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沒了，才知道怎么是沒了
Stephen讀到Jessie留言字條的時候雙手一直都在拼命的顫抖。雖然他雙唇緊閉，不發(fā)一言，但是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此時來自他內(nèi)心深處所迸發(fā)出來的崩潰感覺。
這件事情發(fā)生的十分突然，沒有任何征兆。Stephen苦思冥想也想不到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么；我和然也是無比詫異，而就在Jessie消失的頭一個晚上，然還在用手機在跟她愉快的聊天。
但是即便是再多的不解，都無法改變Jessie突然消失這樣的一個事實。那個和我們一道面對生活的好朋友，那個愛笑的她，就這樣莫名其妙的不見了。
Mark哥聯(lián)合老板一起動用了能夠動用的一切關(guān)系尋找Jessie的下落。又是上電視又是花錢在報紙上發(fā)布尋人啟事，甚至找到了兩位本地德高望重的華裔議員幫忙。他親自寫的尋人啟事標(biāo)題，“迷途的小女孩，家人們盼望你快點回家！”，看得我熱淚盈眶。
我和然以及身邊的朋友們每天自發(fā)地在社區(qū)派發(fā)報紙，特別提醒拿到報紙的人仔細看一看角落里Jessie的照片，幫忙四處留意一下。
一個多月的時間就這樣匆匆忙忙的過去了。整個春節(jié)我們都過得無精打采，尤其是Stephen，整日都是茶飯不思的狀態(tài)，他向公司請假回家呆了兩周，時不時跑去之前經(jīng)常會和Jessie一起去到的幾個地方，癡癡的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等我們慢慢接受失去Jessie這個現(xiàn)實的時候，整座城市仿似已經(jīng)春暖花開了，這一年的雪季結(jié)束的格外早，三月中旬的時候就已經(jīng)能夠在空氣中依稀嗅到一絲春天的氣味了。加拿大邊境管理局通過多倫多警察局傳話給我們說他們已經(jīng)查到了Jessie的出境記錄，她本人此時已經(jīng)不在加拿大了。
然說Jessie這么做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作為朋友應(yīng)當(dāng)尊重她的決定，衷心的希望Jessie可以過得幸福快樂。我最開始對她這種不辭而別的做法頗有微詞，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的化為了祝福，偶爾上班的時候回望水吧，仿佛她依舊笑嘻嘻的站在里面，熟練的制作各種飲料。
Stephen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Mark哥形容他這次丟失的自我仿佛比上次“互聯(lián)網(wǎng)渣男曝光事件”還要多，之前積攢下來的那些驕傲正在被迅速的消磨殆盡。在行尸走肉般的堅持了幾個周日之后，他主動辭去了高麗村的工作。我們覺得這個選擇對他來說更是一種解脫，任何可以回憶起Jessie的環(huán)境對于他來說都是種災(zāi)難。
“你確定她消失之前什么都沒有跟你提起過么？沒有任何暗示么？”一段時間之后，某天夜里陪Stephen喝酒解悶，我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借著微醺的酒意問他。
“我也是自我懷疑了很久，仔仔細細的回憶了一遍她消失前我們最后的幾次約會，所有的細節(jié)都回憶到了，但是真的是找不到她有任何反常的地方！”Stephen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嗯。。。。。。真是沒想到，如此柔弱的女子竟然能夠做出這般驚天動地的事情！”我醉眼朦朧，若有所思的盯住面前斟滿啤酒的酒杯，頭腦里全部都是Jessie孱弱的身板和清秀的臉盤。
“哎！只怪兄弟我感情曲折阿！或者說是天道輪回，讓我嘗嘗失去的滋味也好，要不然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珍惜。。。。。。”Stephen抬頭望向群星璀璨的夜空，長吁了幾口氣，轉(zhuǎn)頭望向我。我沖他撇撇嘴，沉默不語，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去年我和她在家看馮小剛新拍的電影《唐山大地震》，她全程淚眼婆娑，看完之后重復(fù)了好多遍里面的一句‘臺詞沒了，才知道什么是沒了’，當(dāng)時我不停的嘲笑他過于傷感，現(xiàn)在我才是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呦！之前你對待感情可從來都不是這般消極的態(tài)度??！現(xiàn)在我突然有點相信浪子回頭了！”我假裝一本正經(jīng)的對他感慨到。
“我還是從前的那個我！只是感情不再是之前的感情了！不巧遇到真正我想使勁渾身解數(shù)去呵護的女孩了！”他擺擺手，語氣聽起來有些輕描淡寫，但是字字句句都恰到好處的敲擊在我的心弦上。
“所以接下來你想如何打算？”我試圖轉(zhuǎn)變一下話題。
“你是說感情還是工作？感情嘛，就算了。這一年發(fā)生的幾件事情讓談情說愛對于我來說有些索然無味了。工作嘛，混了這么久，身份已經(jīng)在不遠處像我招手了，我覺得我應(yīng)該找找機會，賺賺錢，不能讓年輕的時光白白荒廢了！”他侃侃而談，拿起飯桌上剩下的最后一串烤雞脆骨，咯嘣咯嘣的咀嚼了起來。
那一年冬天，婚后的東哥是我們幾個好朋友里面最忙碌的一個。他一邊焦急的等待兒子的降生，一邊拼命地抓緊時間在尋找工作機會賺錢。按照他的說法是生完了寶寶之后會有許許多多需要花錢的地方，他要盡可能的把小寶貝接下來幾十年的生活給提前安排好。
三月中的一天，距離自己兒子降生只有區(qū)區(qū)幾周的時候，某天夜里，東哥突然拿著一張報紙興高采烈的沖進了我的房間，“莜蒙！快看，這份工作簡直就是為我量身設(shè)計的！我打算去試試！”
我正被電腦上播放到一半的好萊塢大片《盜夢空間》所吸引，心不在焉的瞟了一眼他塞到我眼前的報紙。招工板塊中間顯著的位置寫著一個大大的黑色標(biāo)題“兼職夜班送報紙工作機會，每天工作時間一到兩個小時，薪水豐厚。。。。。。”
“東哥，大半夜送報紙，會不會太殘忍了點，風(fēng)雪肆虐的季節(jié)里你孤零零的走在大街上，想著就特別凄慘！”我隨口回了他一句，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出包裹著羽絨服的東哥步履艱難的迎著暴風(fēng)雪行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的悲慘情景。
“哪有那么悲慘，這邊送報紙都是開車送的！只用開到客戶家門口，拉開車門把報紙扔到大門口，然后就可以開走了！”東哥語氣輕松的向我解釋。
“但是你不要忘記你馬上就要當(dāng)爸爸了！要是白天夜里都不著家，該如何像韓子雯解釋！”我滑動著鼠標(biāo)按了暫定鍵，轉(zhuǎn)過身來，認真的沖他發(fā)問。
“這個的確我還沒有想到更好的方法，而且我也沒有打算把自己夜里要去送報紙的想法告訴他！所以如果我真的選擇了這份工作，你們一定要為我保密一段時間！”東哥一邊撓頭一邊看著我。
“這事情也能保密？你覺得如果你每天晚上都不回家的話，她有可能會發(fā)現(xiàn)不了么？！”我瞪大了眼睛，驚訝的問他。
“沒有說晚上不回家??！我打算半夜等她睡著之后偷偷溜出去，反正每天只用工作一到兩個小時，我快去快回！”東哥的語氣中透出些自豪，對于自己制定的計劃顯得洋洋得意。
“呃，這。。。。。。但是。。。。。?！蔽易ザ鷵先m然覺得他的計劃沒有一絲一毫靠譜的成分，但是竟然想不出來應(yīng)該如何去辯駁這番言論。
“你就別但是了！你們這些有錢人真的就是不知道我們這些窮人的疾苦，沒有金錢壓力的話誰會大晚上不睡覺去開車送報紙？！”東哥看到我支支吾吾了半晌，索性大手一揮不耐煩的結(jié)束了和我的對話。
“喂！我可不是什么有錢人啊。。。。。?！蔽蚁霕O力辯解，但是他已經(jīng)走遠了。
幾天之后東哥接受了這份送報紙的工作。于是他不得不每天凌晨兩點鐘出門，驅(qū)車二十分鐘趕到Y(jié)ork Mills大街夾Warden大街附近的集結(jié)點領(lǐng)取報紙，然后按照地址挨家挨戶的進行投送，好在他負責(zé)的區(qū)域距離集結(jié)點并不是十分遙遠，涵蓋了周圍幾棟公寓住宅，一大片豪華獨立別墅以及幾處商業(yè)寫字樓。整個區(qū)域訂閱報紙的客戶大約有四百余家，送一份報紙的收入是一毛三分錢，報紙公司會額外提供一些燃油補助，所以正常情況下東哥每個月會拿到大約一千五百塊左右的兼職收入。如果按照每天僅僅是工作一到兩個小時來看，這絕對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最初的一段時間東哥也確實做到了瞞著韓子雯偷偷摸摸的溜出門，再偷偷摸摸的溜回來。但是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新人根本沒有辦法在一到兩個小時之內(nèi)完成四百余家客戶的派送工作，往往送完一圈下來三四個小時就過去了。并且偶遇極端天氣或者有突發(fā)性大新聞，在集結(jié)點取到報紙的時間就會被耽擱，最長的一次他足足坐在車里等待了三個半小時，而這些等待的時間，是沒有任何報酬的。
而有一次由于時間的耽擱，東哥送完報紙回到家之后天已經(jīng)完全亮透了。疲憊不堪的他躡手躡腳的走進家門，不曾想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怒目圓瞪的韓子雯挺著大肚子交叉著手臂斜靠在沙發(fā)上，“范慧東，我以為你是趁著夜深風(fēng)高離家出走了！”
“親愛的，千萬別生氣。。。。。。我就是半夜睡不著，出去看了個日出！”東哥熟練地說出早就編好的應(yīng)對理由，他殷勤的靠坐在韓子雯身旁，溫柔的用手撫摸她的肚子。
“看日出？！孩子都快出來了你還有如此雅興！哎，下次出去之前你至少告訴我一聲，大半夜的人突然消失不見了，你嚇?biāo)牢伊?！”韓子雯用狐疑的眼神盯住東哥看了半天，她對東哥給出的解釋將信將疑，奈何有找不出任何證據(jù)，只是生氣的埋怨了他幾句，便作罷不繼續(xù)追問了。
“好啦好啦，知道啦，親愛的，正是因為孩子要生出來了，怕以后時間越來越緊張，索性提前出去把該欣賞的美景都去欣賞了！”東哥原本懸到嗓子眼的心平復(fù)了下來，他輕柔的摟住韓子雯的肩膀，繼續(xù)寬慰了幾句。
恰巧當(dāng)天我起了個大早準(zhǔn)備去學(xué)校上早課，剛出房門就瞥見東哥不住的沖這邊使眼色，我沖著他悄悄的比了個ok的手勢，“哦，對，日出！東哥，怎么這么不夠意思呢！不是昨天晚上說好了今天早上帶著我一起去看日出的么？！”
“誰跟你說好了！你不是對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我可受不了兩個大男人黎明時分去湖邊看日出！你可別想歪了，我老婆可在旁邊呢?。 睎|哥的回答讓我有些猝不及防，他浮夸的表情讓我有一種想上去抽他兩個大嘴巴子的沖動，韓子雯在一旁聽到東哥的打趣，咯咯的笑個不停。我非常想大聲沖著韓子雯道出東哥的小秘密，但是瞄了一眼她西瓜般大小的肚皮，還是忍住了，這個時候不宜人為的制造家庭矛盾。
有一點需要說明，時至今日，我都從來沒有趁著朦朧的黎明光亮，和另外一個男人肩并肩坐在湖邊浪漫的眺望過日出。