司是不是你的客戶?”
蘇洋心微微一沉,答道:“是鄭行長的客戶,我是協(xié)辦。出什么事了么?”
“我剛才給鄭行長辦公室打過電話,她不在。我先給你說一下,恒遠煤業(yè)在清山縣農(nóng)信社有一筆貸款,到期日是昨天,一直沒還款?!敝莒o盡量控制著情緒,但聲音還是顯得十分焦急:“現(xiàn)在已經(jīng)逾期了,你們最好抓緊了解一下情況?!?p> 在沈康跑路之后,黃興國對事情發(fā)生的前后經(jīng)過進行了反思,認為城商行抽貸是導致百世家居資金鏈斷裂的直接誘因。雖說主辦客戶經(jīng)理蘇洋未能及時發(fā)現(xiàn)苗頭,應當承擔首要責任,但黃興國感覺分行的風險識別機制過于單薄,于是便試著依托風險部的專業(yè)優(yōu)勢和資源建立一個簡單的風險預警體系,通過人民銀行征信系統(tǒng)以及同業(yè)之間的人脈關系來提前辨識可能存在的風險隱患。
雖然這種做法效率不高,也無法保證信息的及時性與覆蓋面,但起碼比以前單純依靠客戶經(jīng)理的模式主動了許多。由于風險部人手有限,這項工作目前只針對那些風險相對較大的民營中小企業(yè),恒遠煤業(yè)便是他們發(fā)現(xiàn)的第一例風險隱患。
“不會吧!”聽了蘇洋的轉述,鄭玉梅脫口而出,掏出手機便給孟德源打電話,嘴里低聲念叨著:“這個老孟,整天稀里糊涂的,不會是忘了還款吧?肯定是年前太忙了?!?p> 自言自語了幾句,鄭玉梅把手機從耳邊挪開,神色有些緊張,對蘇洋道:“沒人接,你趕緊給他們公司財務打電話問問情況?!?p> 財務的電話也沒人接,蘇洋稍一思忖,想起那個跟自己打過幾次交道的小劉,忙找到他的號碼打了過去。
“小劉,你們孟總呢?”蘇洋感覺自己的聲音微微有點顫抖,生怕從小劉口中聽到“跑了”或是“找不到了”之類的回答。
“孟總病了,在家呢?!毙⒁琅f是那副生瓜蛋子語調(diào),倒是讓蘇洋大大松了一口氣。
“哦,孟總病了,在家呢。”蘇洋對鄭玉梅重復了一遍,又問道:“你們公司在農(nóng)信社有八百萬貸款到期沒還款,是不是孟總一生病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