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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多倫多的記憶與青春

第四十八章 一個沒有天賦并且討厭射擊的偽“槍神”

  然回國僅僅呆了十天就回來了,和家人一起料理完姥爺的后事。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她將全部精力用在了學業(yè)上面。晝夜不分的呆在圖書館里面,她試圖用堆積成山的書本習題來麻醉自己。我心疼她的狀況,卻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來安慰她。能夠治愈這種綿綿思念的可能就只有時間了。

  我的校園生活依舊簡單枯燥。按部就班的上課,剩余的時間里多數還是和Kyle無所事事在校園中閑逛。各自手中捧著一杯咖啡,穿梭于各棟教學樓之間。

  Kyle的理想工作是當警察。因為他的父親在從香港移民到加拿大之前就是一名警察。小時候某一天Kyle翻家中的照片,看到年輕時身穿警服立如蒼松的父親,十分高大威猛。于是立志想要追隨前輩的腳步,希望大學畢業(yè)之后可以去到多倫多警局工作。

  那一段時間他癡迷于槍械。想要提前考取槍牌,為以后的職業(yè)生涯熱身準備一下。

  加拿大承認合法持槍,考取執(zhí)照之后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去槍械店購買槍械,用于靶場射擊或是打獵。獲得執(zhí)照需要參加專門的課程,并在課程結業(yè)之后通過相應的考試。課程一般都安排在周末,往往需要幾個整天。

  Kyle打算趁著現(xiàn)在剛剛開學,時間比較充裕,去報名參加周末的課程。也許是擔心一個人去過于無聊,他苦口婆心的勸說想要拉上我一同去報名,我禁不住他三番五次的耳邊風,勉強答應了他的請求。

  “我一個勤勤懇懇上學放學,老實本分的二十歲少年,課余時間都奉獻給了談戀愛和端盤子,沒事干拿著把槍比比劃劃的,這不是有病么!”這種想法在我腦海中堅持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敗給了友誼,初出茅廬的男孩子們那種沖動單純,至死靡它的友誼。

  加拿大將槍牌的種類分為幾種不同的種類,最普遍大家學習最多的有兩種:限制級別武器課程和非限制級別武器課程。其實很好理解,火力大隱蔽性好的就是限制級別的武器,火力小不便于隱藏隨身攜帶的就是非限制級別的武器。

  我覺得以我現(xiàn)在這副與世無爭的摸樣,簡單學習一下非限制級武器就可以了。未曾想Kyle又站出來幫我分析了半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從時間效率管理一直講到了兩門課一起報名可以價格優(yōu)惠力度巨大。于是最后我們倆雙雙報名了兩門課一次性上完的課程套餐。加在一起是兩個完整的周末,總共四天。

  其實最終讓我下定決心的是Kyle數次不茍言笑的告訴我,依照我的身材體型,挺起胸脯,端起一把限制性武器照張相,沖著鏡頭微微一笑,那簡直就是加拿大軍隊標準的征兵海報照。到時候我多沖洗幾張往家里一郵寄,不說是光祖耀祖吧,那也會是街坊四鄰交口稱贊。我微笑著沉溺于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當中,沖動著掏出了錢包。

  上課的學校離學校不遠,在一處臨街的商鋪里面。一樓是擺放了二十幾張書桌的理論課教室;昏暗的地下室中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一排排步槍,用于實際操作練習。如果不是因為這是加拿大政府批準的經營場所,會讓人不安的感覺是不是進到了電影中黑幫集會的小木屋。也難怪,合法和非法之間的界限其實就是政府的一張紙,許多東西看上去類似,或者說本質上是一模一樣的,但是由政府操作起來,就變得如此的冠冕堂皇了。

  課程進展的非常順利,有著多年經驗的白胡子老師站在前方滔滔不絕,時而用黑色記號筆在白色的板子上涂寫個不停。Kyle陶醉其中,興致勃勃地不停的寫著筆記。我坐在他右側,東張西望的動個不停。

  理論考試非常簡單,其中包含了許多常識性的問題,比如說應不應該成天拿著把上了膛的槍對著旁人比劃個不停。

  相比之下我更喜歡去地下室操作實物。冷冰冰的槍口很難不會吸引到男孩子們的目光,即使近幾年我對于軍隊的癡迷已經漸漸冷卻了,不再一味的認為沒能身著迷彩去到邊陲哨卡巡邏是人生一大損失。也許是過掉了那個血氣方剛的年紀,也許是漸漸習慣了加拿大綠水青山之間恬淡悠閑的生活方式。但是偶爾的觸碰到烏黑锃亮的槍管,嗅到射擊過后淡淡的火藥的味道,還是讓我精神抖擻了一下。

  某天課余閑聊的時候老師問大家各自來學槍牌的原因。有好戰(zhàn)希望以后去到軍隊大展宏圖的;有好吃希望背著把獵槍去偏遠山區(qū)獵取飛禽猛獸的;有自戀希望收藏幾把名貴槍支嘟嘴自拍上傳社交網絡的;也有Kyle這樣胸懷大志暢想除暴安良的。問到我的時候,我支支吾吾靈魂思考了半天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最后指了指坐在隔壁正微笑著望著我期待聽我回答的Kyle:“他讓我來,于是我就來了。。。。。?!?p>  順利拿到槍牌之后,Kyle癡迷了很長一段時間射擊。經常拉著我游蕩于幾個附近的靶場,一天購買幾百發(fā)子彈練習的不亦樂乎,往往是結束的時候我手指扣扳機扣的生疼,有的時候一不留神臉還會被槍托的后座力給狠狠地拍幾下。

  某天我坐在室外射擊臺上,帶著隔音耳機,全神貫注的瞄準著50米開外的靶紙,咣咣咣的打個不停,幾局下來,諾大的靶紙竟然沒有一處被擊穿的彈孔,看著著實令人沮喪。于是我愈發(fā)聚精會神,眼神眨都不眨,盡可能得控制呼吸保持穩(wěn)定,接著又是幾輪咣咣咣,但是依舊是一無所獲,完整雪白的靶紙令人憤怒。于是我仿佛跟自己較上了勁,不停的裝填子彈,不停的射擊。兩三個小時之后,感覺到有人拍我的肩膀,回頭一看,是位瘦骨嶙峋,白發(fā)蒼蒼的老爺爺,他沖我比劃著雙手,仿佛有話要說。我沒有好氣的摘掉耳機看著他。

  老爺爺哆哆嗦嗦的指著遠處的靶紙,紳士禮貌的請求我,可不可以瞄準一些再打,我一下午的子彈都打到了他的靶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孔子讓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走過去更歡靶紙,他是實在忍無可忍了。

  一席話讓羞愧的我差點就地挖出一個大坑把自己給埋了。語無倫次的指著自己槍盒里面一大沓半張都還沒有拿過去更換得靶紙,慚愧不安的請求老爺爺把他們拿走做為他一個下午跑來跑去的補償。

  他搖搖頭嘆了口氣,擺擺手走掉了,顫顫巍巍的??粗h去的背影我越發(fā)認識到自己不是一塊擅長射擊的料,甚至在戰(zhàn)場上非常有可能對著自己人就是一通亂射。想到這里不覺心中一陣緊張。匆匆忙忙的退膛,抽出彈夾,收拾好槍之后拉著滿臉茫然的Kyle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靶場。

  自從那次經歷之后我就再也沒有和Kyle一起去過靶場了。畢業(yè)幾年之后他真的考上了警察,不在多倫多市警局,是在隔壁省份的加拿大皇家騎警(RCMP)。兩者的工作性質和目標都差不多,我很高興他圓了最初的警服夢想。

  某次休假回家,他拿出自己身著制服手握警槍的照片沖我炫耀,一臉洋洋得意的微笑。我問他當初是否真心覺得我端起步槍就會是招兵海報上的那種效果。他身體迅速向后方傾斜了一些,吃驚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半天?!爱斎徊皇?,我奉承一下你竟然當真了?!還不是為了拉著你一起去學習,口是心非的說了一下,但是兄弟,我欣賞你的這份從容自信!”我咬牙切齒,壞笑了一下,瀟灑的沖他比劃了一個中指。

  拿到槍牌的卡制執(zhí)照之后我一直都沒有對玩槍提起來太大的興趣。甚至槍械在許多年后還一度給我?guī)砹瞬淮蟛恍〉穆闊斎贿@是后話。

  一段時間之后,然的心情漸漸平復了下來,坦然的接受了失去親人這個事實。遠去的靈魂已經走在回家的路上,即使他再也不會真實的出現(xiàn)到你余下的生活當中,但那份充滿了愛的溫暖回憶還是會一直形影不離的陪伴。

  清明節(jié)的夜晚我陪著然一起買了大捧鮮花來到湖邊,共同祭奠這位剛剛逝去的慈祥老人。漆黑平靜的湖邊充滿著安詳,多倫多的四月份依舊有些寒風凜冽,地上堆積著尚未融化的白雪。

  我拉著然的手,轉頭看她映在皎潔月光下的清秀面容。她呼出來的熱氣此刻化作一小縷蒙蒙霧氣,疾速的消失在無窮無盡的黑夜之中,那小巧挺直的鼻子此時此刻被凍得紅彤彤的。

  她若有所思的望向前方,仿佛在喃喃自語。依舊些許悲戚的神情之中已經沒有了先前的一蹶不振。生活還是需要繼續(xù)下去的,活著的人們在此刻應當更加認真努力的生活著,為了告慰逝去的曾經關心著我們的那些愛人,清明節(jié)的意義不單單是在于祭奠,更在乎于告慰。

  所以為了這些沉甸甸的愛,一定要狠狠地幸福生活下去。

  然和我一起手牽手跪在沙灘上,向著遠處盈滿了月光的方向,默默地禱告了良久。之后我們散開了那一大捧鮮花,扯落了一片一片的花瓣,小心翼翼的撒入湖水中,鮮艷的色彩在這淡淡光亮的湖水中逐漸漂遠散開,帶著不舍和思念去向遠方,而留在岸上的陣陣芳香依舊沁人心脾,持久的附著在了我們的感官器官之內,就仿佛直到今天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我依舊能夠感受到當天夜晚的那種伴有了少許湖水味道的芳香。

  是清明節(jié)夜晚的味道,是花香的味道,是然的味道,是蒹葭之思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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